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寿宴(上)

蕊娘试穿了永宁郡主派人送来的衣裳,上身是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袖袄,下面配着松花色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外面罩着一件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简直是全身红。

“这么穿也着实太艳丽了一些吧?”蕊娘扯了扯衣裳。

在众多颜色中,她最爱穿紫色,比如浅紫色,罗兰色,这样的颜色也很衬她。红色嘛,总觉得穿在她的身上有点不搭,不符合气质。

袁嬷嬷笑道:“哪儿能啊,这样喜庆的日子,打扮的喜庆些也不是坏事。这么多达官贵人,姐儿你出身好,人又漂亮,怕是拦不住的红鸾星动呢。”

自从不把心思放在韩羡身上,袁嬷嬷也看开了,趁着韩老夫人大寿,若是有一门好亲事就成了。

蕊娘也是这般想的。

很快,她又想起韩嫣:“前几日去龙泉寺回来,表姐神情恹恹的,我问她她也不说。”

袁嬷嬷则道:“您就别管她了,她的前程已定,日后肯定只高不低。您若是定下来,永宁郡主也不会对您跟看犯人似的了。”

“一切都会很快尘埃落定的。”蕊娘若有所思。

要说永宁郡主的确是打理家业的一把好手,整个寿宴打理的纹丝不乱,花园里特地用各色鲜花摆弄出一个“寿”字。沿途走来,下人们都躬身问好,不敢乱了尊卑。

在韩老夫人的门口,正好遇到永宁郡主,她屈膝行礼:“舅母。”

永宁郡主见是她,笑意不达眼底,只淡淡的道:“你来了。老太太这里,平日里有你作陪,我们也都放心。只今日是老太太大寿,切不可失了礼数。”

“多谢舅母提点。”蕊娘含笑,并无半点异色。

永宁郡主知晓蕊娘气质若空谷幽兰,显然穿鹅黄、嫩绿或者浅紫色更能衬托出她的美貌来,再美艳的女子,若是遇到脱俗的美女,都不是对手。所以,她偏偏让人送了这样的袄裙,全部是红色,其气质便俗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她在首饰上别出心裁,并没有戴着厚重的冠子,而是她自己在额前画了一朵梅花,头上也多用白玉、碧玺等作装饰,看起来既贵气又显得妩媚了几分。

韩老夫人见蕊娘走进来,有意抬举道:“你看我今日戴着你送我的抹额,等会儿你和你表姐一起扶着我出去。”

“是。”蕊娘舒了一口气。

韩老夫人要把外孙女的名声打响,最好是让郭家知难而退,现下韩羡和蕊娘彼此相处都很好。羡哥儿性情鲁莽,还有些软弱,有时候又木讷些,他需要的正是蕊娘这样性情如水,又真心实意,能够包容她的姑娘。

蕊娘拿出她画的《寿鹿图》奉上时,韩老夫人意味深长的道:“这幅画要请行家来点评才行。”

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在于她是不是平日给你那些小恩小惠,因为她是在不触动利益之下给你的。真正对你好的人,是会提携你,介绍核心利益给你。

这段时间,显然她通过了韩老夫人的考验,即便做泰安伯府的世子夫人无望,可只要有人提携,蕊娘必定会在京中闺秀圈崭露头角。毕竟她父亲官位也不算低,孟家只有她一个女儿,且嫁妆丰厚,她本人也还算品貌看的过去,不说嫁到什么豪门世家,但挑一家门风清正的人家不成问题。

“是,蕊娘多谢外祖母。”蕊娘立即福身。

韩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欣慰,她要的就是聪明,能和她一条心的世子夫人。

从韩老夫人这里回去的永宁郡主又去了女儿韩嫣处。

韩嫣见到铜镜里的自己,粉雕玉琢,光彩照人。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她愿意画浅浅的远山眉,不喜欢弯弯的柳叶眉,也不爱各种珠光宝气,压的脖子都压痛了。

可见到女儿这般的永宁郡主却很是高兴,遣退了下人,亲自透露了:“今儿二皇子可是要来的。你也知道如今的局势,我们打听到大皇子和他的养母小庞皇后闹翻了,间接惹恼太后,皇上和太后近几年虽然不对付,可太后在朝中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你正好是天选之人,你祖父是先帝时的功臣,你又是庞家嫡亲的外孙女,选你做二皇子妃,庞家不会反对,即便反对也有你祖母去说项,皇上呢,看在咱们家的份上也不会反对。再者,还有郭家,宫里郭贵妃是二皇子的养母,我已经托你姨母嘉柔郡主进宫说项,你呀,不仅仅是二皇子妃,还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呢。”

永宁郡主是越说越兴奋,却没想到韩嫣抓到重点:“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您要哥哥一定娶郭表妹吗?”

“也不完全是这个理由,但娶她是最好的选择。”永宁郡主道。

韩嫣微微叹了一口气:“现在二皇子还未必一定坐上那个位置呢,您又何必做这样的部署。”

永宁郡主也是被自己这个女儿弄的没气性了:“要我说你的性子倒是很像你那位姑母,当年她选秀,一开始就被皇上和晋王同时看中,无论是做晋王妃还是做皇上的妃子,她都是富贵至极。你说她偏偏头脑发昏,看上了孟珏,是,当年孟家也算位极人臣,可能和皇家比吗?若非是她胡闹,咱们家何至于这般辛苦,你可不能和她一样。”

这还是韩嫣头一次听说姑母的事情,她和蕊娘接触的不少,常常听她说起自己爹娘,彼此对方只有一人,她爹爹桀骜不驯,也只听她娘训,比话本子上的故事更精彩。

见女儿发呆,永宁郡主推了她一下:“记住没有。”

韩嫣点头:“知道了,您放心吧。”

永宁郡主心想自己从小百般能干,千般伶俐,偏偏生的一儿一女却是差远了,都庸庸碌碌,没有心气。

但无论如何,她做大人的,今日所做种种也都是为了她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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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之内,韩老夫人让韩嫣和蕊娘都坐在身畔,眼下已经是宾客盈门,连魏国公府、周王府的人都来了,外面还陆续有建安侯府、曹国公府的诰命到了。

韩老夫人亲自起身迎接,蕊娘跟在她老人家身边,见曹国公夫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建安侯夫人却很年轻的样子。

蕊娘在旁静静站着,并不抢韩嫣的风头,韩老夫人也不吝于提携。

“这是我外孙女,她呀,自来喜欢习画,正好遇到你这位行家,赶巧了,你替我指点一二。”韩老夫人显然和曹国公夫人很熟识。

蕊娘上前谦卑道:“烦请曹国公夫人指教。”

曹国公夫人生的白胖,一张圆脸看起来很喜气,又十分富贵的模样,她见蕊娘请安,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赞叹:“这姑娘生的可真是好看,是个大美人啊。”

建安侯夫人很是年轻,也连忙夸了几句:“这通身的气派,看着就不一般。”

今日寿星公是韩老夫人,她的性情并不似她姐姐庞太后那般强,反而性情柔和。因此,无论是长辈平辈或者晚辈,她都交往的很热络。

下人把蕊娘的画展开,曹国公夫人起初以为不过是闺秀闲笔,看在韩老夫人的面子上夸几句就是了,哪里知晓真的看到这幅画时,她很是惊讶:“你不过十三岁,作画就能用笔沉稳工致,寿鹿的毛皮描绘的一丝不苟,现下时下之人画画都是用线描,而你则纯用没骨法渍染上去,显得轻盈自然。小姑娘,你年岁不大,在画画上却是颇有造诣啊。”

蕊娘连道:“微末小技,能入曹国公夫人的眼就好。”

韩老夫人听的出来曹国公夫人是真心夸奖蕊娘,也觉得她很是得体,得到别人的夸奖也没有沾沾自喜,众人从前没有见过蕊娘的,也在心中揣摩韩老夫人的心意。

就在这个时候永宁郡主带着两人进来,蕊娘瞬时看过去,见那位中年妇人和永宁郡主生的有几分相似,蕊娘猜测应该是永宁郡主的亲妹妹柔嘉郡主,还有位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

果然,韩嫣跟蕊娘介绍道:“这是我姨母柔嘉郡主和郭妙仪郭表妹。”

这位郭姑娘戴着一顶华贵的冠子,娇艳的如一朵灿烂的玫瑰,蕊娘正微微看向她,没想到她也正打量自己,眼眸中露出鄙夷,蕊娘被她毫不掩饰的鄙夷惊了一下,心想自己似乎没有哪里得罪这位郭姑娘啊。

但转眼她也平复了,也不是她和郭妙仪有什么仇怨,只要自己在这里,就会被郭妙仪视为对手。

就像朝堂上的那些政客,未必是谁和谁有私怨,只要你在那里,有可能威胁她,挡着她的路,都会被当踏脚石挪开或者踢开。

但蕊娘也想向这位郭姑娘表达自己现下没那意思,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永宁郡主笑着活络气氛:“方才大家在说什么,我见老太太你们说的很是热闹。”今日她还得多奉承老太太,宫里庞家都要老太太得力才行。

建安侯夫人嘴快:“是贵府孟表姑娘画的《寿鹿图》,曹国公夫人方才大加赞赏,说她小小年纪,造诣颇深。”

“哦,是么?”永宁郡主没想到婆婆之前一直按捺不动,现在却是打的这个主意,替外孙女造势,自己的确不该起这个话头的。

韩老夫人此时却发话了:“小姑娘偶尔所作,好不好我只看中她的这一片心意。”

永宁郡主陪笑道:“老太太,外边说庆宜长公主和锦乡侯夫人过来,儿媳扶您出去相迎。”

蕊娘知晓寿辰安排的贺客都在不同的日子,今日是专门请皇亲国戚勋贵公主郡主王妃驸马等等,明日则宴请各地督抚节度使诰命,后日再请亲朋好友前来。所以,今日上门的贵客都要郑重相待。

一时,庆宜长公主进来,又提及家中姑娘,遂请了蕊娘和韩嫣出来。

庆宜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分外尊贵,久居江南,韩老夫人论理算是她的姨母。因此,她见到蕊娘,忍不住道:“这孩子活脱脱和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满身的才气。老太太家的孩子,都跟水葱似的。”

“长公主说笑了。”韩老夫人看了蕊娘一眼,含笑点头。

庆宜长公主又拉着韩嫣细细夸奖,还送了两人各几样礼物,还道:“你们不要笑话,留着赏人便是。”

蕊娘和韩嫣都道不敢。

往往在宴会上,郭妙仪都是拔尖儿的,今日却要在这里坐着听众人不是夸韩嫣就是夸蕊娘,心情有些不畅快,只好推说自己更衣要出去。

不巧,她这一出门去却遇到了庞允。庞允是太后的亲侄儿,皮相极好,却又是个色中饿鬼,传言当年当今天子还是太子时,原本选杨氏女为太子妃,据说这位杨氏不仅出自名门,还才色双绝。他居然胆大包天,玷污了杨氏。

但就是这个人,因为是太后娘家侄儿,所以备受宠幸,犯下如此大错都没有清算他。

一时,她突然想了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庞允现如今是袭了父亲的承恩公,年纪轻轻便是公爷,又是韩老夫人的亲侄子,走进来熟门熟路。

只是听到不远处有一少女正夸道:“我这才知晓什么叫天下第一美人了,那位孟瑶蕊孟小姐那身皮子就跟暖脂白玉似的,还有那容貌,看着既清纯又妩媚,文采也是一流。只可惜,我兄弟早早定了亲事,若不然如此美人,跟我做嫂子多好啊。”

庞允听到这里,不禁脚步一滞,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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