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枫林渡。
汴河结冰,停航多日,这座大齐以往最繁忙的水运出口已不复平常的喧嚣。
尤其是太子作乱以来,变故横生,城中的厮杀旷日持久,两方势力在西宫你来我往,血战不休。出城躲避战乱的民众也不会选择停航的水路,一时间汴河像是被人忘却一样,冷冷清清。
一辆马车倾覆在积雪的道旁,周围倒伏着数具尸体,都是被处死的禁军首领。两名侍卫从车上搬出最后一具尸体,正待离开,忽然停住脚步。
远处传来铁甲碰撞的轻响,隐约还有在雪地上行走的沙沙声,一队人马从雾霭中隐隐现出轮廓。
那些军士身材高大,头发盘成椎髻,肩荷长戈,腰佩长刀。他们不仅皮肤粗糙,连身上的皮甲也厚的吓人,似乎在塞外的酷寒之地征战多年。
一骑飞驶而来,远远便亮出令箭,“朝廷有令,边军到此,不得前进一步。”
正在行进的队伍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朝两边分开,让出道路,继续行进。
队伍中间,露出一个将军来,身材有些粗矮肥壮,大声道:“俺们辛辛苦苦来平叛,走到门口不让进了,哪有这般道理。”
“先帝驾崩,新君继位,还请这位将军谨遵圣旨,切莫自误。”
肥壮将军大呼晦气,嚷道:“俺一路上见了许多兵马,他们怎么都没走?造反的陈寿捉住了?”
“可不敢乱说,忠勇侯平叛有功,已经封了紫微令,官居一品。逆太子赵哲作乱,葬身火海了。”
“妈呀,局势逆转了,俺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从平卢赶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进京说一声,让皇帝陛下意思意思。”说完他就转身,吩咐手下在渡口旁驻扎起来。
传令骑士无奈,只能答应下来,这一伙人跟其他勤王那个的兵马不一样,他们一眼看去就不好惹。
原来是平卢的人马,难怪
平卢是辽东苦寒之地,唐末安禄山发家之地,兵马战力之强据传不弱于西凉。
这一伙人被朝廷称为蛮子,因为他们久居塞外边陲,生性野蛮难驯,和北方的悉人、女真、契丹连年交战。
如今到了汴梁城下,真是不好对付,隔得这么远还能赶来,真是难为他们了。虽然看似来的最晚,结合他们的驻扎地点,实际上是行军最快的。
---
“陛下,您已经继位大统,几位亲王便不宜再居于宫中。”
皇城内,赵材听着陈寿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自己的父皇皇兄都死了,几个皇子中,其实有比自己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二哥就是皇后亲生的,他点了点头道:“忠勇侯说的没错,可是让他们去哪就藩好呢?还有那些个公主,也是时候尚驸马了。”
这小子是想把兄弟姐妹都赶出去,自己才有在这个皇宫当家为主的感觉,真是个狠人。
“此事兹事体大,不如召魏相进宫,我们三个一起探讨探讨。”
赵材点头,心中暗道李欣将军临走时,还嘱咐我陈寿和魏云色不和,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以后他们两个一块辅佐我,朝中的大臣们肯定都乖乖听话,他们两个的人就都成了我的忠臣了。
想到这儿,赵材眉开眼笑,马上让身边的宦官,去传魏云色入宫,商议自己的两个兄长就藩问题。
魏云色不疑有他,带着侍卫小心翼翼地进到皇宫,到了宫门处才长舒一口气。
他自己派人暗杀过陈寿,这种手段自己都能使出来,更何况那个混不吝的陈寿。
不过他认为两个人现在还是盟友,他自己处心积虑要杀陈寿,却没有想到陈寿要他死的更大。
雪势甚大,魏云色下了马车,很快就被雪盖住了肩头,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他笑道:“陛下让两个亲王就藩,此乃国家大事,我们不可耽搁。”
他的心中很是高兴,因为这件事大有可为,如今的社稷江山并不稳固,若是能让其中的一个亲王,到两淮就藩。
一旦天下大乱,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筹码,甚至可以扶持亲王称帝。
魏云色兴冲冲地往里走,走到大庆殿外的广场,才发现氛围不对。
他一进来,身后的宫门就关闭了,他的侍卫是不能带进宫中的,但是魏云色怎么也想不到,有人要害他会在皇宫动手。
在广场的两侧,突然站出一队队的侍卫,他们手里的钢刀噌亮,慢慢地靠近。
广场中心,魏云色这时候有了一丝宰执天下的狠人该有的气度,大声道:“何方鼠辈,让开道路!”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格外响亮。
扑簌簌的雪花,从昏沉的天空落下,侍卫们一步步地靠近。
魏云色双手一垂,几十年的回忆涌上心头,自己年少成名,金榜折桂,风光无限。
然后备受打压排挤,在两淮官场,自己施展手段,收伏两淮豪商巨贾,士绅乡贤。
因为赋税年年第一,被更元帝看重,调往京城平步青云。
慢慢靠近的侍卫,如同一个个死神,他们的眼中只有魏云色一个人。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的就是魏云色此时的心境。
他有无边的权势,他有十万大军,他有无数幕僚,门生故吏遍布官场,钱财珠宝堆积无算。
他和南唐暗中勾连,他与契丹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条件任何一个,都可以让普通人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
可惜,如今都没有了半点用处,魏云色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嘶哑的嗓音有些绝望,硬生生挤出两个字:
一柄利刃,穿胸而过,刀尖处的鲜血,散发着白色的热气。
魏云色看着自己的胸口,又抬眼看了看杀他的侍卫,这个人是如此的卑小,自己以前或许不会看他一眼。
但是他却轻而易举地夺去了自己的性命,半生算计,到头来一场空。
魏云色的身子慢慢倒在雪中,血流了一地,把周围的雪染成了红色。
与此同时,京外的大营中,梁仲秋捧着一封信,面色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