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7章大愚者之试炼(二十九)
[你是个祸害。]
朦朦胧胧之中，有个声音在对伊莱恩细语。
[你想成就之事，一事无成。]
[你想拯救之人，一个不剩。]
[你想得到之物，一无所获。]
[你就是个祸害，无尽的祸害。]
[被染污成白色圣者，不再神圣，而是无比污浊。]
[凭什么拥有，那份敬爱和温存？]
伊莱恩睁开眼，全身都疼。
贝利呢？
他看了看在他怀里那个孩子。贝利倒是没有受外伤，只是受到冲击而晕过去了，大概有轻微的脑震荡。没有外伤，但是说不定会有内伤，真让人担心。
伊莱恩挣扎着试图爬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的左腿也受了点伤，应该是盘骨上有轻微骨裂程度的伤吧。这下不仅左臂完全没法使用，就连跑都跑不起来了。真是糟糕透顶。
一个影子从远方缓慢地靠近，伊莱恩知道那就是牛头人＂红色的克洛索斯＂。伊莱恩也总算知道了，那魔物果然是专门来找他麻烦的，那家伙就是撒旦的手下。
九百年后的异世界的魔王，其影响力可以影响到九百年前这个现实世界？
不。为什么不呢。撒旦那家伙也是能超越时间的存在，之前不就用他的力量把格林薇儿王后抓走了吗。伊莱恩会在这里遇到红色的克洛索斯这样的强敌，也绝对不是偶然。
鬼使神差（devilsdeed）。好像有这样一个成语。大概意思就是，魔王用它的影响力影响着世上一切。他可以暗中给贝利这种孩子暗示，让贝利把伊莱恩引到这个遗迹中来；他也可以早早安排红色的克洛索斯这样的怪物，在遗迹中等待伊莱恩自投罗网。
一切都是冲伊莱恩而来的。其他人只是被牵扯进来了。
＂贝利…对、对不起……＂伊莱恩看着晕过去的小狐狸，感到心疼。
如果他一开始就不答应贝利的请求，如果他刚发现不对劲马上就抱起贝利逃跑，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但现在一切已经太迟。伊莱恩甚至不知道重伤的自己是否有能力击败眼前的敌人。说不定他要和贝利一起死在这个地方了。
这就是……终点吗？
[我要把你的灵魂带回去，在那有无尽烈火烤灼的地狱里，把你的身体无数次蹂躏、强.暴、撕碎、贯穿。就像当年一样。]
一股恶寒从伊莱恩背脊中涌出。
[也要把这小子也带走，让你亲眼看着他和你一样受尽凌.辱，而你却什么都做不到，你救不了任何人。]
另一股愤怒从伊莱恩心里涌出。
＂……不！＂白龙人坚持着站起来，抽出武器：＂你、你可以带走我，但是不准碰那个孩子！！＂
[谁管你。]
恶魔是不讲道理的。恶魔更加不会和你谈条件。你越是不愿意、越是不希望发生之事，那些心肠歹毒的恶魔就越是要让它发生。
伊莱恩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除了抗争之外别无他选。
碎裂的盾牌早已无用，他取出的是月神钢大剑。其威力之大，足以和红色的克洛索斯的巨斧抗衡。
……前提是他真的能够挥舞起这种大剑。
全身都疼。身体不听使唤。越是想去抗争，全身越是撕裂般的疼痛。
左臂是彻底地不能使用了，肩膀上的骨裂一直延伸到肩胛骨上，好像还断了几条肋骨。按道理说白龙人变身应该有不错的自愈能力的，可是为什么白龙人的自愈能力没效果了？
然后伊莱恩突然明白了。自愈能力是根据人体自身的[绝对领域]来发动的。所谓的[自愈能力]，就是把人还原成受伤之前的，＂原本的形态＂。伊莱恩的[绝对领域]早已受损，而且正在每时每刻地不断崩坏中，失去味觉只是前兆，还有更多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绝对领域]本身不完整，根据那个来重塑人体的[自愈能力]，自然也会大打折扣。
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一直用的那个狮人形态没有自愈能力。而是，即使他变成白龙人或者白熊人，甚至白鲨人形态，那个自愈能力也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身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而牛头人已经逼近到二十码开外的距离了。在那家伙的攻击下，几乎没有自愈能力的伊莱恩被击中一次就会粉身碎骨。这个白龙人变身毫无用处，他于是变回了白狮人形态。
怎么办……？好害怕……
双腿在不停地颤抖。站都站不直。
明知道绝对打不赢…却不能逃。没有可以逃的地方，也没有可以逃的时机。脚边还有需要保护之人躺着，更是不可能带上贝利一起逃了。
好害怕…好痛苦…好绝望。
好讨厌自己。这个矮小的、软弱的、无力的、毫无长进的、一事无成的、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的自己。
＂雷……雷诺？雷诺！！＂伊莱恩急着呼喊，试图把圣灵白金雄狮召唤出来救命。
然而没有用。白金雄狮在上次战斗之后就陷入了深深地沉睡，至今未醒。也许是消耗太大，又或者是没有满足某些特定的条件，总之圣灵没法被召出来助战。
[你看看你。如此无力，如此无能。]
[你曾经的盟友们都在哪里？那些说过要帮助你的人，那些受过你帮助的人，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有来帮过吗？]
答案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就连伊莱恩都没法否定这句话。
事实就是，曙光号上没有任何人来帮过他。除了奎格之外，伊莱恩几乎是独自一人踏上旅程。那些说过会帮助朋友、会为朋友出生入死的人，在他伊莱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一个都没有来。
结果而言，人生来孤独，死去的时候，也是孤独一人。在种毫无预兆的境地里，孤独无力，又伤痕累累的他，竟要面对如此意想不到的强敌。黑暗向伊莱恩伸出最为狰狞的爪牙，随时会把他撕碎，拖入字面意义上的地狱。
正当红色的克洛索斯逐渐靠近，正当伊莱恩束手无策，处于绝望的深渊时，他身后却亮起了一种柔和的光芒。
原本正在全神贯注地防备着眼前的怪物，伊莱恩根本无暇去顾及身后有什么——直到发现那光芒在他背后显现，他才稍稍转过头去望了一眼。
那是……树。白色的树，只有十英尺高的小树。发着柔和光芒的白树，在这黑暗中却格外显眼。
这里是[勇士坟墓]中一个无人得知的隐藏区域，一个只有地板被破坏后才得以显露出来的、永不见天日神秘场所。这个从来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里，却有一颗小树在黑暗中栖身，在这个绝望孤寂之地，独自发着光芒。
不用伊莱恩去猜，直觉也告诉了他答案。这树是遗迹的一部分，甚至是系统的一部分，它负责控制勇士坟墓的运作……或者说，至少是其中一小部分的运作。
[勇士坟墓]唯一目的是＂选王＂，也就是从无数的挑战者之中筛选出最后存活下来，又拥有合适资格的王者，去统领潘托拉肯（大不列颠）。那是一个古老的约定，而且是，古代潘托拉肯王室和德鲁伊一族之间的约定。
古代的潘托拉肯信奉德鲁伊教，虽然这事已经鲜有人知道。
而当初的德鲁伊，和精灵们一样，是古代盖亚族人的创造物。盖亚族人则是和古代人神人族一样的古老神明，一和数个古代神明的种族一同跨越了旧宇宙的毁灭，来到这个新宇宙，再次创造世界、创造生命，让一切得以繁衍生息。德鲁伊教帮忙建造的这个勇士坟墓，除了使用了古代神人族的技术之外，自然也有把盖亚族的技术糅合进去。这棵发光的小树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只是系统的一只小小的齿轮，虽然微不足道，但它有着自己的意识。管理这个古代遗迹数千年，在黑暗中存在了数千年的古树，它见过无数带着希望与贪婪，闯入这个坟墓之中的旅人。它见过这些人死在致命陷阱之下，含恨而终；也见过这些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试图去拔取圣剑，却悔恨地空手而回。
它见过无穷无尽的死，无穷无尽的绝望，然后它觉醒了。
……它懂得了怜悯。
[你好，无名的过客。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它听见伊莱恩发自内心的呐喊，它知道伊莱恩心底的绝望。
[但既然你来了，又落入如此绝望境地，为了生存，就行你所行之事吧。]
[折断我的枝，让它成为你的剑吧。]
[愿它成为，与你一样温柔的存在。]
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它为白狮人少年献上祝福与助力。
[愿你的剑不是斩杀敌人，而是停止纷争。]
[愿你成为最愚蠢的愚者，而不是智者贤者。受尽千夫之指，也要贯彻自己的正义。]
[哪怕成为一无所成的和平漫步者，也不要成为跨越尸山血海的帝王。]
白色的小树上掉落了一根枯萎的枝条，直接落在伊莱恩脚下。
只能单手持剑、又拿不起月神钢巨剑的伊莱恩，不假思索地捡起了那根枝条，仿佛那根细小的枝条，真有办法抵挡牛头人那连月神钢都能砸碎的大斧。
＂怜悯一切，在完结之前都不会完结。＂
那枝条上显露出来的，是用古代盖亚族人的文字铭刻着的箴言。那枝条上甚至还有数个细小的分支，上面还有白色的发光树叶连着，组成类似护手一样的结构。这把＂细剑＂却根本没有锋刃，连木棍都不如，估计连小虫子都杀不死。把它当作武器，毫无意义。
红色的克洛索斯疾奔着冲过来，挥舞巨斧砍劈而下。
那一击的轨道涵盖了伊莱恩和贝利，如果伊莱恩躲闪，那攻击就会把地上的贝利劈烂；如果伊莱恩不躲，那一击则会把伊莱恩和贝利一起劈烂；如果伊莱恩试着扛起贝利一起逃跑，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去做，断了左臂的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气力。
不管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白狮人少年却疯了似的，举起白树枝去格挡。
然后，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