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雨水,淹到了成人的腿弯。
大林,沧浪州,沂水城,叶县
分不清是黑夜降临,还是乌云阴沉。
一栋栋,古旧,充满年代气息的阁楼,此起彼伏,楼内点起了微微光亮。
阁楼四周楼角翘起,边缘装饰的玉净壶,壶嘴淌淌流水。
“龙王苏醒,今日第二次上奉!”
蓑衣斗笠,二十余人站立在四方大院。
面前,房檐下,被人搀扶的老人哆哆嗦嗦,手捏着一枚黄色的纸片。
纸片上用粗线笔勾勒出,一只眼睛,不断闪烁着淡淡的红色。
“咳咳,”老人咳嗽起来,整个人都颤抖着,“老规矩,十对童男童女,乔沂河!”
“是!”
大院的人整齐应声。
搀扶老人的中年男子右手轻挥,趁着大雨,院子的众人迅速离去。
“父亲,雨前上任的县守,我们需要知会一声吗?”
“呵,这叶县,官家就是摆设,新来的,更是个玩笑,摆设,”老人伸出手,房檐流下的雨水,顺着手掌落下。
一名斗笠下的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紧了紧蓑衣,他叫晁西。
一米七的个头,嘴唇冻得发紫,稚嫩的脸微微泛白,脚下踩着草鞋,被雨水泡开了一些。
扶着巷子的墙,一脚深,一脚浅,腥臭味扑面而来。
叶县偏北,它的贫民区域。
往常充满了狗屎,人屎,垃圾的窄巷,此刻被大水灌满。
没法排出去,巷子更是被泡发了味,比平时更让人恶心。
咚!咚!
晁西走到了他的家,轻轻敲了两下,“小妹,我回来了!”
门栓抽动,露出一张小脸,瞪着大大的眼睛,咬着嘴唇,用力的搬开挡门的石头。
“西哥,今天怎样这么早,还没到晚饭呢?”小女孩熟练的接过晁西脱下的蓑衣,挂在门栓上。
“今天又上奉,我不想去,”晁西声音低沉,解释了一句,坐在屋子里的小马扎上。
“我是不是也快了?”小女孩端出一碗稀饭,见不到几粒米,低声问道。
“不会的,我想办法,”晁西接过碗,轻抿一口,来这里十六年了,最初的迷茫到现在接受了现实。
但陪伴自己五年的妹妹,晁西不可能让自己妹妹作为贡品。
父母没得早,给自己留下了两岁的妹妹,晁西辛辛苦苦拉扯了五年。
“小东,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晁西握紧拳头,看着窗外,雨水依旧淅淅沥沥。
“哥,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晁小东点了点头,走上来抱着晁西的脖子。
晁西本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前世只是个送快递的,什么都不懂。
来到这个世界,更是普通人一个,拼尽全力,却依旧挣扎在底层。
晁西微微叹息,一道淡白色的对话框出现在眼前。
“加载中……”
十几年过去了,这玩意儿一直在加载。
晁西叹了一口气,别等到自己七老八十了,入土了,才加载完成。
嘭!嘭!嘭!
一阵粗暴拍打大门的声音,本就破旧的木门更是摇摇欲坠。
“开门!”
尖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晁小东紧张的缩了缩脑袋。
晁西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起身去里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鼓鼓囊囊的。
打开房门,和自己先前一样装扮的两人站在门口。
“林哥,向哥,辛苦了,辛苦了,”晁西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将袋子放到他们手中。
一人掂量了一下,随即收到怀里,嘴巴却是一咧,“小西,你的心意我们收下了,只是你的妹妹快八岁了吧?”
“林浪,向田根,你们!”晁西瞪大眼睛,面前的两人眼睛带着丝丝嘲弄。
“小西,你懂的,龙王爷,我们哥俩也是身不由己,”向田根一把推开门口的晁西,一脚踢开大门。
晁小东惊叫一声,直接被大手一把抓起,胡乱的挥舞着小拳头。
晁西死死盯着向田根,肩膀却被林浪按着,狠狠的压着。
“小西,回头哥哥带你去城里面玩玩,这小妮子先让我俩在大老爷面前过了关,”林浪轻笑一声,对着向田根使了一下眼色。
“咳咳,”向田根用胳膊箍着小女孩,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小,大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我俩找不到小女孩,就待喂鱼去。”
“该死!非逼我!”
晁西低吼一声,右手费力摸向腰间,一抹白光闪过。
“啊!”
凄厉的叫声响起,林浪踉跄的后退,坐在了门口的水坑里面,腰间殷殷红色流淌。
晁西抿着嘴唇,眼睛发红,扑向向田根,右手赫然攥着一把匕首,鲜血滴在水中。
“你疯了吗!”
突然暴起的晁西,吓得向田根脸色发白,一把将晁小东扔过去,向门口跑去。
晁西急忙接过晁小东,却被向田根狠狠的撞倒。
终究还是十六岁的身体,比不上成年人的力气,整个人跌坐在水坑中,抱着晁小东。
“小东,等我回来,”晁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晁小东放下,追了上去。
“哥哥,”晁小东瑟瑟发抖,望着门口躺着的林浪,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救命!晁西杀人了!杀人了!”
小巷子,向田根扶着墙,惊慌失措的呼喊。
可,家家户户熄灭了灯光。
晁西此时脑海里只充斥着一个念头,追上去,杀了他!
精神异常亢奋,动作也是极为迅速,水花被他趟的老高。
一追一逃,距离在不断的拉进。
“我错了,小西,小西,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放过我!这,都还给你!”向田根一脚踏空,半个身子歪在水坑中,慌忙掏出怀里的钱袋里,眼睛瞪着极大。
晁西面无表情,走向前,抓过钱袋。
向田根眼角掠过一丝冷意,右拳突兀的捣出去。
然而,他僵了下来,拳头停了下来。
晁西更快他一步,没想着留下活口,抓过钱袋的瞬间,匕首探出。
直接在他脖子间划过,鲜血顿时洒出,弄了晁西一脸。
“噗!”
晁西吐了一口血水,腥味充满了口腔,瞪着躺在水里面的向田根,愣了许久。
他感到恶心,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我杀了人,”晁西的心很乱,许久难以平静,嘴里翻来覆去只是这句话,一步一顿向家里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