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永州城外的流民熬过了最艰难的冬天,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司马爽没敢食言,每隔十日便按时送来粮食换取素娘的一颗黄豆粒大小的药丸。
到了春种时节,流民们将城南大片荒地开垦出来,他们在田边种上成排的桑树 在田中种上适合的粮食作物,又在屋舍边边角角种上瓜果蔬菜。孙清扬让他们尽量种上一些生长周期短的蔬菜,因此只三四十天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吃上了自己种的青菜。另外春天也有不少野菜可挖,所以这个季节,流民们基本能自行解决温饱问题了。
到了夏季,瓜果更多,人们总是把摘的第一茬瓜果送给孙清扬。孙清扬转而把这些瓜果送给了司马爽等一干永州城的大小官员。
流民们对永州城的官员是心怀怨恨的,但不敢表露。孙清扬将他们送的瓜果送给那些官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在此地久留,所以她此举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永州官员接纳这些流民,至少在自己走了之后,不会再为难他们。
眼看着田里的麦子的长势一天好过一天,流民们也不再忍饥挨饿,孙清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就连素娘脸上的笑也多了,小翠更是招揽了一批女红做得好的妇人,让她们在闲暇时,做些女红,好补贴家用。
永州城已不再如当初那般严令禁止流民入城了,至少孙清扬她们几个可以自由出入,所以每次进城,小翠就将妇人们做好的针线活带进城卖掉,换了银子又给她们买回生活必需品以及针线。妇人们对她感恩戴德,令她成就感满满,因此越发上心了。
孙清扬的心里又有了新的盘算,每日里与几位有着丰富种地经验的老人探讨,如何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种出更好、产量更高的粮食,他们还谈及农田灌溉问题。这片山地除了土地贫瘠外,灌溉也是个难题,人们要从五六里外的河流取水,委实不易。
孙清扬先是让人挖了条小沟渠,将河流的水引过来,一来解决了人们日常用水问题,二来也部分解决了农田灌溉问题,但这个地区以山地为主,流民们开垦的田地大部分都在小山上,因此挖小渠引河水也只能解决极小部分的灌溉问题,山地灌溉难的问题依然存在,所以她现在考虑是否能够将水引至山上。
“这可不好办。”李伟皱着眉头道。
孙清扬揉了揉眉心,“这的确不好办,但山地灌溉问题必须要解决。”
跟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民反反复复探讨过后,他们还是决定采用梯田蓄水浇灌法,就是在山顶建造蓄水池,春夏之际,雨水较多,将雨水积蓄起来,正常年份,这些雨水是足够庄稼生长所需,如此一来,人们便可以省去时时下山挑水浇灌。
至于村落中也挖了一个深坑,之前挖好的两米宽的水渠被引至坑里,蓄成水池,水池里可养鱼。水池上搭建棚子,棚子里豢养鸡鸭鹅等家禽。池子周边种桑树,鸡鸭鹅以及蚕虫的粪便便可以成为鱼食。如此就形成了一整套的立体生态农业,不仅环保且高效。
此外,孙清扬考虑在秋收过后,开始改造居民们的居住问题。
之前修建的都是茅草屋,晴天时还好,可到了雨天,屋内多多少少会漏水,一到刮风天,顶上茅草都要被掀去一部分,如果不及时补上,到了雨天,那屋子就没法住人了。而且茅草屋的框架只是用几根杯口大,甚至更小的木头支撑着,并不牢固。眼下即将进入秋冬季节,届时西北风一吹,茅草被吹走,屋内将处处漏风,如此怎能熬过天寒地冻的严冬。
还有一点是,这些茅草屋就地而建,除了湿气大以外,就是虫蛇多,尤其是夏季,蚊子苍蝇到处乱飞,蛇虫满地爬,再加上这些流民的一些不卫生的生活习惯,比如随地大小便等造成路上人畜粪便堆积,恶臭熏天,这让孙清扬无法忍受。所以她决定,秋收后,召集大伙儿建窑烧砖,起地基,建房,建卫生间,修沼气池,同时解决居住、卫生以及燃料肥料问题。而在秋收之前,孙清扬组织大伙儿在村子周围修建围墙。之所以突然决定修建围墙,是因为在这期间,魏弼一伙人进村捣乱,此行径已危及村民的安危。
一开始,魏弼他们找到李伟,要求加入。
对此,李伟并无异议,大家都是难民,背井离乡,流落此处,又是同乡,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所以李伟将此事禀告给孙清扬的时候,孙清扬也没有反对。但是魏弼他们想要的却不仅仅是加入,他们还要求分地分粮,而且要的数量不少,所要田地也是专挑肥沃的,这简直是不劳而获,甚至是强盗逻辑,于是引起大伙儿不满了。
田地是大家辛辛苦苦开垦得来的,粮食是大伙儿从年头忙到年末的收获,他魏弼一力不出,本就不应该提出分地分粮的要求。
“他们提出如此无理要求,分明是仗着自己比别人身强力壮,想以此威胁我们。”村民阿四愤懑不平道。
“水池附近的田地肯定是不能给他们的,他们如果要,就把西边的那块山地给他们。”老农阿庆叔吧嗒吧嗒抽着水烟道,深褐色的面皮爬满了褶皱,那张脸犹如山核桃般。
“如若不答应他们,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李伟蹙眉看向孙清扬。
在场的其余人也纷纷看向孙清扬。
孙清扬沉默片刻,方道,“阿庆叔说的对,水池旁的那片地绝对不能给他们。”随即转头对李伟道,“你们去同他们说,如果他们真有心加入,咱们也愿意接纳,并且我们愿意供给一些粮食给他们过冬,但是他们若想要田地,自己去开垦。”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孙清扬的决定。
于是李伟将这个决定转达给了魏弼一伙人,魏弼那些人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示就离开了,可第二天开始,村子里就有人家时不时丢失鸡鸭鹅,或者菜地里快要收成的蔬菜被一夜捣毁。村民们被折腾得怨气冲天的,纷纷跑到李伟处抱怨,李伟只能再请孙清扬。
“魏弼一伙人太过分了,要地不成,竟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阿蔚头一个气急败坏地怒骂,他家的菜地昨夜里刚被践踏,刚长到婴儿手臂粗细的萝卜一夜之间全被糟蹋了,他一家老小还指望着这四五百棵萝卜过冬呢,如此一来,算是白指望了,他怎能不气愤。
“田里的麦子怕迟早也要惨遭毒手。”阿四说道。他家前前后后被偷了十只鸡,前两天连看家的狗都被抓去宰了。
更过分的是魏弼一伙人吃完了狗肉,还把狗头挂在他家门上,血淋淋的,他妻子次日一早打开门,差点儿没吓得晕死过去。
“魏弼这坏种就不应该留着,实在不行,大伙儿一起把他赶走吧。”阿翔叔叹了口气道。他跟魏弼有些血缘关系,魏弼见到他还得叫一声族叔的,他是看着魏弼从小到大的,深知魏弼的为人。
“怕是没那么容易赶走。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做,就是想逼咱们妥协。”李伟沉声道。
“不能妥协,水池子那块地绝对不能给他们。”阿庆叔坚决反对。
“不给他们的话,他们决不罢休。”阿明愁闷道。细长的脸皱一起,好似一条苦瓜。他的萝卜地是最早被糟蹋的,索性损失不算太厉害,及时补种加辛勤照料,如今也勉强赶上了。
“不能给。魏弼是什么尿性,咱们大伙儿都知道,他就是个专挑软柿子拿捏的主儿。咱们退让一分,他准得进两寸。今天咱们把水池边的那块地给了他,保不齐明天他又要别的。”阿蔚强烈表示不同意。
阿庆叔不住点头表示赞同阿蔚的说法,吧嗒吧嗒抽两口水烟,之后道,“魏弼这坏种,咱们不能惯着,如果惯着,将更加无法无天。水池边的地不能给,别的山地也不该给。他要闹,咱们也不由着他。”
“赶不走也留不得,那怎么办?”阿明的脸更加愁苦。
众人纷纷看向李伟以及孙清扬。
李伟有些歉然地看向孙清扬,“这种事本不该叨扰姑娘的,但魏弼这伙人委实是太过猖狂了,大伙儿念在同乡的份上,才一直容忍至今,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我等实在苦于无计,这才来请教姑娘,还望姑娘不吝赐教一二。”
孙清扬婉尔一笑,“李大哥客气了。那魏弼咱们赶不走也不能留,那就防着。”
阿庆叔一面抽着水烟,一面点头。阿翔叔也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阿蔚阿四没有表态,阿明有些担忧,“防得住吗?”
“如果防不住,那就采取别的措施。”孙清扬淡淡道。
“如果他们还不收敛,也不走的话,那就对他们不客气了。”阿蔚气汹汹道。
阿四表示赞同,“姑娘,对魏弼那伙人不能客气,否则他会得寸进尺,大家更不能安宁。”
孙清扬点头,“咱们可以成立保卫队。”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于是经过商议,流民区保卫队成立了。
保卫队总共二百人,由二十至四十岁的青壮年组成,轮流值夜,每天夜里二十个,主要负责村里的安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