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节 后宫救国是正道

延和二年春三月初七,新丰临渭乡之畔。

天子御驾,驾临于此。

文武群臣,簇拥在侧。

便连一直在未央宫石渠阁之中,忙于著史的太史令司马迁,也出现在随驾人群之中。

如今的司马迁,已是垂垂老矣,须发皆白,身形枸偻,看上去憔悴无比。

李陵一案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错非是家族数代的志愿,都聚于胸中,为了祖辈们的志愿与理想,他早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新丰变化,真是翻天地覆啊……”老迈的太史令,望着眼前的一切,唏嘘感叹:“几乎就像换了人间!”

左右子弟、下属,都是低头默然。

眼前的一切,确实超乎想象。

河畔,一架架巨大的水车,傲然矗立,巨大的木轮,缓缓转动,将渭河的河水汲到渠道之中。

潺潺流水,通过一条条渠道,灌输到农田原野之中。

农夫们,带着孩子、妇孺,在道路两侧与田野之中,恭拜于地,恭迎着天子御驾巡幸于此。

远方,隐隐有炊烟袅袅升起。

更紧要的是,这些农夫身上的衣着完整,少见有补丁。

脸上更是颇有光泽,肌肤红润,没有半分菜色。

司马迁甚至看到,有一个老农手上抱着一个婴儿,背上背着一个,其身边更跟着好几个怀抱婴儿的妇女。

田野道路间更是不时能听到婴儿啼哭之声。

“这新丰到底生了多少个婴儿?”有官员诧异的问着。

“新丰禁止溺婴……”有熟悉的人解释:“据说,一人溺婴,全族连坐,亭长、里正及乡官吏皆坐渎职,考绩直接课殿,三年不得晋升,并扣发当年奖赏,溺婴之家更是不得参与任何官府组织的活动,不得使用渠道,不得使用一切官府假民之器……”

“故而,从上至下,百姓官员,宁为奴婢,不敢溺婴……而地方官吏,更是对其辖区的孕妇,格外上心,不说一日一问,三日一问其身体,录其产期,待其生产后,更是立刻上门,查问母子详情,不敢有丝毫懈怠……”

“啊……这么严格啊……”那人缩了缩脖子,弱弱的道:“这么多婴儿,如何养得活?又怎么养得起?!”

“怎么养不活?如何养不起?!”熟悉新丰之人,哂笑道:“新丰百姓,不提其他,每户有田至少三十亩,低于此数,可以假官田而耕之,地租不过三成……而地方豪强、贵族,甚至愿意以两成甚至一成地租,招徕佃户……”

“啊……这么低的佃租,那些人吃什么?”

“明面上的说法,自然是良绅体恤乡党邻里,恐其难养妻儿……”一个贵族嘿嘿的笑着答道:“实际上嘛……无利不起早!若不施恩于其乡党,这些人的作坊,去哪里找工人?”

“农闲之时,新丰百姓,使男以上(十四岁),皆做工于工坊之中,熟练之人,勤勉之士,尤其难寻,吾听说,在新丰如今有人只是在村中设一木作坊,专门加工各色木料,卖与新丰工坊园,一月之利,胜于旧日租佃之利十倍乃至于数十倍!”

“君若是新丰之豪绅,是以微薄之地租而收乡党之心,得长久之士,坐享十倍、数十倍之利,还是去敲骨吸髓,恶及乡邻,获罪官府?”

众人听着,都是沉默起来。

司马迁远远的听着,也是默然。

他想起了自己耳熟能详的一个孔子故事。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以加焉?曰教之!

这个故事对司马迁影响很大,他所著之史中,就特别有一个章节,来描述有史以来富贵经商之士,谓之:货殖列传。

在对工商、商贾之事上,司马迁的态度,继承了孔子的‘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又暗和了杂家的‘富贵则仁义附之’的理念。

如今,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司马迁叹道:“论及治世之道,世焉有善于张子重者乎?”

民不富,如何会知礼仪?

衣食不足就谈论荣辱,那不是耍流氓吗?

显然,新丰的路是正确的。

只有先富民,然后再施行教化,才能起作用。

不富民而谈教化,就像刻舟求剑的楚人一般,不过是空谈。

此时,天子已经从御撵上下来。

太孙刘进,领着数十名新丰官吏,上前迎接。

左近百姓们更是纷纷屈膝,高呼着:“陛下万岁,大汉万年……”

司马迁于是连忙整理好衣冠,跟了过去。

在太孙殿下的引领下,天子走入一条田间阡陌小道。

群臣,自是排着队,跟了上去。

司马迁是老臣,又是太史令兼着中书令,因此有所优待,走在人群中间。

即便如此,也是等了好久,才得以进入那条阡陌小道。

春日的暖阳,照在田间。

麦田里,禾黍悠悠,中心摇摇,威风吹过麦田,泛起无数麦浪。

司马迁看着这些壮实、饱满而坚挺的麦子,不知为何,眼睛泛起了丝丝泪花。

因为,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壮丽的景象。

比龙门峡的浪潮更壮美,比碣石的波涛还优雅。

因为……

这是麦,五谷之一。

社稷的底蕴,国家的希望,天下的未来所在。

“这样一亩麦地,收获之后,能有几石之产?”群臣中,无数人窃窃私语。

“五石以上吧?”有人比较保守的估计着,不过显然,他没有做过农活,不知稼墙之事。

所以,立刻就有大司农的官员反驳:“五石?呵呵……若只有五石,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最起码都有六七石,说不定能达到八石的亩产!”

众人听着,呼吸都急促起来,甚至有来长安述职的地方郡守、刺史,恨不得趴在地上,对这些麦苗顶礼膜拜。

天可见怜!

汉家亩产,粟米一亩平均为两石,麦子高一些,但也就两石半而已。

许多地方,最好的土地,最好的年景,亩产也才四石。

就这已经是很高的数字了。

而在这里,在这临渭乡中,随便一块麦田,亩产都是六石起步……

其中差距,简直无可估量。

等于新丰人用一亩地,就能产出别人两亩、三亩甚至四亩的粮食!

对于人们而言,这简直像神话一样。

更不提,眼前的麦田里,确实很容易就能找到多穗的麦子。

司马迁甚至都没有仔细审视,就在眼前数步之内,找到数株多穗之禾。

而在这时,前方,天子已经在询问着,一个新丰农稷官,问着他:“卿等平日是如何指导百姓耕作的?”

那官吏很年轻,但谈吐不俗,不卑不亢,只听他轻声禀报:“回禀陛下,臣等平时,按侍中公所编之农书,指导百姓耕作……”

“以赵都尉所授之代田法,教百姓于耕作之时,将田以圳垄分之,又用曲辕犁,深耕土地……”

“其次,便是堆肥、施肥,新丰民间,人畜粪便、尿液,皆有用途……”

“最后便是除草、捉虫,须得勤快……”

“如今,蒙陛下圣德,太孙殿下嘉恩,新丰百姓,村村有渠道,三户之中便有一牛之耕……故一夫一日能耕数十亩之地……”

话虽说的低调,但听者却无不竖起耳朵。

更有无数人,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这些即将收获的麦子上面。

不知多少贵族,已经打算在下个月新丰小麦开始收割后,就来这里购买麦种。

亩产六石起步的麦种,谁不想要?

价格再高,他们也要吃下!

而官员们,则都对新丰的官吏虎视眈眈,觊觎不已。

因为……

新丰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的成功。

很多人都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自己的辖区,复制这新丰的奇迹。

而从新丰这里,请一批能吏良吏回去辅佐自己,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要能在自己辖区,获得一半像新丰这样亩产和地方政绩,何愁自己不能高升呢?

甚至说不定,可以如李冰父子、西门豹、儿宽一般青史留名,垂于万世……

只是……

这些人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又想了想那位如今远在雁门的张蚩尤,都有些忐忑。

这样挖他的墙脚,会不会惹怒对方?

但想了想以后,这些官员坚定了决心。

不学新丰,不复制新丰的模式,怎么成功?

若不能成功,何以升官?

再说了……

为了黎庶,为了天下,那位张蚩尤就算恼火,又能如何?

尤其是公羊学派出生的官员,已经下定决心,马上就行动起来。

……………………

张越此时,当然不知道新丰的事情。

他现在,正笑意盈盈的端坐在高堂之上,看着下方的数十对新人,对他集体行礼,谢其保媒之恩。

过去两天,善无城中,民族融合、团结、和谐之乐,响个不停。

短短时间内,张越就为长水校尉、护乌恒都尉以及句注军的单身未婚军官们,解决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桩婚姻。

虽然,大部分都是纳妾。

但乌恒各氏族首领们,却是喜笑颜开。

能将女儿嫁给汉家贵族、军官,这是他们的荣幸。

乌恒的淑女们更高兴,因为她们嫁的人,都是汉家英雄。

无论身材、样貌还是见识、谈吐与个性,都不是她们接触过的塞下男子可以比拟的。

军官们更高兴,就这样抱回一个美娇娘,还一毛钱不花,反而得了许多嫁妆,谁不欢喜?

当然,在这喜庆气氛中,也稍微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主要是来自已婚军官与士兵们。

他们看到同袍、上司们,纷纷抱得美人归?

自然心里面有所嫉妒、羡慕。

不过不要紧……

张越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雁门郡塞下各氏族之中,还有无数待嫁妙龄少女。

此外,上谷郡、上郡、代郡、甚至渔阳郡,也都有着许多选择。

实在不行,塞外乌恒六部里,还怕挑不出合适的佳人?

总之,这一次,张越是打算争取让每一个长水校尉、护乌恒都尉与句注军的将士,都如愿抱回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只要你情我愿,多娶几个也没有关系。

反正,别人乐意,自己也欢喜。

更有利于国家、民族,张越自是欣然乐见。

他甚至打算让续相如、司马玄也娶上几个回家。

这是他的理念。

民族融合、团结,若不通婚,那不是在放屁吗?

“通婚是开始……”

“接下来就是经济搭台,贸易唱戏了!”张越笑意盈盈的接过了新人们奉上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甘甜无比,舒爽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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