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是张德祥亲自来到刘庄告诉刘汉山的。那天,刘汉山正和邵大个、徐大风商量在密县买煤矿的事儿。这几年当地人用煤量急促直线上升,他们想在密县买块地,自己开采销售,利润肯定翻番。
“汉山弟,日本鬼子要滚回老家了。”一进门,张德祥似进了自己家,抽烟喝水吃水果,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们投降了?”刘汉山问。
“是的。明天,你跟我去县城,找那几个日本人谈判,让他们给八路军投降。”
张德祥笑笑。“听说国民党中南保安第一旅九团来接受日军投降,看看结果如何才能确定。”
“保安旅九团怎么也是个上校的级别,上校和班长受降,有点杀猪用宰牛刀。”
“据可靠消息,日本驻开封第十四师团长井关隆昌少将为逃避军法制裁,昨天夜里带部分心腹,从开封偷偷留到兰封县城。上级要求我们活捉井关隆昌,把他送到战俘营接受改造。”
刘汉山有点小激动。自己能参加并见证中日受降仪式,也是人生一个重要时刻,至少能在子孙面前吹吹牛。当天晚上,他找出自己结婚时穿的西装皮鞋,找人理发来不及了,自己用剪子修正了鬓角鼻毛,对着镜子左看右瞧,还算精神。黄秋菊以为刘汉山又有什么好事儿,一边不酸不咸的说:“你看你头发弄得像狗舔的,衣服穿得像新女婿,不是浪就是打圈。”
刘汉山对这个没有见识的老婆有点无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没文化,没见识,说道理给她,她真听不明白。不说她吧,有些事儿真是黑白颠倒。刘汉山说她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平时看着没啥事儿,只要一有事用脑,就是一脑袋糨糊。她和樊玲珑相比,一个是凤凰,一个是母鸡,好像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女人。不缺胳膊不缺腿,心眼不少脑子管用,算是个经常人。可是,总觉得她有些让人不舒服。直到今天我才算明白,她这一类人属于情商不高。
就在刘汉山和张德祥一边喝着酒吃着花生米商量明天的计划的同时,县城发生了一阵枪声,改变的许多人的历史。据县志记载:“日军驻扎开封的14师团长井关隆昌少将趁夜色外逃,被我地下党侯宽同志发现,为了拦截战犯,侯宽同志不顾危险,只身与敌斗争,展开激战。由于寡不敌众,侯宽同志身受重伤,日军驻扎兰封的班长原田志乃被击毙,另一名日军士兵受伤,其他日军溃败逃命。”
待第二天张德祥赶到兰封县城,已经变了天。日本人原田至乃的尸体收敛入棺,受伤的麻宫和侯宽住进医院。爱田美沙、荒井美穗子和其他人被关进监狱。兰封县城头飘扬着青天白日旗,保安旅九团住进了兰封县城。
刘汉山找到爱田美莎几个人,天已经快要黑了。爱田看到刘汉山,委屈得像是女人婆家受气挨打看到娘家哥的样子,扑在刘汉山的怀里嘤的哭。这时候对她最好的安慰,是把肩膀借给这个柔弱的女人,让她把所有的苦和疼哭出来。知道刘汉山感到肩膀湿漉漉的,爱田才算止住了哭声。
日本人要投降的消息,保安团早知道了。井关隆昌少将来到兰封县城躲避,保安旅来接受投降的消息,侯宽也掌握了。毕竟,他是保安团司令,日本人许多消息,他都掌握。侯宽这几天一直惴惴不安,日本人投降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国民政府要秋后算账,他这个二鬼子,这几年没少给日本人干坏事儿。虽说是执行命令,毕竟是外族侵略,自己十足的汉奸,是第一个被算账的对象。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为何当这个汉奸。你说家里穷,找口饭吃,你为啥不去当八路军、当国军,非要当二鬼子。没人听你解释你是如何当上保安司令的,也没给你解释的机会,是杀是刮,不由自己说了算。
侯宽觉得不能这样被动挨打,要重新找靠山,保住命不吃亏,保住饭碗才是最重要的事儿。跟着党不行,那是一帮穷鬼的队伍,是瞎胡闹,和老抬土匪差不多。还得搭上国民政府的线,找个后台老板当依靠的大树。要找国民政府的大官当靠山,就得有见面礼、投名状,两手空空,没人搭理你。这个时候想起了日本人,想起来井关隆昌少将。把他捉住邀功领赏,就是最好的礼物。
侯宽叫来三个营长,商量夜里集结部队,去捉拿井关隆昌。侯宽也是太自信了,尽管三个营长是多年的同事,当着面拍着胸脯愿意跟着干,那都是面子活儿,转过脸来,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这些人不相信日本人会投降,以为又是侯宽动整人害人的歪心思,让这帮人去填坑送死。他们对侯宽的为人太清楚了,坑蒙拐骗,耍手腕施阴谋,这帮兄弟没少背黑锅落骂名,吃暗亏上明当。这些人本来都是势利眼,他们人生的原则就是有奶便是娘,何况,他们对日本人投降不太关心,天塌了有司令和日本人顶着,自己小头目只管当兵吃饭,执行命令。现在侯宽怂恿他们和日本人弄事,正好趁机捞一把,填满自己腰包,顺便把侯宽搞下去。
三个营长一起找到原田志乃,将侯宽告了。原田志乃听后跳脚直骂,操起一把军刀来到保安司令部,对着侯宽砍了下去。侯宽知道事情败露,腾挪转身,抽出身上的盒子炮,对着原田志乃连开三枪,原田志乃当场毙命。侯宽持枪要逃,另外几名日本人操起长枪短炮围追。保安团里有侯宽的铁杆,操枪掩护侯宽,和日本人噼里啪啦地干了起来,侯宽在翻墙时被日本人打中大腿。
枪声惊动了保安旅九团团长汪存财。他将侯宽救出来,带队直接冲进去缴了日本人的械。在侯宽和日本人对射的时候,日本井关隆昌少将带着随从偷偷溜出了兰封县城。
很显然,这时侯宽浑水摸鱼,没想到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汪存财很不满,要军法处置侯宽。张德祥更不满,这煮熟的鸭子快到嘴了,眼睁睁又飞了。如果把井关隆昌少将抓住,送交八路军115师,张德祥立了大功一件,师长政委会接见他,解放区年底表彰大会,他作为先进分子,披红戴花走上主席台受奖,那才风光哩。都怪侯宽这个搅屎棍,把这么多人的好梦给嚯嚯了。
刘汉山下决心救出爱田母子。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双方尽管各怀心思,面子上还得过得去,至少不能明着挖破脸,闹摩擦。
“张书记,爱田那个日本娘们儿长得不赖,她对你可是倾慕已久。”刘汉山看着张德祥,似乎在开玩笑。
张德祥是什么人,那可是情场高手。刘汉山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他马上想到那个柔情万种的日本女人爱田的一笑一颦,男人骨头都酥了。
“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把她给收了。”张德祥嘴角似乎有一条明亮的水线,差点流出来。
“以前不知道,后来人家结婚成家不方便。不过,现在爱田的男人死了,你有机会了。”刘汉山心中暗喜,他第一步行动成功了。
“现在国军看押,怎么把她弄出来?”
“找那个上校团长汪存财,把他摆平了,啥事儿还不是你说了算?”
“钱我没有,你出。”张德祥一副抠门老鳖一的无赖像,刘汉山感到好笑。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惊喜,嘴上不情愿地说:“你这么大个一个县委书记,找个娘们儿还得让别人出钱买单,好意思不?”
“作为男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舒服好受,还不为钱作难。从古至今,上至皇帝宰相各类官宦,下至修脚剃头吹喇叭抬轿子的平民百姓,都有这个愿望。要不然,就没有人把脑袋揣腰里闹革命了。”张德祥一副当流氓还有正当理由的样子,令刘汉山忍俊不禁。有文化的流氓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干坏事儿说成做好事儿还让人坚信不疑,祸国殃民能演绎成为救国救民于水火的不朽传奇且在史上留下英名。历史与真相,就是这么扯淡。
刘汉山拿出了八根金条和两千个银元。本来有纸币,那玩意儿当官的不认。现在物价飞涨,毛驴打滚一样,一天翻八个价。不论是法币、解放区纸币,老百姓日常买卖货物还可以,想求人办事儿还得用金条和银元。这些财产是刘汉山这几年的全部积蓄,刘家的财产都押上了。
汪存财是黄河北岸的武陟县人,从小穷得连多余的饭碗都没有,看到今天,露出满嘴烟熏火燎般黄皮子牙,胖脸上的眼睛眯成门把手。对张德祥提出的要求,满口答应。张德祥把人带出牢房,对刘汉山反复嘱咐:“汉山弟,你说了要算,不然,这几个日本人走不掉。”
刘汉山把他们带到了县城一家宾馆,安排好住下。然后,瞅准机会对爱田道:“妹子,有个事儿实在不好意思张口。”
爱田躬身答解:“汉山哥,你两次救我,没有不好意思说的话,只要你提出来,我任何要求都答应你。”爱田以为刘汉山想占她的便宜,求之不得,她当然没有意见。
“刚才那个张书记,对你爱慕已久。他能救你们出来,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你陪她。”刘汉山好像自己做得丢人的事儿。其实,他这是拉皮条,不是啥好活。只是人家拉皮条是为了挣钱,他倒贴钱不说,还赔人情搭力气,不知道图的啥。
爱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就是张德祥救她的主要目的,刘汉山已经答应了,赖是赖不掉的。
爱田真的和张德祥做了两天夫妻,把张德祥伺候得美滋滋的,脸上要流出蜜来。张德祥本来不舍,还想多过几天神仙日子。刘汉山早就安排好,把庞媛媛带来了。张德祥一看庞媛媛,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指着爱田大骂一通,好像杀父仇人一般,算是遮掩过去。
刘汉山到开封车站,联系到了日本投降部队回国的专列,安排爱田等人乘车回国。爱田跪在刘汉山面前久久不起,一再作揖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