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刘汉山得手

侯家兄弟姐妹多,家里穷。七八口子住着两间前硬脸、后硬皮,两边屋山用土坯的小瓦屋。房前盖一间四面土坯,上面用麦秸盖顶的厨屋。院内种两棵树,屋前屋后长出几棵歪脖的臭椿。

村里人家过的日子差不多。一家几亩地,一两头牲口。又不搞计划生育,只要爹娘身体好愿意生,生多少孩子没人管你。每家的孩子兄弟姐妹七八个很正常。自己有地,日子过得宽裕一些,租种户家的地,要交租子,粮食就会紧张一些。一年收春秋两季,粗粮细粮杂粮参合着基本够吃,不至于外出讨饭。但侯家的日子过得让人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主要是侯黄氏事儿逼。

在村里,每一代人都出一两个英雄男人,他们顶天立地,一言九鼎,把村里的人和事儿遮挡在自己身影下。用村里人的话说是脸面朝外的人,能让好多乡亲邻居受益,正是人们常说的好狗护三村。

就像有茅就有盾,每代人村里也会有一两个娘们儿属于吃自己的饭,操别人的心反串布袋。每天走东家,串西家,张家说话捎王家,李家有事儿传赵家。村里邻居吵架,她在中间挑事儿,别家婆媳不合,她在两人间瞎搅和。用当地老娘们儿总结的话就是:“白天走四方,夜里挑灯敹裤裆。”

侯黄氏就是这样的人,村里人常说她是“邋遢娘们儿腌臜菜”。她天天操着别人的心,也就没有时间干家务,家里乱成了猪窝。

侯黄氏一家老小的衣服没洗过,一年两套衣服,冬天一套棉衣,夏天一套单衣,从头穿到尾,里面长虱子。

这个物种现在的孩子没有见过,大熊猫一样的珍稀。虱子形状像琵琶,和蚊子是堂兄弟或表姐妹,最神似的是沙地里倒着拱窝的退鳖狗。虱子人与人免费传染和恭送,有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就像地里积水时间长了会生鱼。

虱子从小长到大,只需十多天。当那些又肥又壮的虱子成型后,会在衣缝里产下晶莹透亮如小米般的白色虱卵,星星点点,不久就会一片连一片。

如果侯黄氏只是生虱子,倒也没啥。村里人不生虱子的男人女人很少,除非你是大户人家,衣服多常洗澡。或者新婚夫妇爱干净,换衣勤。一般家庭衣服被窝里都有这种生物,村里人戏谑为养猪。刘曹氏也有,几个孩子身上也会有。不过,一旦发现这种东西,刘曹氏当机立断,夏天的单衣用开水焯一遍,冬天的棉衣在火堆上烤一遍,将那些虾兵蟹将烤焦,最后在衣缝里抹一些六六粉消毒,虱子基本绝迹。

侯黄氏虱子多,身上就痒痒。人常说虱子多了不痒,账多了不愁,纯粹放气儿。虱子多了人身上照样会痒,当你用指甲挠过,就会有几道血印浸出血水,众多虱子不费力气就能吃饱喝足,人就不会觉得自己身痒。也有虱子爱吃新鲜的,大部分是青年虱子,身材刚长成,肚子里缺少血水肥油,身轻如燕,能在人的肚皮上衣缝里极速奔跑。祂在人身上四处探险寻宝,让人身心奇痒,有大人孩子当着众人的面,撩起衣襟,卷下裤腰公然剋虱子的习惯动作。心地善良的人,会把剋到的虱子丢在地上,说是放猪出圈,给鸡解馋。侯黄氏和别人不一样,她会用两个拇指指甲把虱子一个个挤烂,直到指甲堆满血块和肉皮。她有时候把裤腰卷起来,露出黑乎乎的毛,在男人女人面前一点不难为情:“今儿肥猪这么多,年景肯定好,养猪长千斤,养鸡成一群,家里有肉吃了。”

侯黄氏最怵的就是刘曹氏。论相貌,刘曹氏人高马大,脚宽腚圆。侯黄氏五男二女,刘曹氏四男二女。尽管数量比侯黄氏少一个,在质量上刘曹氏胜出的可不是一截,每个孩子都比她的孩子长了一大截。不光是身材比他高,相貌比他俊,为人处世各个方面两家孩子相比都是喜鹊与麻雀,长虫和豆虫的区别。

论人品,侯黄氏更不能和刘曹氏比。刘曹氏最讨厌挑事儿传话搬弄是非,侯黄氏这样的人在她面前不敢乱说乱讲。如果一不小心犯了毛病,刘曹氏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天天操这么多闲心,不如回家把你的锅台打扫干净。”

侯黄氏脸和脖子变成猪肝色,悻悻地回家。

从今年五月份开始,村里人很少看到侯黄氏串门了。她不走东家,串西家挑事儿传话,不是变好了,而是自身有了麻烦,家里多了一个犯怵的人,她每天忙着灭火。这个人就是侯宽的新婚老婆赵元香。

过了年,侯家慌忙着急的娶媳妇。因为开春种地需要人手,赵元香来了就是壮劳力。还有一点就是侯家怕夜长梦多,拖时间长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出现什么意外,不管是啥菜,赶紧剜到篮子里,弄回家看着别让别人抢了先。没想到,看着赵元香是一棵挺讨人喜欢的荠荠菜,回家包饺子下面条清炒凉拌都好吃,来到侯家却成了狗狗秧,拿着扎手,吃了硌牙,咽肚里卡喉咙。

人常说有好汉,无好妻,懒汉娶个花嘀嘀。这么好运气的懒汉,不是每个人都有。说白了,没有背后强大的金钱名利撑腰做主,世界上很难找到这样幸运的懒汉。

侯宽做梦都想当这样的懒汉,也真的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不过,结局不是人们常看到的卿卿我我,恩爱白头,而是悲剧的序曲。

赵元香从进侯家第一天就心情不畅,看谁都不顺眼。当然,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侯黄氏。

前面说过,侯黄氏的邋遢和腌臜是多年养成的,尽管别人看着生气,她却习惯了。在儿子结婚这一天,她也懒得梳洗打扮一下。头发像鸡窝,脸黑手黑,却偏露出一寸长的脖子。身上穿着嗮成白色的粗布棉衣。在赵元香和侯宽磕头改嘴,出现了赵元香头皮发麻的一幕。

她看到婆婆衣领上爬出几粒挺着蝈蝈一样大肚子的虱子,高傲地看着赵元香,好像要和赵元香决斗的勇士,更像老虎守候自己的领地。随后,有几粒大小不一的虱子,从她那一寸宽的大列巴一样的脖子上横七竖八爬过,螃蟹过马路一般,急匆匆钻进头发。有一粒母虱子篓草打兔子,顺带着咬了一口,侯黄氏感到有点痒,用手一摸,两手指捏住米粒般的虱子,扔在一块硬地上,用脚尖一拧,嗝蹦一声响,虱子的血殷红一片土地。

更令赵元香恶心的是晚上和面,她看到侯黄氏用沾满面的手挠痒,耙子搂地一样,在身上挠出几道血印子。侯黄氏擤了一下鼻涕,在衣襟上随便蹭几下,然后继续和面。赵元香那还吃得下,回到新房,就是侯家三间房子的一间,哭闹着要侯宽现在分家另过。

新媳妇进门第一天闹着分家,这事儿很稀奇。赵元香任死也不说原因,侯黄氏母子闹不清是为啥。当天晚上,侯宽洞房花烛夜,赵元香用被子裹紧全身,侯宽又是哄又是骗,愣是没打动赵元香。侯宽一夜精虫上脑却未能得手,急得要去投河寻死。

侯黄氏请来刘曹氏,让她劝劝赵元香,新婚第一天就分家,让侯家老脸上挂不住面子。先凑合过几个月,哪怕过了麦收再说分家的事儿,大家脸上都好看些。

赵元香一听前来的说客是刘汉山的老娘刘曹氏,满肚子的委屈憋不住了,竟哭了。她把前因后果讲了,提出要求:“家可以暂时不分,不过,从今天开始各吃各的饭。”

侯黄氏听说原委后,脸色更黑了:“你家比我们家还穷,连搁床腿的一亩三分地都没有,真是穷讲究。”

刘曹氏怼了她一句:“老黄,有没有得跟腌臜不腌臜没有关系。你把自己的屋里收拾好了,别跟茅房一样臭气熏天。还有你自己,也捯饬一下,别让人闻到你就干哕。”

侯黄氏对刘曹氏说话很难搭茬,张几次嘴,又憋回去了。她自己理短,没底气和刘曹氏论长短是非。

解蕊凝今天刻意地装扮。那头发梳得油光曾亮净滑,苍蝇站不稳要摔跤劈叉。那旗袍外罩光鲜靓丽,雍容华贵,如戏台上的娘娘贵妃装扮,能让所有看到她的男人心里如虱子爬过。她骑着一辆两个轮子的自行车,村里人没见过这种长着牛犄角的洋玩意儿。一帮孩子和妇女围着这个不一般的女人和没见过的铁车看稀罕,把解蕊凝看得一脸红晕,手脚没有地方摆放。

看见刘汉山从院子里冲出来,解蕊凝脸上写满四月阳春的色彩。一句汉山哥,叫得旁边站的几个男女老少头皮发麻,浑身打颤,哈喇子流到胸前。杨春芝悄悄对槽头陈说了一句骚话:“再高贵的女人,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裤腰带自然松垮,一碰就掉。”

刘汉山听到了这句话,浑身不自在。一个正经的男人,最怕这种场合的邂逅,好像做贼被扒光衣服示众。刘汉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更不想在这种场合露脸,可是今天又不能不出来。他出来见到人有点不舒服,他不出来可能就更让人怀疑。孔家大院里那些丫环老妈子的嘴不饶人,当面说的话好听,如吃了冰糖般甜,转过脸来说的话可就不好听,戳人脊梁骨,把你说的狗屁不是。不要说刘汉山,就是孔春生平日说话办事儿都是丢着小心,唯恐一句话说不好,得罪了这些人,让他们抓住小辫子,踩着小尾巴,把你说的不人不鬼。

刘汉山说:“天下所有的男人,在美女面前没有免疫力。这个时候区分不开谁是英雄好汉,谁是世俗男人。”

众人看耍猴一样,弄得男女一脸尴尬,孔春生上来解围。他瞪了众人一眼,故作生气的样子,呵斥:“你们没有真眼力价,没见过世面。人家解姑娘来找刘管家商量点事儿,你们在这里嚼舌根,不怕舌头绳生疮,嘴角起泡。”

拴牢说:“叔,真排场。”

槽头陈说:“拴牢,赶紧回家找你妈要钱,也给你找个这么排场的恶妮子当老婆。”说完还故意看了旁边一位丫环一眼,那丫环知道槽头陈的糟事儿,转脸走开了。

拴牢说我们家没钱,还是找你妈要钱吧。

槽头陈说这小子真不识逗,开个玩笑就当真了。

孔春生说,你们是吃饱撑的没事儿干,回头我让刘管家给你们找点活儿干。那些人写着满脸兴奋如同看到三##级##片春色泛滥的人,恋恋不舍地离开。

解蕊凝可不管那么多,见到自己喜爱的男人,只想把自己的挚爱之情,毫无顾忌地表达出来。旁边的人怎么看,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儿。她一步三条,轻盈得如同蜻蜓燕子,几步跑到刘汉山面前,嗲声嗲气地说:“汉山哥,你看我今天排场不?”

刘汉山有点应付差事,连说:“排场。你今天跟贵妃娘娘一样排场。”解蕊凝道:“我昨天做个梦,俩老鼠抬个瓮。我问它抬得啥,老鼠说八达杏。我说让我吃个吧,小老鼠哼哼哼。”刘汉山笑了,两人就进了屋。

孔春生站在大院门口,让拴牢给他搬个太师椅,坐在屋檐下抽烟。孔家大院静了下来。

刘汉山和解蕊凝在孔家大院管家房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敢胡编,这有损刘汉山一世的英名。有一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刘汉山潇洒英俊,英雄盖世,根本不用他费心费力去讨女孩子欢心,自有像解蕊凝这样的美女自动送上门来,纵是倒贴也心甘情愿。两人在一起肯定不谈国际国内形势,也不谈耕地种庄稼的事儿。到解蕊凝走时,两人眼里嘴里都是蜜,解蕊凝除了留下在开封买的蛋糕点心,把自己骑来的新自行车也留给了刘汉山,要他上下班不再腿着来回。刘汉山执拗不过,只好让人套车把解蕊凝送走。解蕊凝不干,非要刘汉山去送。刘汉山看看槽头陈那帮玩意儿,一个个恶狼般盯着解蕊凝,让他们去,有点拿肉包子考验狗的蠢笨,只好自己亲自驾车去了一趟。

三天后解蕊凝又来找刘汉山,这次解蕊凝得手了,具体在哪里无从考证。孔春生和一帮丫环老妈子都看得出来,二人进出孔家大院,没有了上一次的羞怯,也没有了两人之间保持的安全距离,解蕊凝几乎是贴在刘汉山身上,眼里嘴里的亲昵表情和动作,只有经历了肌肤之亲的人才能有,结过婚的人都能感觉到。尽管刘家家教严格,不能搞破鞋捧戏子,甚至和左邻右舍的嫂子开玩笑骂大会,刘汉山自律性也比较强,但是,遇到这样的美女主动上来,纵使神仙也不会拒绝。

刘汉山说,我可不是心无杂念的神仙,也不是荤素不进的得道高僧。解蕊凝这么个如花似玉,懂风情知风月的妙龄女子粘在身上,不动心那就不叫男人。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没有不啃骨头的狗,也没有把投怀送抱的美女拒之门外的男人。

解蕊凝第三次和刘汉山私会,差一点被樊玲珑堵在屋里,摁在床上。

这次她是坐轿子来的,玩了大半天,刘汉山一直旁边陪着,好像刚结婚的夫妻。她似乎有不好的预感,快吃饭的时候,坚决要求回家,拒绝刘汉山和孔春生等人的盛情挽留。刚从孔家大院出来,樊玲珑骑马到了,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刘汉俊。

樊玲珑军法处置了王石磙,有些后怕。毕竟是个女人,出了两条人命,这事儿闹得比较大,是对是错心里没底。樊玲珑表面安静,内心打颤,他驱马来到后白楼,来找刘汉山给她平事做主。

解蕊凝看樊玲珑进了院子,走上前来和刘汉俊搭讪。表面上看是打招呼,其实是埋怨刘汉俊没有办成事儿。刘汉俊几天前见到这个备胎大嫂,看到这么漂亮的美女,他心里痒丝丝、美滋滋,脚手没地方放,似乎成了多余的器官。解蕊凝自带磁场,给他一个微笑,就让刘汉俊要死要活的,答应解蕊凝的一切要求。解蕊凝怕他说了不算,一出手就给了200个大洋,条件就一个,樊玲珑只要去后白楼,刘汉俊一定要提前通风报信。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哪能抗得住,轻易地就将刘汉俊拉入她的阵营。她没有想到的是,樊玲珑早就想到了。刘汉俊拿到钱,到开封吃喝赌,玩得不亦乐乎。回来后又去找她要钱,解蕊凝毫不犹豫地又给了几百个大洋。刘汉俊光顾花钱痛快了,当内奸的事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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