旁边于舒晋一看父亲这样子,暗自叹息了一声,心里不由软了下来,一把将宣纸从他手里强硬拖了过来,眼睛只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当下脸色跟着变得铁青,看着于舒艳的目光好似能喷出火一般,心里也抖得不行,当下三魂七魄给吓得飞了大半,也怕被人瞧了去于家大祸临头,下意识的就将纸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嘴里,嚼了几下,皱着眉苍白着脸困难的吞了下去。(.)
“我没有你这样不顾女儿幸福的爹!”于舒艳捂着脸颊,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可是这种痛却是比不上自尊心受损的难受,她看着屋子里的人,好似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一般,要是前世时她被父母打一下最多觉得难受,可是到了古代,于光左等人一向疼她,而她身为侍郎府大小姐又有脸面,谁都得捧着她侍候她,无形中将她的自尊心更是捧得高高的,如今竟是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了,盛怒之下,这句在此时世人看来大不孝应该得到严惩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罗氏等人大惊失色,于舒晋也是脸色铁青,于光左生气之后,反倒是笑了起来,整个人如同颠狂一般,将手里的拐杖狠狠扔到了地上,一边狂笑道:
“你不认我当爹,我还不想认你这个女儿!”他说完,轻蔑的看了于舒艳一眼,满脸的阴狠愤怒之色,再配上他如今反常的行为,倒叫于舒艳吓了一跳,深怕他是受刺激大了疯了,要知道疯子是很可怕的。就是在前世,也是有法律规定保护这些人。就是杀了人,他们也可以逃脱法律制裁的,于舒艳吓了一跳,有些怯生生的看着于光左,好歹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大放阙词,只是捂着脸缩了缩身子,表情警惕的看着于光左。
“老夫上辈子造孽不少,才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的。”于光左眼色阴沉,于舒艳则是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她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事,不过是个外来货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罢了。平日里她只觉得瞧不起于光左这些古人,再加上又占了于舒艳身体,才觉得要呆在这府里头,不然凭她穿越女的本事,去哪里都能混得风声水起!这种骄傲的心理一直她都这么坚持着,而到了现在,听于光左这么一说,再加上看着守在外头一些身材孔武有力的家丁。她这才开始觉得有些怕了。不管她脑子里装着多少这时代比不上的知识,可人家不同你动嘴只跟你动口,依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从小养在闺阁里的女儿。连养尊处优的叶世焕要强行抱她,她都没办法挣扎,更别提这些常年做事的家丁了。
于舒晋眼尖的看到于舒艳眼里闪过的心虚,心里不由生起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来,身子不由颤抖了起来,他记得自己妹妹曾经说过叶明绣不是本人,而是被鬼上身,是一个幽魂占了她身子,当时他只觉得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从没往歪的方面想去,再加上明绣他也是见过的,那时多年前他曾经与当时的叶明俊一道去过叶家玩耍,也从他口中得知他那妹子很是能干的,年纪小小就操持起了一整个家,多年后他因自己姑姑心怀恶意的报复,也曾经去过叶家见过当年的小姑娘,她虽然长大了些,可是同小时的性子根本没有什么分别,除了因他贸然上门访问而生出的不悦外,她跟小时他记忆中的性子简直是一样的!反观是自己的妹妹……
这么一想,于舒晋的眼睛就阴沉了起来,连忙向激动不已的于光左使了个眼色,连忙将这些守在外头,原本是于光左想要看押于舒艳的人先退到外头去,只留了自己一家三口外加一个于舒艳贴身侍候的珠儿在这屋里头,于舒艳这才连忙将大门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罗氏看他这反常的样子,担心他受激过大,有些担忧的问道:
“晋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您放心!”于舒晋声音里带着一股阴冷之意,如一条毒蛇般将还捂着脸,嘴里不停骂骂咧咧的于舒艳看去,心里有了怀疑之后,他越发对这个眼前自己的妹妹有些怀疑了起来,以前想不通的地方,现在也是霍然开郎,他的妹妹虽然性子高傲任性,可是从来不是这样一个不懂礼节,不知羞耻的人,她以前性子高傲,除了偶尔见过太子殿下一见倾心之外,从来看不上其它男子,更别提在自己于家看不起的南长候小公子这样一个不能承爵的人,她心高气傲,可是眼前这女人却是成日和南长候府的那个小公子私混,到后来更是不知羞耻的连身子都赔了出去。
而且于舒艳是大家闺秀,虽然对于追逐太子殿下一事她主动了些,可是并不代表她就不懂得闺训与妇诫等,如今他眼前的这个于舒艳,不但骂骂咧咧,丝毫不懂礼数,以致闹出了以后来一连串的事故,当初他虽然怨恨过,可是从没将她不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只怨爹娘从小太过宠她,让她性子越来越无法无天,而她贸然跑去太子府一事,更是让他没往歪处想,以前的她就喜欢太子,现在不死心跑过去也能想得通。
可现在于舒晋回忆起来一想,就发现出其中的不对劲儿来,太子大婚时妹妹伤心的哭了一场,但她毕竟知道两人身份天差地远,从没想过要做那太子妃,因此太子大婚她虽然难受也气愤太子妃是个身份并不太高的人,可她并没有就因此失了理智,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做太子妃,真失去了这个资格,也不过是觉得难受,她其实后来一直是想做太子姬妾的,他很了解自己妹妹的性格,那任性时是任性,可是也是一个懂得低头的人。而后来这个于舒艳去了太子府之后,竟然开始肖想起做太子正妃来。闹出这么多事儿,以致父亲被贬官,自己和下一代也受此连累。
以前于舒晋一直觉得她是自己的妹妹,再不好也是认了,可是现在一想起来,越想越怀疑她不是自己亲生妹妹于舒艳,至少也有可能如她以前所说是换了个内里的话,他心里的愤怒就再也忍受不住,被这么一个女人闹得于家支离破散。害了自己前途,他如今连媳妇儿也娶不上。全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害的,于舒晋的手狠狠握了起来,斯文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
“你究竟是谁!”这话是肯定句,并不是疑问的,越想于舒晋越发现其中很多不妥之处,已经可以确认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那恨意令他眼睛都有些充血,这话一问出口。不止是罗氏吓了一跳。连于光左也给愣住了,只有于舒艳脸色有些发白,勉强笑道:
“哥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然是你妹妹了!”
“呵!我于家世代官宦。没想到最后毁在了你这么一个雀占鸠巢的女人身上!”于舒晋此时已经可以肯定于舒艳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子,以前没有怀疑,现在一旦有了这个怀疑,就连从一些细节处也能瞧得出来两人不同之处,他只恨自己以前有眼无珠,让这么一个西贝货闹得于家祸从天降。
“晋儿,你,你在说什么?”罗氏这时才听出,他是在怀疑眼前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女儿,那种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于舒晋说不出话来,身子一软,连忙被一旁的珠儿小心的扶住,挽到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于光左好歹也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以前他同样是当局者迷,身在这局中瞧不出这其中的不对劲儿之处,可现在经儿子一提醒,他很快跟着反应过来,看于舒艳的目光中甚至带了淡淡的杀气:
“老夫以前倒是没过,如今晋儿一提醒,才明白过来,姑娘,请问你究竟是谁?”于光左目光阴鸷,带着探究,看着于舒艳,一双眼睛里暴出精光,一眨也不眨紧盯着于舒艳的表情,看她脸上虽然极力忍耐不过仍旧是闪过害怕与惊骇时,心里更是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中,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没想到老夫一辈子纵横官场,老了竟然败在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手里!咳……”这话已经是肯定了,说到最后时,甚至激动得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不,这不是可能是真的!”罗氏听见丈夫儿子都这么说,有些不敢置信,神色跟着渐渐激动了起来,于舒艳是她女儿,虽说古人重男轻女,可是这种现象在权贵人家,只要有了儿子傍身继承家业之后,一般对于闺女也很是疼爱的,以往于舒艳虽然性格冷冰冰的,可是对于自己父母却也是时常撒娇听话,因此很得于家夫妇喜爱,罗氏更是将自己这个唯一的闺女当作眼珠子般疼爱,就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也没怪过她,只当她小孩子不懂事而已,一味包容,此时听于光左父子这么一说,她哪里能接受得了?
“娘!”于舒晋声音提高了些,看着罗氏不停的摇头,头上的珠钗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不停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他连忙按住自己母亲的肩头,看于舒艳还在不服气试图辩解,他冷横了她一眼,这才转头看着罗氏心平气和的冷静道:
“您想了想,以前妹妹都是唤我大哥,可是这个女人,从来都只叫我哥哥,对几个庶出子女也是同样唤法,显然她根本不明白这嫡庶之间的规矩,而以前妹妹,从来不会像她这般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您想想看,她与妹妹是不是有很大区别?”听他这么一说,罗氏有些激动的神色变得茫然了起来,看着于舒艳半晌,直到看得她毛骨悚然了,罗氏依然没移开眼去,于舒艳目光闪烁,心里诅咒连连,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自然而然涌起一股心虚害怕的感觉,有些不自在道:
“我不是于舒艳还能是谁?”她说完目光转到一旁,看到盯着自己目光怪异的珠儿,她一时间也没想到太多。只是欢喜的指着珠儿道:“更何况珠儿一直跟在我身边,要说我不是于家的女儿。她能替我作证的!”
刚刚才说人家忘恩负义,此时一旦牵扯到她自己的事,她又哪来的脸皮凭什么要自己替她说话?珠儿心里不屑,此时被留在这屋里,显然也知道了于舒晋的用心,明白他是要想自己留下来,说说看这于小姐有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现在于舒艳这么拉她出来当证人,别提她之前还不顾自己死活。就算她真做事认真细心了,自己就算为了父母的性命。也会将事情不对劲儿之处说出来,更何况她说的又不是假话!
“奴婢在三年前元月的时候,那时小姐好似性情大变,变了一个人般,将奴婢和绿儿调离过身边一段时间,三年前腊月,才将奴婢二人又重新调回了身边。”她这么一说,无异于是表明了自己根本不是一直守在于舒艳身边的。之前于舒艳说过的话。自然就是胡说八道,没人作证了。
更何况这其中也是值得令人玩味,三年前的元月。珠儿绿儿从小就是跟在于舒艳身边一起长大的家生子,主仆三人之间感情不说很好,可是对于自己贴身侍候的大丫头,一般当小姐的都会是依靠一辈子的事情,就连出了嫁,这些丫头也会跟在她身边,不但是能力出众会成为她的管事妈妈,而且还会临老也跟在她身边,可这样的情景,为什么在珠儿绿儿没犯什么错时,就被于舒艳突然调离?更何况一次还调离了两个?
这是不是表明了,于舒艳当时已经是不对劲儿,害怕被自己贴身侍候的丫头看出了什么破绽,所以才想将二人在没犯过错时调离开来呢?
在场于光左与于舒晋更是因为珠儿的话脸色阴沉了下来,看着于舒艳的目光中带着隐忍的怒火与沉重,于光左强忍住内心中的惊怒,总算是在官场混迹大半辈子,临老又遭受过这样从未想过的遭遇,整个人变得冷静得多,很快将心里的情绪压了下来,皮笑肉不笑语的冲着脸色苍白的于舒艳道:
“姑娘,请问你究竟是谁?”
于舒艳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似在他面前自己无所遁形一般,下意识的别开了头,有些慑慑道:
“爹你在说什么?”她说完看到一旁表情微怔的罗氏,想到她一向疼自己,也是最好说话的,忍不住扑了过去,拉着罗氏手道:
“娘,我真的是你的女儿,我长什么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对于长相身体是属于于光女儿这一点,于舒艳是深信不疑,她穿越过来时只是一缕幽魂,身体还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除了灵魂,身体可不是西贝货,可是谁又能透过身体,看到她灵魂不是于舒艳本人的?一想到这一点,于舒艳不由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要哄骗罗氏这么一个长年生长在内宅的女人,那简直是易如反常了。
于舒艳知道罗氏在这内宅之中一向很有说服力,也许是因为她父亲是原本礼部尚书的原因,她嫁与于家也算是下嫁了,于光左对这个夫人一向很是尊重,而出生于大家的罗氏也很懂礼节,夫妻俩这些年感情也算是甚好,于光左虽然有妾室通房,可都是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生的子女也大多跟罗氏较亲而不是原本的姨娘生母,对于同等地位的某些官员来说,于家的人口已经算是很简单的了。这些事情是于舒艳在穿越过来的两年之内,慢慢从下人奴婢的口中摸出来的情况,此时想起这些,于舒艳只知道这几年来自己也惹过大小不少麻烦,可只要有罗氏帮着说话,于家父子就算有心想要说她一说,也只能这么就罢了。
谁知原本以为会抱住于舒艳好一番心疼的罗氏,反倒神色间变得冷淡了起来,于舒艳这张面孔,简直和她生出来的女儿一模一样,她以往最疼的就是她,在得知皇上赐婚时,她也曾经慌过害怕过,求过于光左,可是后来自己的父亲罗侍郎过来于府一趟,和说她过一些事情,她才得知于舒艳在外头惹了什么样的祸事,这个女儿在外头开的店铺,虽然名为和太子妃争生意,可是那幕后的老板却是皇帝陛下,跟皇上抢东西,有了那个胆量,也要看有没有相应的本事,于舒艳自然是没有那个本事的,所以只能被当作一件货物,随意配了人。
“你不是我女儿!”一想到这些,罗氏的神色更是淡了些,她以往疼爱于舒艳,也不愿意相信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是毕竟是大家子出生,这些眼力与判断力她还是有的,从出生到现在这么些年来,于氏都在内宅长大,什么样的阴损事情没听过没见过?虽然还是不愿意相信,不过她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丈夫和儿子的话,可能这个女人,真不是自己的女儿。她神色有些忧伤,带了留恋看了于舒艳的脸庞一眼:
“我艳儿唤我时,总是唤娘亲。”此时罗氏一想通,再加上之前珠儿说的话,才回想起来,这个女儿确实是在三年前,就已经不再唤自己娘亲与唤于光左爹爹了,都是唤娘和爹,以前就是因为本身的于舒艳会撒娇,连称呼都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恋,所以才惹得夫妻俩特别疼爱,当时突然的变化,罗氏还以为是这个女儿长大了,此时听珠儿说起,只觉得满心说不出的悲愤:
“我女儿究竟去哪儿了?”这是一个假的于舒艳,已经在这于府呆了三年,那么真正的于舒艳去了哪儿?
“肯定是这女人图谋我们于家势大,看到妹妹与她长相相似,说不定起了谋害之心,这才鱼目混珠。”于舒晋冷冷的看着于舒艳苍白的神色,虽然脸庞一样是熟悉的,可是他心里已经生不出丝毫感情,只觉得厌恶不已,转头冲于光左道:
“爹,咱们报官吧?”
一听他这么说,于舒艳突然害怕了起来,连忙站起身道:“我就是于舒艳,大哥你怎么能冤枉我?我不再唤娘做娘亲,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说不出来了?”于舒晋对她不再客气,以前是对这妹妹又气又怨,这两年很少再与她说过一句话,都是眼不见为净,此时一旦得知她可能不是自己妹妹,于舒晋则是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一味躲避,说得于舒艳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
“晋儿,你也别再多说。”罗氏眼角带着忧伤,安抚住自己的儿子,脸色如罩了层寒霜般转头看着于舒艳,虽说心底已经猜到她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不过眉梢间依旧是带了丝期盼,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我女儿,一问便知!我与老爷的名讳是什么,你说得出来,我就相信你!”
看着罗氏轻声的说话,于舒艳不由哑口无言,突然望着罗氏说不出一句话来。在于府里头,人人都只知道唤于光左与罗氏做老爷夫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叫他们名字?她努力歪着脑袋,想从记忆里头回忆出几分来,只可惜当初来到这古代时,只忙着得知那些在她看来比较重要的消息,比如年份是何时,皇帝是谁,太子王爷又是哪位权势最大长相最俊……等等无关紧要的事情。
再加上她又吃不了那个苦,于舒艳身体本来的回忆与她的记忆相接合,那种疼痛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她在得知了周临渊隆盛帝等大周朝权贵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忍不住那种苦,不敢再去触碰那些回忆,等到后来几年过去,那些回忆更是渐渐烟消云散,不再存于她脑海里头,开始于舒艳还庆幸,此时看来则是大大不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