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些什么,赶紧给朕说!”隆盛帝脸色黑沉,说到刘氏那个奸夫时,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呕,以及怒气,还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夹杂在里头,心里的种种滋味儿,真是复杂得难以言表。
周临渊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今日显然有些易暴易怒的隆盛帝一眼,这和冷笑着说道:“父皇心里不是早有人选了吗?何必现在还要问儿臣?”
隆盛帝原本僵直的身子,突然一颤,一下子垮了下去,放在小几上头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了起来,脸色微白,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眼里突然像是盛满了寒冰般:
“你说的是?”
“除夕宫里宴会时,有谁和刘氏一起消失不见的?父皇您当时应该察觉得出来吧,虽然后来文氏的死混淆了众人注意力,连您当时也被瞒住,但是此时刘氏怀孕,您应该能想得起什么来吧?”周临渊声音冷冷淡淡的,直接就承认了出来,也没再同隆盛帝卖关子,可是这个承认,却是让隆盛帝表情又更冷沉了几分。
当时除夕夜宫里聚会,宴会到了半途时,刘氏突然借着衣裳被弄脏的理由,中途向皇帝告罪说要回宫里换身衣裳,隆盛帝当时还怜惜了一番,现在想起,不由脸色青白交错,再到后来气氛浓厚时,二皇子也跟着消失了一段时间,当时文武百官在场,再加上隆盛帝对于自己儿子的注意力,大多都是在周临渊身上。因此二皇子何时消失,他一开始没发现。后来身边黄怀提醒,他才注意到,只是当时隆盛帝并没多想,只猜着二皇子周临沂应该是小醉之后出去站一会儿醒醒酒,后来虽然觉得奇怪他久而不回,可是接下来文氏的死,让他更是彻底忘了这一回事,等事情过了几个月之后,隆盛帝日理万机。更是忘了这回事。
之前他听周临渊说这事儿和冯家有关,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是并不敢去细想,要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小妾搅和到了一块儿,并有了孩子,这不管是在皇室还是民间,可都是一件天大的丑闻啊,而且这事儿对他来说更是最大的受害者,给自己戴帽子的是亲生儿子,一个则是自己的女人。不管怎么想。隆盛帝的脸色都已经开始阴沉了起来,嘴里像是含了冰渣子般,一开口就是凉气扑人:
“你是说。让刘氏怀孕的人,是周临沂?”看来是真气着了,这还是皇帝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二皇子,从对一个人的称呼,有时候就能听出这人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以往隆盛帝总是称呼二皇子沂儿或者是临沂,虽然表面看唤得亲热,可是里头却透着一股刻意维持出来的亲昵,而对于周临渊,私底下是唤六郎,而有时气着时,会说臭小子,虽然听着不客气,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亲密一些。
听着隆盛帝的声音低沉,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周临渊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
看他这令人生气的样子,隆盛帝并没有真正勃然大怒,反倒是冷静了下来,除了脸色还十分不好看之外,口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当时你一直在殿里的,这事儿你怎么发现的?”隆盛帝目光冰冷,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警告:“别告诉我说是你的暗卫察觉到的!”他勾了勾嘴角,眼睛里的冷意一波波的袭来,殿里原本阳光透过碧流纱轻轻笼罩进来,可是此时隆盛帝周围却是围绕着一阵阵的冷意,两人就像身处寒冬腊月一般,隆盛帝强忍住心里的愤怒,接着冷笑:
“当时朕好像记得,太子妃觉得有些气闷,曾经出去过一次!”
周临渊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突然冷了下来,整个人气势逼人,一下子站起了身来,冷冷看着隆盛帝一言不发,身上蓄势待发,瞧起来就像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伴侣而想要同人拼命的豹子,他浑身肌肉绷得僵硬,只觉得自己心里一下子跟着冷了下来:
“我不准你伤害她!”
“猜中了?”隆盛帝冷笑两声,对儿子身上露出来的气势丝毫不惧,甚至连脸色也没变一下,他身子也跟着站起了身来,父子俩是标准的北方人,身形高大挺拨,这么站着,两人脸色冰冷,气势更是一样凌人,谁也没有怕谁,就这么争锋相对了起来。
“这事儿与她无关!”周临渊抿了抿嘴唇,虽然他心里是不怕隆盛帝的,可是事情关系到明绣,他也不得不率先开口认输,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整个人气势收了大半,又跟着懒洋洋的坐回了椅子上。
“那就是与你有关了?”隆盛帝见他示弱,心里虽然也跟着软了下来,只是脸上表情却是丝毫没有跟着缓和,反倒是变得更冷了几天,盯着周临渊,声音略有些阴冷,眼神里也隐隐带上了冷意。
“是我动了手脚!”
听到儿子承认了这事儿,隆盛帝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己心里气得慌,眼睛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有什么东西,只看到桌子上摆了一个茶盏,还有一柄折扇,连忙一把抓了茶杯,狠狠向周临渊砸了过去:
“你这不孝子!”
周临渊笑了两声,伸手将茶杯一把抓住,略有些嫌弃似的看了一眼,将茶杯放到了一旁,这才说道:
“父皇已经喝过这茶,还赐给儿臣做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隆盛帝更是怒火如炙,想了想连忙一把将折扇抓了起来又向他扔了过去,周临渊依旧是轻松将折扇抓住,并且‘唰’的一声甩开,俊美无涛的脸上带了笑意,看起来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头。轻轻摇着扇子,让人目光再也从他身上移不开来,隆盛帝心里有些欣赏儿子长得好的样貌,不过脸上却是没表露出分毫来,正欲开口骂他,周临渊已经不紧不慢的开口: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值得您动这么大怒火吗父皇?为了您的大事儿,当年您可不知道牺牲过多少女人,又何必在意这刘氏一人?”
周临渊清冷的声音。将隆盛帝的动作止住,看到儿子冷淡的脸以及那冰冷的语气。隆盛帝心里不由一酸,整个人气势也跟着降了下来,身子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眼睛里露出疲惫的神色,一下子跟着坐倒在软榻上头,身影很是颓废:
“朕知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母后!你要是心里不满,朕也是理解的。”
“嘁!”周临渊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成功的又将隆盛帝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愧疚感压了下去,接而怒火又跟着燃了起来,周临渊没等隆盛帝发火。跟着又斯条慢理道:
“那些陈年往事,关我什么事儿?”他顿了顿,看着隆盛帝无语的样子,眼神跟着冷了下来:“我只在意的是冯家!这次他们行刺的事儿,您既然知道奸夫是谁,那应该也是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一听到奸夫两个字,隆盛帝又有些发火,连忙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将心里的火压了下去,努力不去看周临渊那张俊脸,深怕自个儿等下忍不住就要揍他,原本气得大脑昏沉,可是此时一冷静下来,隆盛帝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他们知道刘氏的事儿了?”
“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周临渊这话算是侧面承认了隆盛帝的猜测,一边看他气得咬牙切齿的神情,好心安慰他:“父皇后宫佳丽多的是,一个刘氏,舍了就舍了罢!”
“这是舍了刘氏的事儿吗?”隆盛帝一听他这安慰,当场暴跳如雷,差点儿就跳起来和周临渊理论了:“这是事关朕颜面的事儿,怎么能和舍了一个女人混为一谈?……”
看他激动无比的样子,好似又像要之前那样长篇大论开始喋喋不休,周临渊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冷声打断他的话:“那作孽的是您自个儿生的好儿子!”
隆盛帝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口气噎在胸间喘不过来,却听着周临渊还在不耐烦的催促道:
“更何况现在重要的是冯家!相信刘氏怀孕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御医令那老头子虽然知道这事儿,可是难保刘氏自个儿心里有数,到时猜出了什么,和冯家人勾结,二皇子到时候有什么动静,到时可能会更麻烦一些!”
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冯家人如果和隆盛帝之间的局面,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之前小冯氏的死以及刺杀皇后等人的仇,如今虽然表面看来还算平静,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这平静到底能维持到什么时候。隆盛帝发了一会儿火,心里的郁闷又消减了一些,此时听儿子说起这话,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努力将自己那丝受损的自尊给忘到心底的角落,这才和儿子开始讨论了起为。
父子俩之间好似又回复了以往的模样,只是隆盛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了些疙瘩,儿子知道这事儿,没告诉自己,反倒是私底下开始了布置,不管他这么做是什么原因,可是又置自己于何地?更何况儿子聪明能干,当父亲的骄傲,可是心里却多少生出了防备与警惕,两人商量之时,父子俩之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亲密对对方不加提防,隆盛帝明显变得谨慎了许多,好多次也是态度暧昧不明的不加表态。
两人在殿里商量了大半天,周临渊将自个儿的整个计划说了出来,包括这些日子以来的埋伏与安排,隆盛帝听他说完,心里滋味儿复杂,如果不是他是那当事的受害人,估计他也会觉得儿子这个计划确实是好,不止好而且是毒,一击即中,将二皇子一觉铲除了个干净不说,而且冯家人还得受此牵连,并且还报了他母亲皇后这些年受冯氏欺压的仇,果然是一举好几得。
隆盛帝眼里露出复杂的光芒,他对周临渊这个计划。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指点的话来,只是点了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周临渊看他眼睛里始终有着怀疑与隔阂,脸上神色跟着柔和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父子二人安静了半晌,周临渊这才向隆盛帝起身告辞,隆盛帝也没有再挽留的心思,事实上他从被戴了绿帽开始到现在,一直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和周临渊说完话之后,虽然觉得不再那么难受。可是这根梗在心间的刺,并不是就此完全拨除了,他看了周临渊半晌,这才挥了挥手:
“去吧,去陪陪你母后,朕这一辈子始终是亏了她,去将黄怀给朕叫进来!”隆盛帝话语里带着唏嘘之意,周临渊身子微微一僵。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摆明了他的态度,因为对皇后有愧疚,所以这次周临渊与明绣做的事。看在皇后的份儿上,他就这么算了,不再追究,只是心里,终究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父皇,”周临渊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并没有立马往殿外走,反倒身形停顿了下来,虽然是背对着帝王,可是话里的决心,却是一字一句的表达了出来:
“原本以为,皇位是我最为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不管您相不相信,这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所以,您不用再担心,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做出您想像中的事情。”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虽然并没有斩钉截铁的保证,可就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隆盛帝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性子,他一向是清楚的,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受到的震撼与感动,难以言喻,就连之前听到刘氏背叛自己时,他也能冷静以对,可是此时,他却是觉得喉咙干得说不出一句话,半晌之后,才心里澎湃激动的语无伦次道:
“你……你说,什么?”
“那曾经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可是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您不用再多想,到时,我会将元儿送进宫里让您照顾。”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已经不想要再坐上皇位的心思,而将儿子周瑞宁送进宫里让隆盛帝照顾,显然是有他不愿意再做皇帝,可是要再赔隆盛帝一个未来的继承人的意思。
这么全天下人都梦想也要坐上来的皇位,就这么被他轻易的放弃!隆盛帝之前心里担忧害怕,可此时听儿子这么一说,却又是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看着儿子挺得笔直的背脊,好似这背影透着坚决与孤单,他张了张嘴,突然间神情好似萎靡了下来,以往对儿子们的不信任,以及防备与不安,到了此时,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心里有些激动与愧疚还有一些羡慕与愤怒,种种心情纠结在一起,隆盛帝开口时,语气复杂:
“要知道,这皇位可是天下至尊,周临沂可是时时都想坐上去的,你努力了这么多年,难道现在就要放弃了?”
“皇位虽然好,可是也有比皇位更好,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东西!”周临渊淡淡的笑了起来,笑容里含着温柔的妩媚,这一抹温柔,将他俊美面容间的冷冽冲淡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明媚了许多,不再像之前让人望之而心里生畏,隆盛帝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竟然微微羡慕了起来。
皇位确实是好,当初他费尽了心思,才坐上这个万上之上的位置,可是坐了上来,这些年他过来并不如何快乐,甚至连一次照自己本心活的时候都没有,为了坐稳皇位,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他放弃了心心念念那个人,不知手里染了多少鲜血,更是连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也是想亲近,可是却又亲近不得,父子间原本是天下至亲的骨肉,偏偏互相防备互相算计,这些年为了大周朝,他战战兢兢,喜怒哀乐都由不得自己的心思,他错了吗?
“你要知道,你真放弃了,这皇位可是多的是人觊觎的!”隆盛帝觉得自己有些不甘心,自己紧紧盯了一辈子的皇位,被周临渊这么轻易说放弃就放弃,好似有一种失落,好似又有一种不甘,他盯着周临渊的背影,好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的意思来,周临渊淡淡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神情间有些警惕,又有些愤怒,好似一个小孩子紧紧藏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怕被人抢走,可是突然间,他发现藏着的这件东西人家并不想要,他藏着也没用时,那种不甘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敢抢?这皇位虽然我不坐,可是我儿子必须坐上去!这天底下,是我儿子的,谁也抢不走!”话语中,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与自信,他笑得狂妄而又不羁,可是话语里的自信与霸道,却是让隆盛帝有些哑口无言,跟着低低笑了出来:
“你这小子,也不知道到底像了谁了!”语气里,有些唏嘘,有些感叹,隆盛帝仔细看着周临渊,这个原本他以为自己最了解,也是最喜欢的孩子,一次次给他惊喜,到如今,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这样:
“是想以此,让朕不加罪你媳妇儿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您只要知道这个结果也就是了!”周临渊虽然并没直接承认,不过话里的意思却也就是这样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隆盛帝再次行了礼,这才退出了养心殿,将一直守在外头没有离开的黄怀叫了进去,自个儿才坐上了来时的步辇,让人抬回坤宁宫里。
虽然周临渊没承认,不过他与隆盛帝心里都是明白的,刘氏给皇帝戴了绿帽子,却正巧被明绣看到,不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这样天大的丑闻,隆盛帝都不会容许有一个活口的存在,就算这个人是他的儿媳妇,可是这天底下,能真正保住秘密的,也就只有死人。周临渊借着这个机会,向隆盛帝保证,用了失去往后万乘之尊的地位,换来自个儿媳妇儿的平安,虽然心里对于能失去登上那个天底下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有些失落,不过好在,明绣的性命,却是保住了!
对于他的提议,隆盛帝是会同意的,其实任何一个帝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不管坐得稳与不稳,可都却是会像走火入魔一般,不愿意再下来,所以古往今来,才会有那么多帝王,临老时就开始钻研长生之道,不愿意舍了这人间的繁华与富贵,就这么撒手而去,变成一杯尘土。
隆盛帝虽然胸怀宽广,可他依旧是人,依旧也摆脱不了这种通病,他是喜欢周临渊,可是这种父子间的喜欢与亲情,在触及到皇后的争夺与继承上时,一样免不了这种互相防备的情绪,他也希望自己能真如臣下所呼吸的那般,万岁万岁再万万岁,可是人总免不了一死,但是就算是要死,他也希望能活到最后一刻才死,并不想要儿子等不及了,要催着希望自己早死,让他继位。
周临渊已经二十岁了,而隆盛帝今年还不满四十岁,如果好好保养身子,他最少能活到六十岁以上,可到时的周临渊已经四十岁了,他能忍得住吗?如今周临渊的承诺,让他心里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用失去皇位的代价,换来明绣的生命,虽然她知道的秘密太过重要,不过却也足以抵消了。
即赔了一个儿子给隆盛帝当继承人,自己又少了一个再盯着盼他死的儿子,这笔买卖,不管怎么来说,都是隆盛帝赚了。他这有生之年,就算是活到六七十岁,到时孙子也不过才二三十岁,继承皇位来说,还刚刚好而已,并不会等到迫不及待。这样对他来说,自然是少了后顾之忧,不用怕以后大周朝后继无人,死了之后无颜面对祖宗;也不用再怕太子做得太久,不耐烦了想干掉自己上位,更是全了,皇家父子之间的骨肉亲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