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大力士

左邻右舍对刘汉山徒手搬石磙的壮举有点半信半疑。300多斤的石磙,两边也没有抓手,石磙一头大一头小,无法把握平衡,他一人从坑底抱上来,该是什么样的神力。

刘麦囤为自己英雄盖世的老子写满一脸自豪:“这事儿东半县的人都知道,还能有假?上百人眼见为证,一点不用怀疑。我有一个证人,他比我大爷刘汉山更有力气,就是邵岗邵大个。他能连车带四布袋粮食搬进高粱地,山东响马见了他躲着走。”

这事儿更有点神乎其神。一布袋粮食一百斤左右,四布袋足有四百斤。独轮车都是松柏槐木硬木做成,整车一百斤只多不少。这些加起来有五百斤,干爷居然能一把搬进高粱地,少说也有几十米的距离,这牛皮是不是吹大了,恐怕连三岁的孩子都懵不住。

好在邵大个还健在,有人去邵岗收购白蜡条,找到他。

“有这事儿。那年我去山东贩粮贩盐,半路上碰到晌马,我不能丢下粮食跑了,那是我的本钱,一家老小吃喝的全部家当,不能便宜那帮鳖孙。”

邵大个贩运粮食经过山东曹县,路过一片高粱地,听到前面有马蹄子奔跑而来的声音,他知道响马来了,想躲避,没有合适的地方,能藏人的只有高粱地。他一咬牙,一跺脚,一把抱起,连车带粮食搬进高粱地。

响马共有五人,骑在马上挺胸撅肚,一个个二五八万似的,看到邵大个躬身抱着东西钻进高粱地的身影。带头的是山东大名鼎鼎的响马头目孙美瑶,他勒住缰绳,掏出盒子炮,喝道:“我看到你了,快出来,不然老子开枪毙了你。”

邵大个畏畏缩缩从高粱地里走出来,半蹲着身子,尽量把自己弄成孙子的模样,让响马感觉不到威胁。他看到瓦蓝锃亮的枪口,心里也犯怵。

有人走进高粱地,看到里面的车和粮食。孙美瑶喝道:“还有谁,把你的同伴给我叫出来,饶你一命。”

“我一个人。”邵大个抱着脑袋,直后悔不该这么急着赶路,碰到响马,估计这趟生意连裤子都会赔进去。

“你一个人能将粮食和车搬进地里?”孙美瑶不信,朝高粱地开了两枪,想把人吓出来。

真的没有其他人。

“你再把这粮食和车从地里搬出来,我放你走。”孙美瑶还算仗义,给了一条活路。

邵大个直愣愣看着响马,有天上掉馅饼砸中脑袋的惊喜。站起来,走进玉米地,当着五个响马的面,将粮食和车搬到路上。经此一劫,邵大个在山东粮道上名气大振,山东响马听他的名字,一律放行。

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樊玲珑接过银元,已经是满脸红晕。这幸福来得太快了,让人连咂摸的空闲都没有。缘分要来,门板都挡不住。早上去赶会,还在为找如意郎君发愁作难。这半路歇脚看个热闹,爱情幸福全来了。想他就是他,要他就来他,一切是那么的称心如意,不比潘安相貌差,赛过常山赵子龙。

樊玲珑可是心高气傲的女人,一般的男人根本看不到眼里,二般的男人不放到心上。能让她心动正眼瞧的,都是出类拔萃,武功盖世的好汉,撼天动地的英雄。当年的阴丽华一眼看上刘秀,就是看到刘秀是一个不一般的男人,是她苦苦寻找的英雄。

樊玲珑从十五岁开始,一直不断有媒人上门提亲,她没有看上一个。有些户家仗着钱多人多,托亲戚朋友登门劝说,樊玲珑一点面子都没给。就连自己的亲舅亲姑也不例外,她没有想到,缘分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自己的婚事就这么阴差阳错定下了,而且还十分称心如意。这人真是怪物,以前那么多户家起誓赌咒,愿意为她上天摘星星摘月亮,都被她生硬拒绝,一点情面不留。今天,连人家男孩子姓啥叫啥都不知道,就敢以身相许情定终身。

樊玲珑心里有谱。她从刘汉山那双清澈的眼神里,看到爱的火焰,情的信念。她相信这个帅气的男人会爱她一辈子。她坚信自己的选择,坚信自己的眼神,认定的人,就要大胆的爱,不能犹豫不决。

樊玲珑转过身去,似乎是无意间,将裤兜里一块红手帕掉在地上,而后给刘汉山一个多情的眼神。刘汉山何等的聪明,一步上前,将红手帕捲在手里,塞进衣兜。

樊一篓看到女儿美滋滋的神色,知道这事儿有戏。女儿眼光高,她能看上的男孩子绝对不是窝囊废。他看到刘汉山与众不同,心里很高兴。

他问马高腿:“这相公是谁家的孩子?”

马高腿看着刘汉山,十分得意:“这是刘汉山,德全叔家的大少爷。”

樊一篓转过脸对刘汉山说:“刘相公,我认识你大爷,明天叫他托媒人上门提亲吧。”

刘汉山和樊玲珑认识这天,他一口气吃了九个烧饼夹油膜,喝了五碗胡辣汤,才打着饱嗝往家走。陈石头韩耀先愿赌服输,蹲在旁边看着刘汉山狼吞虎咽,自己的口水往肚里流,不敢过来。刘汉山几次相让,他们不敢上前。就像一只老虎守着猎物,大快朵颐,而那些鬣狗财狼站在外围瞪眼看着,直到刘汉山吃完,打着饱嗝悠闲自得的回家,一帮人才蜂拥而上,围上来抢食残食剩饭。

刘汉山不苟言笑,他那张著名的冷脸,能让身边所有的人产生强大的精神压力,包括马高腿侯宽这些自以为聪明的男人,压得住那些明着暗着算计人的魑魅魍魉,妖魔鬼神。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笑脸,更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对这个人摸不着底细,也就没有办法对付他,这也是几个弟弟,还有那些坏人惧怕他的原因。

刘汉山吃饱喝足,优哉游哉地回家走,如中状元的公子少爷,得胜还朝的将军士兵,走出了唯我独尊的步伐。他心里高兴,看到路边的小鸡小狗都是笑脸相望,给祂们一个温和的表情。

刚到院门口,刘汉山听到老娘在家里发飙,大声训斥着丈夫刘德全。刘汉山习惯了,知道大爷刘德全腰杆不硬,有点怕老婆。也难怪,刘德全不长眼,做的事儿和刘曹氏的意思拧巴,让他打狗他撵鸡,让他往东非往西,常惹刘曹氏发脾气。娘强势,爹窝囊,这种夫妻憋嘴吵架的事儿见怪不怪。

刘汉山当做没事儿人,一步三摇的进了门。没想到,正在骂自己男人的刘曹氏,一看到刘汉山,马上转了风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糜子扫把,狠劲儿砸了过来:“刘汉山,你个傻鳖孙,翅膀硬了,胆肥了是不?你爹没死,娘没嫁,敢自己当家做主找媳妇?”

刘汉山对老娘的突然而至的暴风骤雨还没有咋摸过来味儿来,刘德全一边急得搓手跺脚,一直使眼色让他快跑。刘汉山看到了大爷着急麻慌,刚要转身躲开,侯玉婷梨花带雨从堂屋冲了出来,那双小胖黑手一把抱着刘曹氏的腰,嗓子劈了音:“干娘,你别打汉山哥,他是和别人闹着玩,不是真事。”

侯玉婷是侯宽的大妹妹,相貌和侯宽一样,黑黜黜的南瓜脸,胖乎乎肉嘟嘟的胳膊大腿,水桶一样粗的腰不见腰身。刘汉山明白了,刚才村西头麦场上的事儿,侯玉婷知道登门告状来了。

到了这一步,刘汉山算是明白家里发生的一切,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破脓包:“玉婷,不骗你,我要娶樊玲珑。”

刘曹氏嚷:“樊玲珑是人是鬼?马高腿一句玩笑话你当圣旨,他是狗脸人,上午阴,下午阳,天黑说出月亮,村里的狗都不信他,你还信他?我的小乖乖,傻鳖孙,人家背地里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看秤找公道。”

侯玉婷扭着肥胖的屁股撒娇:“汉山哥,我才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全村老少都知道。你要娶樊玲珑,我可咋办?”

“你是我干妹妹,不是我对象。”刘汉山不愿多说一个字。

“你不要我了,我咋有脸做人,不如死给你看。”侯玉婷哭着跑出了院门。

刘汉山懒得追她,这么多年,侯玉婷经常和他玩这一套,只要不顺她的心,要死要活的闹。第二天依旧上门,哥呀妹呀的重归入好,刘汉山习惯了。

侯玉婷人长的粗壮黝黑,心眼却细密紧凑,堪比马蜂窝,配得上她那个“侯”字。这是侯家人的优点,男女老少都是蜂窝煤,心眼总比别人多几个弯弯绕。

她比刘汉山小一岁,从懂事儿起,就对刘汉山动了脑筋。

五岁那年,还是个黄毛丫头的侯玉婷,一个人跑到刘家,不着边际的对刘曹氏说:“二婶,你没有闺女,我给你当干闺女吧,长大了亲闺女一样孝敬你。”

那年我三爷刘汉俊刚出生,我的四爷和两个姑奶奶还混在星星群里,在天宫游荡玩耍。看着三个光屁股小子,再看看这个肉嘟嘟惹人喜爱的丫头,自然是满心欢喜。

刘曹氏说:“我没意见,你妈同意吗?”

侯玉婷马上改口:“干娘,只要你同意,我大爷我妈都同意。”

侯玉婷回到家,对她娘侯黄氏说:“俺德全叔和俺二婶儿,说要认我当干闺女,问你同意不?”

侯黄氏和刘曹氏关系好,自然同意这门干亲事儿。笑道:“老曹生三个秃瓢,想闺女想疯了,认你当干闺女,咱不吃亏。不要说当干闺女,让你当团圆媳妇我也没意见。”

到了腊月二十三,双方换了贴。刘家摆供祭灶,侯玉婷给刘德全夫妻磕头改口,算是正式认了干闺女。

到了十二岁那年春节,已经长成个头的侯玉婷来到刘家,对刘曹氏说:“干娘,你现在有亲闺女了,我这干闺女有没有都行,干脆我给你当儿媳吧。”

刘曹氏看着眼前这个胖姑娘得寸进尺,有点半真半假地问:“你是愿意给老大当媳妇,或是给老二当媳妇?”

侯玉婷指着刘汉山说:“我想当你的大儿媳妇。”

刘汉山笑笑,出门走了。刘曹氏说:“我同意,看你爹娘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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