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乐嘴唇哆嗦,手指头也在颤抖。可是她一句解释都没有。
宋安然微蹙眉头,挥挥手,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一时间,房里只剩下姐妹两人。
宋安然反客为主,请宋安乐坐下说话。又亲自给宋安乐斟茶。
“大姐姐喝茶。”
看着宋安然手中的茶杯,宋安乐强撑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泄掉了。
宋安乐叹了一声,从宋安然手里面接过茶杯,表情十分郑重地喝下一口清茶。
喝完茶之后,宋安乐对宋安然说道:“不瞒二妹妹,自蒋沐绍过世后,这是我第一次喝茶。”
宋安然再次大皱眉头。宋安乐果真是在自我惩罚吗?
宋安然问道:“大姐姐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难道全都是因为蒋沐绍?大姐姐,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赎罪?”
宋安乐脸色灰白,表情也很沉重。
宋安乐抬起头,直面宋安然,说道:“我没有在赎罪,也没有后悔。”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安乐,不客气地说道:“大姐姐,你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照过镜子?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吗?你觉着你现在这副模样又说服力吗?”
宋安乐沉默不语,宋安然干脆拿出一个小镜子放在宋安乐面前,“大姐姐,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觉着你现在这副模样,和外祖母相差几岁?让你的孩子见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会在嘀咕。你可曾想过孩子们的感受?”
宋安乐躲避着镜子。镜子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邪物,让她浑身不自在。
宋安乐对宋安然说道:“二妹妹,你将镜子拿开。你的好意我都明白,有话我们好好说。”
宋安然挑眉一笑,说道:“大姐姐不敢照镜子,是不是因为你不敢面对你现在的容貌?如果照了镜子,你也会被自己的模样给吓坏吧。”
宋安乐扭过头,“二妹妹到底是来看望我,还是来奚落我?”
宋安然嘲讽一笑,“我当然是来看望大姐姐。我以为大姐姐这几年修身养性,日子一定过得很好。
犹记得当年大姐姐曾说过不后悔,为了孩子做什么都愿意。观大姐姐今日的容貌状态,可想而知大姐姐当年说的那些话并非真话。
大姐姐心里头还是怕的,你后悔对蒋沐绍做的一切,所以你过着清苦的生活,像苦行僧一样严格要求自己。
你希望能用这样的办法赎罪,能净化你的灵魂,良心不再受到鞭笞,能够过上真正安宁的生活。
大姐姐,妹妹冒昧问一句,三四年的时间转眼过去,你的心得到了安宁吗?你的灵魂被净化了吗?你的良心还再遭受谴责吗?”
宋安乐脸色灰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宋安然突然举起镜子,朝宋安乐的面前凑去。
宋安乐突然间,就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形容苍老,目光心虚疲惫,面容僵硬的老妇。
“啊!”宋安乐被镜中的老妇吓得惊声叫叫,赶紧捂住眼睛,扭过头,一只手挥舞着,“走开,快拿开。”
见效果达到了,宋安然于是放下镜子。
宋安然对宋安乐说道:“刚才镜子里的那个人,正是大姐姐。”
宋安乐嘴中发出古怪的叫声,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
宋安然拿出来的镜子,是如今流行的琉璃镜。琉璃镜照人清晰,可谓是纤毫毕现。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表情都能照地清清楚楚。
猛地看到镜子中的人,宋安乐正的吓住了。前面说过,宋安乐已经好几年不照镜子。在宋安乐的记忆中,她还是那个年轻,容貌秀丽的女人。
哪里想到,宋安然瞬间就戳破了宋安乐自欺欺人的谎言。这让宋安乐心里难受,几乎接受不了。
宋安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然后宋安然说道:“大姐姐也接受不了自己这副模样,对吗?大姐姐可曾想过,你的孩子亲眼看着你,从当年的貌美妇人变成今日老妇,他们是什么感受?
大姐姐可曾想过,你身边的丫鬟婆子,见到你如今的面容,又是什么感受?大姐姐有多久没出门见人了?让你的妯娌看见你现在的模样,大姐姐岂不是要呕死。”
“不要再说了。”宋安乐痛苦的叫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宋安然轻哼一声,“大姐姐的事情我也不想管。既然大姐姐不乐意听我说话,那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大姐姐,你继续过你苦行僧的生活,妹妹就此告辞。”
宋安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宋安乐回过神来,猛地叫住宋安然,“二妹妹,请留步。我,我,我想和二妹妹说说话。”
宋安然挑眉一笑,回头看着宋安乐,“大姐姐确定想和我说话?大姐姐不嫌我多管闲事?”
宋安乐目中有泪,神情悲泣莫名,她张开嘴,对宋安然说道:“二妹妹,我,我已经很久没和外人接触。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宋安然皱眉,宋安乐这是宅久了,得了忧郁症吗?
宋安然重新坐下来,同宋安乐说话。
宋安然将镜子推到宋安乐面前,语气严肃地说道:“大姐姐想和妹妹说话,首先就得正视你现在的容貌,正视你的处境。如果大姐姐继续陷入空想中不能自拔,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顿了顿,宋安然接着说道:“大姐姐也清楚我的脾气,我这人很实际。如果大姐姐觉着我的话不好听,是强人所难,那大姐姐也可以无视我的要求。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宋安乐无声的落泪,哭着说道:“二妹妹好狠的心,每次都要将我逼到绝境才肯罢休。”
宋安然轻声一笑,“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大姐姐当年也是狠心一把,才有了你们母子三人的安宁生活。”
宋安乐擦掉眼角的泪水,直面宋安然,“二妹妹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吗?”
宋安然笑了笑,说道:“当然有。但是我不会伤心难过三四年,更不会采取自我折磨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我这人最喜欢享乐,受不得半点苦。像大姐姐这样苦行僧的日子,让我过一天,我就会退避三舍。”
宋安乐小声问道:“将来若是颜宓出了意外,或者国公府出了意外,二妹妹还能继续享乐吗?”
宋安然挑眉,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伤心是难免的。伤心个三五天,或者三五个月,我也该振作起来,继续过我的生活。毕竟我身后可有上百号人指望着我吃饭。”
宋安乐幽幽一叹,说道:“都说薄幸之人会活得更洒脱,今日观二妹妹言行,我总算信了。”
宋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安乐,“大姐姐问了这么多,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吗?”
宋安乐点点头,说道:“我和二妹妹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总归我比不上二妹妹。”
宋安然问道:“大姐姐说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想告诉我,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宋安乐摇头,“二妹妹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长久不见外人,心思有些转不过弯来。”
宋安然嗤笑一声,宋安乐分明是在钻牛角尖。
宋安然再次将镜子往前一推,问道:“大姐姐敢仔细的看自己一眼吗?”
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自己丑陋的一面,故此会用各种方式逃避照镜子。只有心思纯真,心胸坦荡之人,才能真正正视自己容貌丑陋的事实。如此,才能不断进步,不断改善自己。
宋安乐拿起镜子,缓缓的朝自己的脸上照去。
这一次,宋安乐终于看清楚了镜子中的自己,她张大了嘴巴,他想要喊叫,想要将镜子摔碎。可是宋安然就在旁边虎视眈眈。
宋安乐双手哆哆嗦嗦,猛地放下镜子。镜子里面的那个妇人,肯定不是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宋安乐痛苦的闭上双眼。
宋安然见火候差不多了,干脆收起镜子。不再用这种玩意刺激宋安乐。
等宋安乐的情绪平复后,宋安然才开口问道:“大姐姐还要继续折磨你自己吗?为了一个蒋沐绍,你至于将你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吗?”
宋安乐痛苦地说道:“你不懂。”
宋安然嗤笑一声,说道:“我当然不懂。做都做了,现在来忏悔,玩自我惩罚的戏码,除了让你自己痛苦,让你的孩子跟着痛苦外,还有什么意义?大姐姐,你可真糊涂。”
宋安乐轻声说道:“我只求心安。”
宋安然笑了笑,残酷地说道:“真想心安,唯有死。”
宋安乐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宋安然。
宋安然笑起来,宋安乐的这个眼神有点意思。
宋安乐有些恼怒地说道:“二妹妹,我如此碍你的眼,莫非要我死,你才放过我吗?”
宋安然笑道,“大姐姐这话说错了。你从来没有碍过我的眼,你现在是侯府的四少奶奶,而我则是晋国公夫人。
我们两人的身份都发生了变化,你过的好,或者过的不好,和我有关系吗?今日,我说的很多话的确不太好听。可是大姐姐做的事情,更让人不齿。
当日你既然敢下黑手,为什么就没胆子承担后果?我一直替你保守着秘密,没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为什么你要糟蹋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生活?
你如此折磨自己,那当初又何必杀了蒋沐绍。让蒋沐绍动手折磨你,好歹你还能得到大家的同情。你自己折磨自己,你连同情都得不到,只会得到嘲笑。
大姐姐,你是不是在这个院子里待久了,脑子进水,走火入魔。我看你心智都不正常,你根本就是在玩火。枉费我当初还为你担心,还小心的替你保守秘密。”
宋安乐呜呜的哭了起来,捂着脸,她没脸见人。
她的容貌如此丑陋,又如何能够见人。、
宋安然没有出声安慰宋安乐。
宋安乐哭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停止了哭泣。
宋安然拿出手绢,替宋安乐擦眼泪。
宋安然问道:“哭了一场,心里头好受了点吗?”
宋安乐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宋安然笑着说道:“我之前就是想刺激一下大姐姐。看着大姐姐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我心里头就来气。大姐姐,你被我刺激了一通,现在是不是好受多了?”
宋安乐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宋安然。
宋安乐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二妹妹,我现在好多了。”
“大姐姐,是时候做出改变了。”宋安然郑重地说道。
宋安乐叹了一声,“改变谈何容易。”
宋安然笑着说道:“改变的确不容易,但是也不难,只要你有心。大姐姐可以先从这房里的摆设开始做出改变,接下来就是大姐姐的饮食起居。慢慢改变,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天大地大,远不是你这四方小天地可比的。”
宋安乐有点想哭,可是却忍住了。
宋安乐握住宋安然的手,说道:“多谢二妹妹今日来看望我。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宋安然说道:“我该早点来看望你。这几年忽略了大姐姐,大姐姐不会怪我吧。”
宋安乐笑着说道:“你心里头还惦记着我,我又怎么会怪你。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每天忙里忙外,我都能理解。”
宋安然说道:“不瞒大姐姐,我今天其实是为了外祖母而来。外祖母年龄大了,身体每况愈下,大姐姐心里头要有个准备。”
宋安乐心头惊了一下,“二妹妹没哄我?老夫人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宋安然说道:“外祖母的身体,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好好保养,还能有几年寿数。只是生死之事,谁都说不清楚。
我也是提醒大姐姐一声,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一旦老外祖母去了,侯府肯定还会生出一番风波。
当然,你们母子三人肯定不会被赶出侯府单过,就怕池鱼之殃。到时候大姐姐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行。像你现在这副模样,那是肯定不行的。”
宋安乐想起看镜子时候的心情,还有镜子中的模样。她很清楚,她现在这副尊荣,绝对没办法出去见人,吓都能将人吓死。
宋安乐对宋安然说道:“我听二妹妹的。我一定好好保重身体。”
“那就好。今日时辰已晚,我就先回去了。大姐姐保重。”
“二妹妹保重。”
宋安然起身告辞,宋安乐送到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宋安然远去。
这时韶哥儿带着妹妹好姐儿来到宋安乐身边,韶哥儿轻轻叫了声:“娘!”
宋安乐回过神来,偷偷擦掉眼泪。然后温柔地对两个孩子说道:“刚才是你们二姨来看望我们,还给你们兄妹带了礼物来。礼物就在花厅里,走,娘带你们去看礼物。”
宋安乐牵起韶哥儿和好姐儿的手。这么多年,宋安乐首次牵起两个孩子的手,两个孩子都受了惊吓,有点不知所措。
宋安乐心中剧痛,这些年她对孩子亏欠太多,忽视太多。
看着两个孩子面对她的时候,那副紧张不安的模样,宋安乐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宋安乐才清醒的认识到,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没有教养好自己的孩子。她让孩子们失去了父亲,甚至差一点连母亲都失去了。
宋安乐蹲下身,抱住两个孩子。感受着孩子们僵硬的肢体,宋安乐含泪说道:“我们母子三人,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从今天开始我会做出改变。”
宋安乐郑重的对孩子承诺,也是对自己承诺。就如宋安然所说,是时候做出改变。当年既然敢杀蒋沐绍,今日又何必拿将沐绍来自我折磨。日子真要这么过下去,当初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杀了蒋沐绍。
宋安乐带着两个孩子回房看礼物。
宋安然则直接出了侯府,到一墙之隔的宋家走了一趟。
宋安然看望了小周氏和双胞胎,又分别去见了蒙静,杨宝书。
如今蒙静和杨宝书都怀有身孕。
蒙静习武,身体好,怀孕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照样吃喝。孕期生活算是过得很顺心的。
杨宝书或许是因为体质,从怀孕两个月,就每天晨吐。一开始还仅仅只是晨吐,等发展到后来,已经严重到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将杨宝书硬生生的折磨得瘦了两圈,旁人看了都觉着心惊胆战。
如今杨宝书怀孕三四个月,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显得极为憔悴。就连说话的时候,也透着几分虚弱。
瞧着杨宝书这模样,宋安然都不忍心让她开口说话。
杨宝书有些羞涩,也有点不好意思,“让姐姐看笑话,是我的不对。”
宋安然赶紧说道:“弟妹切勿这么说。你怀孕,身体难受,我们都理解。可有请霍大夫过府看过?”
杨宝书点头,“已经请过霍大夫。霍大夫开了药,吃了药呕吐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不过孕吐这种事情没办法根治。霍大夫也说了,让我慢慢熬,熬过这两个月,孕吐或许就没了。”
宋安然也清楚孕吐这种事情,很难靠外力改变。当初她怀阳哥儿的时候,也是吐得昏天黑地,连酸水都吐出来了。当时宋安然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孕吐终于没了,宋安然也活了过来。
现在杨宝书的情况同宋安然当初极为相似,宋安然传授了一点心得,希望对杨宝书有用。
不管有用没用,杨宝书都很感激宋安然。宋安然这是在对她表达善意,她当然不能拒绝。
宋安然问起宋安杰,杨宝书吐得这么厉害,宋安杰就没有关心一下吗?
杨宝书羞涩一笑,说道:“夫君要忙着读书,每天五更起,半夜才睡。夫君其实很关心我,只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守在跟前,反而让两个人都不得安心。如今早晚见见,说说关心的话,这样挺好的。”
宋安然面上含笑,心下却叹了一声。
宋安然对宋安杰的脾气性格,不说百分百了解,至少了解百分之八十。
宋安杰真正关心一个人,绝不会仅仅只是早晚关心一下。说到底,宋安杰只是将杨宝书当做的妻子,而非爱人。
宋安杰像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和自己的妻子相敬如宾,少有亲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透着试探和小心。
不过宋安然转念又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无数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也都能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或许等孩子出生后,两夫妻之间能够多一点人味,少一点规矩束缚。
相比较杨宝书痛苦的孕期生活,蒙静的孕期生活就简单了许多。
自怀孕一来,蒙静没有任何反应。蒙静自己都说,肚子里这个肯定不像她,没她小时候调皮。
杨宝书羡慕道:“我倒是希望和大嫂换一换,我都快吐傻了。”
蒙静笑道:“这个可换不了。”
蒙静没有孕期反应,日子过得很舒服。唯独让她不爽的也就只有宋安平。
宋安平文不成武不就,偏偏三天两头不消停。蒙静对宋安平稍微放松一下,宋安平就要整出点幺蛾子。
尤其是蒙静怀孕后,宋安平指望着蒙静有孕在身,不敢对他动手,越发的乱来。气得蒙静当着下人的面,抄起棍棒就朝宋安平打去。
宋安平面子里子全没了,气的跳脚直骂。直说蒙静是毒妇,要谋杀亲夫,还说要休了蒙静。
蒙静指着宋安平,怒道:“你休,你赶紧去休。你以为我稀罕你吗?”
自怀孕以来,宋安平和蒙静闹了好几架,连宋子期都被惊动了。
宋子期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将宋安平按在条凳上,狠狠打了一顿。这一顿打,宋安平至少一个月下不了床。如此,宋安平才老实下来。
说起宋安平挨打的事情,蒙静也不避讳。
蒙静咬牙说道:“他活该。一大把年纪了,还跟街头小混混似的。你说他要是混出点什么名堂,那就算了。可是瞧他那模样,他能混出名堂来吗?有时候,我真的要被他气死。好在公爹肯主持公道,否则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夫妻生活就像是一本书,不翻开书页读一读,永远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宋安然安抚蒙静,让蒙静放宽心。
宋安平敢乱来,就尽管收拾。宋家没人会说蒙静做得不对。实在是因为宋安平的确欠收拾。
宋安然又承诺,改明儿给蒙静杨宝书送一车药材布匹过来,就当是她的一点心意。蒙静这才高兴起来,谦让了几句,最后大大方方的谢过宋安然。
看望了蒙静和杨宝书,宋安然本想去找宋安杰聊聊。结果宋安杰出门去了。
宋安然只好直接回国公府。
日子如流水一般滑过,半个月后,霍大夫到国公府替宋安然诊脉。宋安然果然有了身孕。
宋安然惊讶极了,颜宓却得意地大笑起来。努力了这么多年,他和宋安然终于迎来了第三个孩子。
宋安然有点不敢相信,她一直小心避孕,算着时间行房。通常都是在安全期内。
这个安全期不安全,让宋安然无力吐槽。
宋安然问霍大夫:“我真的怀孕了?”
霍大夫捋着胡须,说道:“这次是千真万确。上次观夫人面相,老夫就觉着夫人应该是怀孕了。果不其然,老夫果真没有看错。”
霍大夫话中透着一点得意。光是看面相,就能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怀孕,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本事。
宋安然说道:“我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根本没觉着自己怀孕。”
霍大夫笑道:“这才刚开始,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了反应。”
宋安然挑了挑眉。罢了,既然怀上了,那就生下来吧。
送走了霍大夫,颜宓围着宋安然,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宋安然这会十分嫌弃颜宓,啐了他一口,让颜宓不要在她面前碍眼。
颜宓不以为意,拉着宋安然的手,笑着说道:“这次我们生个闺女。”
宋安然哼了一声,“这次肯定是闺女。”
宋安然生垚哥儿的时候就想要个闺女,结果没能如愿。希望这一次,老天爷能让她如愿。
阳哥儿和垚哥儿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孩子都兴奋极了,“娘亲,娘亲,我有妹妹了,是真的吗?”
宋安然哭笑不得。
颜宓拦着两个孩子,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不准打扰你们母亲。你们母亲现在有了身孕,需要静养,你们不可调皮。”
阳哥儿和垚哥儿都好奇的看着宋安然的肚子,宋安然轻咳一声,挺了挺背脊,坐直了,让两个孩子随便看。
垚哥儿靠近宋安然,小心地问道:“娘亲,妹妹就在里面吗?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和我玩?”
宋安然笑着说道:“等九个月后,妹妹就能出来和垚哥儿一起玩。”
“太好了。”垚哥儿兴奋起来。
阳哥儿拉着垚哥儿,说道:“垚哥儿,你以后不准往娘亲身上扑。小心妹妹不高兴,不肯和你玩。”
垚哥儿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哥哥的,我不会往娘亲身上扑。”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真懂事。”
宋安然很自豪,瞧她养的两个好儿子,真是羡煞旁人。
宋安然刚夸完两个孩子,阳哥儿就板着小脸蛋,一脸严肃地对颜宓说道,“父亲,儿子有些事情想和父亲谈。父亲现在有空吗?”
阳哥儿完全是一副大人的模样,甚至连气势都不输大人,让人难以忽略他。
宋安然眨眨眼,她这儿子早熟,这一点宋安然很早之前就知道。可是阳哥儿如今这副模样,还是让宋安然有些吃惊。
见阳哥儿如初严肃,颜宓也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对阳哥儿说道:“你随我到书房说话。”
颜宓转身的时候,对宋安然使眼色,示意宋安然不必担心。
等颜宓阳哥儿走了后,宋安然拉着垚哥儿的手,问道:“垚哥儿,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想和你父亲谈什么?”
垚哥儿一脸蠢萌的样子,说道:“儿子不知道。哥哥什么都没和我说。不过娘亲不用担心哥哥,哥哥可厉害了。就连那些大人都不是哥哥的对手。”
咦,什么大人?宋安然感觉自己对儿子了解得太少了。
垚哥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宋安然瞧着他这副蠢萌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我的傻儿子哦,你到底拖了你哥哥多少次后腿啊。
垚哥儿一脸蠢萌的冲宋安然笑,试图蒙混过关。
宋安然哼了一声,故意板着脸。
垚哥儿往外缩。宋安然就冲垚哥儿招手,“垚哥儿,将你哥哥的事情都告诉娘亲,娘亲答应你三日不用去学堂读书。”
丫鬟闻言,差点倒地。夫人,你这么教二公子合适吗?竟然用上学读书来贿赂二公子,真是太坏了。
宋安然没觉着什么不对,垚哥儿果然吃这一套。
垚哥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娘亲说话算话吗?儿子真的不用去学堂读书?”
宋安然比划了一下手指,说道:“三日,娘亲许你三日可以不用去学堂读书。也不用习武。”
垚哥儿眼珠子乱转,明显很心动。
宋安然再次加码,说道:“娘亲肯定不告诉你哥哥。”
垚哥儿终于被说服了。
垚哥儿年龄小,心智未开,和同龄的孩子差不多。说个事情颠三倒四的。不过宋安然还是听明白了。
最近一两年,颜宓为了锻炼培养阳哥儿,允许阳哥儿随意出府。前提是要带上常随和护卫。
有了随意出府的机会,阳哥儿借机在外面结识了许多勋贵子弟,而且多半都比他大。
有人仗着年龄大,欺负阳哥儿,却不料反被年龄幼小的阳哥儿算计了一把。
其中最惨的当数蒙家子弟,以及定国公府周家子弟。
两家子弟被一个虚岁不到十岁的小孩算计,撞了个头破血流。有心告状,可是太丢脸。不告状,不找大人出面,又不甘心。
蒙家和周家的儿郎被阳哥儿算计。自此,阳哥儿名声大振,在一群勋贵子弟里面,俨然以领头人自居。没人不服气。
这个成就,似乎,隐约已经超越了当年的颜宓
当年眼宓在勋贵子弟里面确立头领地位,那都是十岁后的事情。十岁之前,颜宓可没有阳哥儿这么生猛。
宋安然扬眉一笑,不知道颜宓得知此事后,会有何感想。
垚哥儿偷偷将阳哥儿的事情告诉宋安然,可不敢继续在遥光阁停留,他怕阳哥儿一会出来收拾他。
所以话一说完,垚哥儿就急匆匆的跑了。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宋安然见了,也是哭笑不得。垚哥儿这孩子,真不知像谁。不太像颜宓,也不太像宋安然,莫非是取了两人的缺点长的。
宋安然赶紧甩甩头,胡思乱想什么啊。垚哥儿怎么可能是取了两人的缺点长的。垚哥儿最多就是懒散了一点。
小半个时辰后,颜宓同阳哥儿谈完了话。
阳哥儿自行离去。宋安然好奇地问颜宓,“阳哥儿找你谈什么?”
颜宓长叹一声,表情很是感慨,“你猜都猜不到。”
宋安然翻了个白眼,说道:“既然猜不到,那我就不猜。”
颜宓告诉宋安然,阳哥儿找他谈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也小。阳哥儿身为国公府世子,是有亲兵的。不过这些亲兵现在都在颜宓的手里。
阳哥儿今日找颜宓谈话,目的就是为了亲领亲兵。说直白一点,阳哥儿是在要兵权,分颜宓手中的权柄。阳哥儿身为世子,已经不甘心做一个空头世子,他要做一个名副其实,手握兵权的世子。
宋安然闻言,张大了嘴巴。
宋安然有些紧张的问道:“阳哥儿真这么说?”
颜宓点头。
宋安然赶紧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颜宓苦笑一声,“我能不答应吗?他敢要,我就敢给。我可不是那种气量狭小,和自己儿子争权夺利的人。”
宋安然顿时松了一口气,“你答应了就好。我就是担心,阳哥儿年龄小,怕驾驭不了那些兵痞。”
颜宓哼了一声,“你儿子能干的很,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你来操心。”
宋安然白了颜宓一眼,“难道他不是你的儿子?”
颜宓脸色有些难看。
宋安然见状,却笑了起来。宋安然促狭地问道:“大郎,当年你是几岁从公爹手里要的兵权?”
颜宓瞪了眼宋安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颜宓还是告诉了宋安然。颜宓是在十一岁那年,从老国公手里拿到了属于世子的兵权。
宋安然掩唇一笑,说道:“大郎,你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比下去了。请问你现在作何感想?”
颜宓哼了一声,说道:“他再能干,那也是我的儿子。”
宋安然狂笑,看着颜宓被阳哥儿打击成这个模样,着实好笑。
笑过之后,宋安然告诉颜宓,阳哥儿在府外和勋贵子弟们打成一团,已经成功收拾了蒙家和周家儿郎。如今,他们这一代勋贵子弟隐约以阳哥儿为首。
宋安然担心地问道:“蒙家和周家要是知道自家孩子被阳哥儿收拾得那么惨,会不会找上门来闹场子啊?”
颜宓板着脸,说道:“周家人早就知道了。前几天在朝堂上,周老二还阴阳怪气的同我说话。”
宋安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前几天的聚会,周太太对我爱理不理的。平日里,她最喜欢往我身边凑,这次却反常得很,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颜宓感慨道:“再过几年,等阳哥儿再大一点,那时候他主意更大。解释你我只怕再也管不住他了。”
宋安然笑了起来,“颜宓,你这是惆怅了?还是在不甘心自己的权威被挑战?”
颜宓哼了一声,“我有那么小气吗?”
宋安然连连点头,颜宓本来就小气,而且记仇。
颜宓有点不自在,说道:“我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
宋安然抿唇一笑,“是啊,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孩子们都要长成大人了,都有资格和你坐在一起谈判。”
宋安然分明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安然挑眉一笑,忽略颜宓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换个角度来想想,孩子长大懂事,我们做父母的也能跟着少操点心。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相信阳哥儿这辈子肯定比我们过得好。”
颜宓却皱起眉头,同宋安然说道:“安然,你还记得当年阳哥儿满月的时候,那个方士说的话吗?”
宋安然点头,她当然记得。
颜宓幽幽一叹,说道:“说不定方士的话终有一天会应验。”
宋安然皱眉,对颜宓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不管阳哥儿将来有什么前程,他都是我的孩子。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为帝王,他依旧是我们的孩子。”
“你不担心?”颜宓问道。
宋安然轻抚自己的腹部,说道:“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可是阳哥儿实非一般孩子,我们不可能拿对待普通孩子的态度来对待他。既然他要飞,那我就给他按上翅膀,助他飞得更高。”
颜宓问道:“安然,你不担心阳哥儿飞得越快,摔得越重?”
宋安然扬眉一笑,神情满是坚定和骄傲。她对颜宓说道:“大郎,你我二人都是经历和重重磨难和荆棘,才走到今天。
我们的儿子,像阳哥儿这样早熟的孩子,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将他关在府中,将他养成温室中的花朵?
不经风雨,见不到彩虹。阳哥儿想要飞上天手摘星辰,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
当年你也有心怀远大志向,也想要飞上天手摘星辰。你该明白,父母的支持,对孩子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就算我们不能帮他,至少也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从天上狠狠的摔下来,那也是他命里有此一劫。大郎,我们不能因为怕阳哥儿出现意外,就阻止他往天上飞。”
颜宓展颜一笑,他说道:“之前我怕你因为担心阳哥儿,会阻止阳哥儿。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还请娘子见谅。”
宋安然哼了一声,“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未免阳哥儿走上歪路,你身为父亲还是要多盯着他。”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引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