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花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小满,厨房没水了,帮我到山泉那儿提一桶来!”
杨小满应了一声,便去厨房拎空桶了。
来到山泉口的时候,周沫已经等在那里了。
“舅舅,我来喊!”
“好,咱家小沫喊。”
周沫学着杨老九的样子,叉着腰仰着头,对着山泉口大喊道:“泉水泉水快出来!”
“哗啦啦”的泉水应声而来,注入水桶之中。
杨小满拎着水桶回厨房了,周沫仍站在原地,看着这口山泉笑弯了眼。
这是能给她下金蛋的老母鸡啊。过个几年,等农家乐开起来,光这口山泉,就可以让她家大赚一笔。
“啪”的一下,一块干泥巴打在周沫肩膀上。
虽然不痛,但周沫吓了一跳。
她往泥巴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比她大一点儿的男孩子站在半坡上,正朝着她做鬼脸。
完了他还用一种非常搞怪的语气学着她喊话:“泉水泉水快出来,泉水泉水快出来……”
周沫皱了皱眉,看向这个熊孩子,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朝别人扔泥巴是不对的!”
男孩子听了周沫的话,脸色一下子通红,愤怒地说道:“我就扔,我就扔!”
说着,他又快速地捡起了脚边的两块泥巴,左右手拿着,同时朝周沫扔了过去。
杨晓燕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那个男孩子的动作后,大声喊道:“住手!你怎么欺负人?”
见到杨晓燕,男孩子脚下一滑摔倒了,还顺着坡往下滚了两圈。
他也没叫唤,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进了杨晓燕家下面的那座房子。
周沫走到杨晓燕身边,杨晓燕问她:“我把他吓到了?幸好没摔出个好歹。你没事吧?”
“没事,不疼,就是奇怪他为什么要打我。”
林春花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小男孩的背影,但她还是认出了他。
“那是你十三叔家的大孙子。”
杨晓燕道:“是叫小谷的吧,我还记得他,比咱们家小沫大两岁。”
林春花点点头,道:“这孩子小时候也很乖的,自从他妈跑了以后,就变了性子。
天天到处祸害人,不是拔人家的菜苗就是拿石头砸人家的玻璃,前年还把你十叔家的稻草垛子给点了,要不是大家帮着灭火,你十叔家的房子都得被烧着。
去年秋收之后,村里人都把自己家的稻草垛子往远离房子的地方堆放了,就防着他再次点火。
你十三叔十三婶管不住他,他爸又在县里打工,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一回来就打他,可越打这孩子就越不听话。”
杨晓燕问道:“小林哥老婆跑了?”
林春花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听说跑的时候不但把家里的钱偷光了,还把你十三婶戴在手指头上的金戒指都抢了。造孽啊!”
林春花拍了拍周沫肩膀上的泥印子,道:“小沫啊,咱以后离他远一点,省得他欺负你。”
周沫乖乖点头。
……
杨小谷到了家门口,正对上冷眼看他的爷爷奶奶,不等他们开口,他便道:“我知道,我滚进房间里去!”
这样,他们就能眼不见为净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管教他,只会漠视他。
因为他们恨那个女人。而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们认为,他们没有把他也赶出去,还愿意给他一个房间住,一日三餐给饭吃,就已经很仁慈了。
可是他们忘了,犯错的是那个女人,他有什么错?
错在不会投胎吗?
他爸倒是一回来就打他,可他觉得他爸也不爱他。
他爸不过是借着打他,发泄情绪罢了。
问他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他也不知道,反正从他妈跑的那天开始,他就能读懂周围人那些微妙的眼神了。
杨小谷看了看电子表,今天他爸放假,他会从县里回杨家湾,算算时间,也快到家了。
杨小谷百无聊赖。
不出十分钟,杨小林果然从清江县回来了。
他刚一到家门口,他妈便告诉他,他儿子又犯事了。
“他这回又怎么了?”
杨小林问了问,但他妈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剥豆子去了。
杨小林已习惯了他妈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没有再追问,直接从门边的竹扫把上抽了两根竹枝,进门去了。
杨小谷看着从门里进来的人,瞬间把皮子绷紧了。
杨小林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一边抽他一边问:“个小兔崽子,你又闯祸了?这回又是什么?”
春衫薄,杨小林又是用了力打的。杨小谷那个疼啊。
一开始他还能咬着牙不哭出声音来,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
他哭嚎起来。
杨小林一边打一边问:“快说,你又干什么坏事了?说不说,说不说……”
杨小谷只一个劲儿地哭,并不开口说话。
说不说有什么差别,还不是要继续打?
说完有可能还打得更厉害。
他早就看清了,自从他没了妈,眼前的这个爸也不再是爸了。
杨小林的暴怒声和杨小谷的哭嚎声一直传到上屋。
周沫听得心有戚戚。
看来这也不是一个好爸爸啊。
她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周庆军。
他虽然没有动手打过她,但她因为他的决定,挨了王婆子和周庆民无数次打啊!
想起来就疼……
而他活着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时间有些久远,很多事情周沫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有两样事情,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她爸经常一拿起画笔就忘了时间,导致她有很多次放学后站在学校门口一直等到天黑的经历。
等啊等啊,等到拥挤不堪的校门口变得空无一人。
那时她刚上小学一年级。一个月后,她学会了自己上下学。
除此以外,他还经常忘记做饭。她向他喊饿时,他只会说:“饿了就先喝杯水,喝完就不饿了。再过几个小时,你妈就回来了……”
周沫懂事以后挺恨他的。
恨他那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娶她妈,又为什么要生下她?
他作为丈夫,却坑害深爱他的妻子,作为父亲,却一点儿也不称职。
因为他和他的家人,她还体会到了许多同龄人不曾体会过的人间险恶。
周沫常常想,她爸要是一辈子不娶,与他那没脸没皮的亲妈王婆子一起相亲相爱地过一生,那该多好……
“啊嚏!啊嚏!”
千里之外,张启年身上一冷,接连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