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衣男子叫方连,非著名海盗,但实力非常强,是位真正的列星上境强者,在大工业星域的边缘地带横行已久,星河联盟当局通缉多年也没能抓到他。
直到前些天,蝎尾星云通往主星域的所有空间通道被封闭,所有星球都被禁止起降飞行器,他忽然发现自己成了笼子里的野兽。
普通民众感受不到这种囚禁感,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星球甚至一座城市便已经是个足够大的世界,但能力这种事情向来是与空间范围正相关,对一位列星境强者来说,长时间生活在一个星球上会感到憋屈,而且危险。
联盟军方只派了三艘战舰便摧毁了那个著名的海盗世家,他无法想象自己被发现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在这颗星球的废弃矿坑与原野里躲了很长时间,列星境修为让他对食物的需求极少,按理来说还能再熬个一年半载也没问题,但军方封锁越来越严,而且竟像是没个头,最麻烦的是他打听到政府准备进行二次登记……这是针对自己?
莫名的不安与恐惧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浓,他决定找到办法离开这里,于是他回到城市,找到那些黑夜里的人物询问离开的方法,却发现这次封锁实在太严,竟没有任何漏洞,连军方流出来的旧式太空飞行套装与星域导图都没办法弄到。
他不愿意再回到那些充满了污染与噪音的荒野,不过所有城市都有自己的秩序——除了政府的秩序还有暗底里的秩序——那些秩序的掌控者不比他更强,但都是本地势力,甚至还有政府背景,不会容许他在自己的地盘停留太长时间。
就像那句俗语:“一个星系只能有一个太阳。”
几番折腾,方连来到这座叫做雾山的城市,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座城市居然没有暗中秩序的掌控者,甚至没有几个像样的强者,这种现状再经过放大,直接导致了城市的治安好的难以想象,简直就像是主星域那边的文明城市一般。
他不相信这种事情,开始在城市里到处游逛,想要找到那个隐藏在最暗处的控制者。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他脑海深处的那个声音不停地驱使他这样做。
在城市里逛了很长时间,他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直到今天在地铁上遇到了一对很奇怪的兄妹。
奇怪的点就在于他们不害怕自己。
方连跟着他们下了地铁,在微雪里走过球场、旧墙、垃圾场与野芦苇。
远远看着那幢简陋的旧楼灯光被点亮,他站到了花坛上。
很多年前他是军方某个特别小组的成员,在进行一次冒险的基因改造的时候出了问题,导致心理状态不稳定,被强制退伍。失败的基因改造以及失败的人生,让他的情绪变得非常暴戾,甚至嗜血。但此时看着眼前的数家灯火,他的心情却变得异常平静,决定今天晚上暂时留这对兄妹一命,先查查对方的资料信息,明天再来杀死他们,然后把这里当作自己躲避通缉的窝点。他说不清楚原因,就是觉得这栋楼特别适合躲藏,就算是军方的高精卫星和特种部队都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这个时候,阳台窗户上的雾气被一只小手擦掉,露出一张懵懂而好看的脸。那个小姑娘对他点头致意,让方连怔了会儿才醒过神来,心想原来是个傻子,既然你看到了我的脸,那这时候就死吧,免得再生事端。
“外面有个人。”花溪回到蒸锅前,确认糕点还没热,很随便地说了声。
井九搬了个凳子坐到窗前,双手悬空,应该是在模拟弹钢琴,又有些像青山宗南松亭的入门拳法。
雪姬歪在软椅一角,看着电视光幕上的动画片,乌溜溜的黑眼珠里满是专注与高兴。
没有人理她。
也没有人理他。
方连走下花坛,向720走来。
雪花落在米色的风衣上,然后落下。
一道阴冷而邪恶的气息随之生起。
花溪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他过来了。”
雪姬在看电视,井九在练琴,依然没有理会。
嗡的一声轻响。
整个生活区的灯光都闪了一下。
方连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前方的风雪里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白色甲虫,通体晶莹,洁净无比,甚至有种神圣的感觉。
不知道它用什么方式静静悬在空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超越了空间规则的雪花。
方连忽然觉得无比寒冷,生出极其强烈的惧意,直接转身飞走。
啪啪啪啪!
那是几百片雪花被风衣撞破的声音。
这些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可以想像一位列星上境强者全力发动的时候,速度有多快。
嘶啦声响里,风衣如缕裂开,那些雪花深深地锲入方连的身体,然后从另一边飞了出来。
每片雪花都像是一个异种合金打制成的、世间最锋利的刀子。
无数精血与肉块落在地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方连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柔软的雪花会变成如此锋利而坚硬的事物,然后他就这么死了。
雪也停了。
寒蝉飞到花坛里,满着雪面的血迹,想着那只小鸟留下的血迹,满足地轻轻叫了两声。
夜空里的雪云不知因何散去,大气难得如此干净,可以看清楚满天繁星。
寒蝉看着星空以及极遥远处的那艘战舰,心想真是寂寞啊。
这大概就是君临天下。
花溪的声音从阳台那边响了起来:“她想吃雪糕,快来帮手。”
寒蝉心神微凛,以最快的速度飞了回去,以最快的速度把锅里的牛奶打散,加入糖霜,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冻成雪糕。
这可能是宇宙里最好吃、也是最珍贵的雪糕。
……
……
今天的晚餐和昨天一样,还是酸辣苞白与米饭,但由于多了伊芙女士送的糕点以及寒蝉做的雪糕,顿时便变得丰盛而乱七八糟起来。
雪姬没有傻,自然不会像井九那样傻乎乎地吃饭,也没有继续看动画片,从阳台上跳到了花坛里。
血落在雪上的颜色真的很好看,她想起以前在青山裹的那床花被,忽然动了些别的念头。
寒蝉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提醒女主人看看自己的作品,存着炫耀的念头。
雪姬哪里瞧得上这般低等的杀人手段,但不知为何真的望向了那具尸体,然后伸出了圆乎乎的小手。
啪的一声轻响,一片非常微小的透明冰片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静静看了会儿,心想这东西倒也有趣,居然能够稳定存在如此多年,持续散发念力控制一个人的心神。
她释出一道极寒的气息,把那个风衣男的尸体与几根鸟毛还有血迹都冻成了最细微的粉末,便回了屋里。
井九咬着雪糕看了她一眼。
雪姬没有解释,心想你现在是傻的,我要说这是沈青山的一根毫毛你懂吗?
不过你是真的傻了吗?还是继续在装?
她的小手背在身后,轻轻摸着那块透明冰片,心想如果你真傻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再试一下?
这些天来,井九头疼的时候,她都会出手助他。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在朝天大陆的时候,他帮过她,但她也帮他杀了白刃。
现在她依然愿意帮他,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捞到什么好处。
比如……多一把剑?
当年在三千院她就学会了承天剑,而且毫不夸张地说,肯定比柳词、卓如岁等人要更好。
如果万物一剑在手,她面对那个少女的时候便会多个后手,多些把握。
这种诱惑确实极强。
遗憾的是,她只用了几息时间便学会了承天剑,现在她每天夜里被井九抱着睡觉的时候,都在研究那根青绳,依然没有学会怎么炼制承天剑。她不得不承认沈青山那个家伙确实有些了不起。
井九吃完雪糕,走到窗边,抬头望向难得一见的星空,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雪姬与花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都有些紧张,或者说是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说道:“我想学棋。”
说完这句话他坐到窗前的凳子上,抬起双手,继续模拟弹钢琴。
星光穿过窗户落在他的双手上,修长的手指不时屈伸,显得非常有力,又柔和至极。
花溪收回视线,去收拾碗筷。
雪姬也放弃了,跳到椅子上,继续看动画片。
——这个家伙看来是真的变成了白痴,没办法再变成那把剑,那想学什么就学吧。
来都来了。
吃点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