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手里的动作一滞,他闻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黎忱,对方嘴里还嚼着食物,像只在颊囊中藏了坚果的松鼠。
见时霁望过来,黎忱手中的叉子顿在空中,连咀嚼的动作都忘记重复,只直勾勾地看着时霁,想得到一个答案。
时霁放下手机,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黎忱脸上的表情一僵。
是啊。
时霁为什么要相信他。
他这下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对时霁来说有多么愚蠢。
“啧。”对面的男人眉心轻蹙,他挺直脊背,两只手交握放在桌子上,藏在镜片下的瞳孔情绪翻涌,是黎忱完全看不懂的东西,“该不会是听江墨那样说,你也觉得我和你关系很好?”
他的语气还是如往常那般凛人,轻佻的尾音似乎染上了嘲笑的意味,这让黎忱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江墨说时霁的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味,他一开始只以为是不小心沾上的,而后才反应过来,能让Alpha感受到的味道,浓郁程度几乎可想而知。
可黎忱的记忆中并没有和时霁有过什么亲密接触的回忆,只有那天……他突然想到某日早晨他是在时霁房间中醒过来的,而那个时候时霁身上就有他的味道。
还有咬痕……
黎忱眼前直接浮现出对方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残留的痕迹,他突然想要确认什么,猛得站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时霁吓了一跳,他看着黎忱沉着一张脸,接着,直接一只手撑在桌面,朝他倾身而来。
身前的餐桌并不大,整个宽度也就短短一米,时霁眼睁睁盯着黎忱的脸在面前逐渐放大,他甚至能直接和对方眼里的自己对视,而后,少年的另一只手伸长,一把抓住时霁的衣领,把他扣的规规矩矩的领口用力扯开。
领口的纽扣经受不住他的暴力拉扯崩落在地,藏在乳白布料下的锁骨深深凹陷,时霁诧异地睁大眼睛,大脑一下子当了机,他不太明白黎忱突然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也不明白黎忱为什么现在跟个扫描机一样这样看自己。
时霁目光灼灼地盯着时霁的脖子,之前咬过的地方已经愈合了,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柔软的指腹不小心从男人露出的皮肤上蹭过去,冷白肤色上顿时出现一条显眼的指痕,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红痕的位置恰好是之前被他咬过的地方。
下一秒,黎忱的手被人狠狠拍开,时霁把衣领从他手中夺回来,一脸恼怒地瞪着他。
手背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疼,黎忱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被拍红的皮肤,冷声道:“不是。”
他坐回原位,拿起叉子,继续吃东西。
时霁脑袋都发麻了,他死死攥着自己的衣领,莫名其妙的,时霁不想让黎忱看见自己后颈上的那块咬痕。
虽然那块痕迹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其实很难察觉到,但时霁总觉得这个痕迹和黎忱脱不开关系。
他看了眼黎忱毛茸茸的头顶,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时霁目光一转,落到黎忱泛红的指节,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下手过重了。
心事重重的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开口,过了好一会儿,等黎忱吃完,他擦了擦嘴角,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时霁听后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一靠:“怎么?急着赶我走了?”
黎忱皱眉,明明他没有这种意思,时霁干嘛总往这方面想。
“爱走不走。”他冷哼一声,皱了皱鼻尖。
时霁见黎忱这幅炸毛的模样觉得好笑,接着他的视线往下一滑,停在干干净净的餐盘上,时霁嘴角的笑意一瞬间烟消云散,难以置信地朝黎忱道:“吃……完了?”
黎忱眨眨眼,垂眸盯着堆在桌子上的餐盘,抿着唇没说话。
半个桌子的盘子叠在一起宛如一座小山,除了黎忱最开始吃的那盘沙拉,其他的连一点调料都没剩下。
“你刚才不是嫌我点的多?”时霁略微咋舌,虽然前几天就见识到了黎忱惊人的食量,但今天的食物显然是前几天的好几倍,黎忱居然也能通通吃完!
黎忱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而后他才听出时霁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说他吃的多。
黎忱莫名脸颊一热。
但对他来说,只要能吃下去的食物就是绝对不可以浪费的,毕竟小时候他总是被时霁关起来,饿上个几天几夜,甚至有一次实在是饿得不行,他不得不跑出去蹲在地上喝水洼里的污水。
见时霁这幅惊异的模样,黎忱又烦躁起来。
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永远也体会不到他的感受。
一想到这里,黎忱默默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于是时霁眼睁睁看着黎忱的脸色由晴转阴,并且满脸恼怒地站起来,摔门而去。
震耳的关门声刺的时霁耳膜发疼,他困惑地歪了下脑袋,没懂自己刚才说的话怎么招惹到黎忱了。
真是个容易炸毛的小白眼狼。
--
几日过后,时霁终于收到了一个人性化任务——想尽一切方法推进主角之间的感情。
时霁垂死病中惊坐起,在心里不断为这个既不损阴德,又不作死的任务欢呼。
推进主角的感情线还不简单?时霁立马使出自己学校创始人的特权,既然黎忱和江墨做不了室友,那他就让他俩做同桌,不仅如此,时霁还安排每日早上的晨训,黎忱和江墨必须站在一起。
看着这俩人每天被迫一同进进出出,时霁满意地点点头,自己这个月老,总算把这对的鸳鸯谱点明白了。
时霁想的很清楚,只要黎忱和江墨在一起,他就立马买去国外的机票,躲到剧情彻底结束再回来,他就不信自己这样都还不能完成任务。
想着想着,好像一片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时霁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时先生?”
“时先生!”
猝不及防的声音传过来打断时霁的思绪,他手中端着的茶杯一抖,盛在里面的茶水溅出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手指上,顿时把白皙的皮肤烫红。
坐在对面的校长眼尖,见时霁被茶水烫着,立马从时霁手中夺过茶杯,抓住他的手凑近嘴边,殷勤地吹出几口凉气。
对方突然亲昵的动作惹得黎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皱着眉把手抽回来,满脸嫌弃:“校长这是做什么?”
“哎哟,您看我!”校长拍了一把自己略秃的脑门,“时先生被烫到了,我这不着急嘛……不过,时先生没事吧?”
时霁敛下眼睫,炙热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暖黄的光线停留在他的手指上。
“没事。”说着,时霁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校长看着时霁泰然自若的表情,对面的男人永远保持着那副矜贵的模样,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总让人觉得不敢随意靠近。
“刚刚我看时先生心情很好。”校长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觉得我提议的方案不错?”
他微微俯下身子,以一种低姿态朝时霁询问,时霁愣了几秒:“什么方案?”
“就……就……把后山那块空地开出来,用来给学生们建体育场。”校长眨着自己不大的眼睛,犹豫着问,“时先生是……没听见?”
时霁掀起眼帘,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相撞,轻轻发出的声响像是在对校长发出一声警告,他轻轻扬了下唇角,眼底寒意更甚:“校长的提议我自然没问题,只是……我记得上个月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早就看透了这位校长的心思。
表面上是打着一切都要以学生为主,不论如何一定要对学生好的幌子,实际上是想从时霁这里拿钱,然后收入自己的囊中。
时霁一句话把他的伪装拆穿,即使他不明说,校长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咽了口唾沫,额角溢出冷汗,连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压一压自己慌张的内心。
“体育场的事之后再说吧。”时霁道,“以我来看,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教学方面。”
校长点头附和:“是、是,时先生说的对。”
他的尾音控制不住打颤,说出一句话需要连换好几个大喘气,校长砸砸舌,换了个话题:“时先生在学校住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什么建议?您尽管提,我们一定改!”
校长打着哈哈,拍着胸脯保证,时霁瞄了他几眼,漫不经心道:“建议?”
他笑了笑。
“我的建议是把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开除。”
天生带着冷调的嗓音在空中盘旋,说出来的话一瞬间让室内的冷气都降了好几度,校长诧异地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可、可林老师是我们高中部最优秀的老师。”
“我并不觉得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学生的人,能当好老师。”时霁挑了下眉,“或者校长是觉得,我们时家养出来的……就是一群烂人?”
校长一听,吓得差点给时霁跪下:“不敢!不敢!谁不知道时家人才辈出……”
“这样吧时先生,开除这件事我们先暂且不提,林老师也是一时着急,不论如何她都是好心的。”校长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她确实冤枉了黎忱同学,我下去一定好好说说她!”
他一口气说完这段话,随后拎着茶壶又往时霁杯中添了些茶水:“时先生,喝茶喝茶。”
时霁垂眸盯着茶面上倒映出来的倒影。
紧接着下一秒,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还伴随着几声——
“打人了!打人了!”
“黎忱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