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
石府。
后厨总管是一位胖子,正眯着他那不大的眼睛,冷视来往的仆役们。
突然。
胖总管拦住一个少年,喝道:“站住,你是谁,送菜的周二呢?”
少年抬头,露出一副憨厚的脸,粗声道:“回大人的话,周二是俺认的表家二叔,昨夜做了噩梦,然后被吓了一身冷汗,染上了风寒。
这还没完,今早还......”
“风寒?周二那还真是不幸,这等病,那老梆子看来挺不过去了”
镇上的大夫,只会些皮毛。
治风寒,往往就是些暖身子的药汤,将身体激一下。
但周二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算的上高寿,哪能受的了刺激,所以胖总管才会这么说。
同时,四周熟悉的人,也都是面露悲切。
不过也有人听到少年未说完的话,连忙追问:“今早又怎么了?”
少年眼中闪过悲痛,涩声:“早上从床上摔下来,没留神,摔断了腿”
“天降横祸啊”胖总管面露不忍,胖脸抖了一下,闪过一丝伤感:“本总管做主,今日的菜钱多给十文,好好给周二看看腿”
卖鱼的瘦子:“总管仁慈”
卖肉的大汉:“总管心善”
卖鸡蛋的阿婆:“总管慈悲”
“......”
瞬间,一堆人吹捧起来,引得胖总管颇为得意。
区区十文,就可邀买人心,这比账赚了。zusi.org 狐狸小说网
大喜之下,大声道:“本总管也只是帮助同镇百姓而已,所以,我做主,今日,所有的东西都涨十”
闻言,卖鱼的,卖鸡蛋的,卖肉的,一下子眼睛放起光来。
胖总管也陷入纠结,迅速变了口:“不,五”
众人神色不变,涨五文也好,算下来十几斤的东西,赚的不菲。
“不对,三”
失望。
这些人觉得不对劲了,平时的胖总管可是抠抠搜搜的,算了,三文少了些,也算小赚。
“哎,算了,一文,对,就是一文”
“......”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众人的期望一下子从山顶跌到山脚。
落差。
太大了。
“来,周二的侄子,这多出的钱可要交给你二叔,不要忘了石府的仁义”
少年毕恭毕敬的接了,然后面色更加发苦,欲言又止。
见此,胖总管大度的询问:“苦着脸作甚,多了钱,岂不是好事”
“回总管的话,这本是好事,可是想到二叔悲惨的一家,我就高兴不起来”
“一家?不就是周二一人吗?”
“总管有所不知,周二叔摔断腿后,他家老太太,太过着急,一口气没提上来,昏过去了,此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活不过今日了,总管......”
“......”
胖总管笑容一僵,瞬间变脸,表示哀思。
“那位老太太啊,算是镇上的寿星,可惜了,来人,再拿......”
想到这里,他胖胖的脸上露出肉痛,伸出胖手,比了个五,张口:“五......”
卖鱼的瘦子:“嘶五两银子,石府总管好大气!”
卖肉的大汉:“对,恐怖如斯,果然不凡”
买鸡蛋的阿婆:“石府果然大善之家,名不虚传,十里八街人尽皆知石员外和夫人的仁善”
“......”
不好。
帽子扣的太大了。
胖总管刚想反驳,瞬间被这些话淹的没脾气。
大骂?
呵斥?
岂不是在抹黑石府之名?
更何况同一个镇子,关系弯弯绕,惹怒这些人,说不定会给自己惹多少麻烦。
更重要的是,万一被摊床上的石瑞知道,还不扒了他的皮。
甚至趁着时日无多的情况,咧着嘴角,来一个:“此人忠心耿耿,来人,我死后,让他陪葬”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想到这里,看向罪魁祸首的少年,仿佛看瘟神一样,一脸的晦气。
挥手咬牙,恨恨道:“拿,去拿五两银子给他”
“总管,还有我们”
一群小贩,眼中闪烁着亮光。
“你们?我......”
胖总管忍着气,只觉得天旋地转,哀嚎道:“有,都有,每人涨五......不......三文钱”
又多扣了三文,这些人也不搬东西了。
全都一眨不眨的,看向少年。
那意思再说:还有没有?再来点儿?
事实上,他们心中也有愧疚,就像是:
哦?
可怜的周二一家,原谅我们,稍后做梦都会感谢你们全家的。
就这样,轻飘飘来了,也轻飘飘的过去了。
少年带着古怪的神色,踟蹰道:“我本不想说,可是......”
“可是什么!”
一群人齐声询问,仿若在期盼着。
胖总管嘴角抽动,不会吧,不会吧,真的不会吧。
将五两银子塞入胸口,少年眼角滑过一丝泪水。
众人虎躯一震,全都震惊莫名。
只听,少年哽咽道:“可是大家都知道我二叔是入赘的,因为老太太的原因,身为亲生女儿,我二婶万分悲痛,肝肠寸断,时时落泪,然后......”
“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卖肉的大笑不已,然后感受到身边悲愤的目光,及时改口:“我悲伤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真是太悲惨了,总管啊”
众人眼圈也红了,有人劝慰卖肉的大汉。
“我也是,刚才也差点没提上气,只不过没你声音大”
“是及,是及,老婆子也是”
“......”
胖总管彻底要崩溃了,身形摇晃,嗝的一声向后倒去。
还是身边人手疾眼快,连忙架住,一人掐人中,一群人拍脸蛋。
‘啪啪啪啪’
耳光清脆的响声不绝,那些小贩们,下手可真是‘尽心尽力’(不留余力)
肉眼可见,本来肿胖的脸,变得更加痴肥。
胖总管悠悠转醒,也不顾脸上的疼痛:“多......多少?”
少年出声:“三十二”
“嗝”
胖总管又晕了过去。
众人回首,满是怒火。
其中买鸡蛋的阿婆,语重心长道:“少年人,多了,太多了”
少年不解,憨厚的脸满是疑惑:“你们一共打了他三十二巴掌,我没数多啊”
买鸡蛋的阿婆:......
小贩们:......
一干仆役:......
气氛......好尴尬啊。
一个个有憋笑的,有羞愧见人的,还有埋首偷偷下黑手的。
买鸡蛋的阿婆,经验丰富,转移话题:“周家媳妇儿,真是惨啊,大好年华,可惜了......”
睁眼说瞎话。
周二都快五十了,周家媳妇儿岁数岂能小?
说谎也不打草稿!
众人忍不住一起鄙夷,而后一起点头:“是及,是及,可怜的周家妹子”
“其实......我二婶......她还活着”
“......”
众人再度沉默,而后目光隐有寒光闪烁。
买鸡蛋的阿婆,单手掐碎一个鸡蛋,幽幽道:“少年人,老婆子指甲锋利否?”
买鱼的瘦子,抖着一篓蚯蚓,叹道:“后生,不知你胃口好不好?”
卖肉的大汉,舞了几下大菜刀,阴阴一笑:“小子,我的大刀已饥渴难耐了”
“......”
本来醒转,听闻少年的话又要昏迷的胖总管,听到这里,不晕了,甚至还有些小感动。
同道啊。
终于和咱一起受气的了。
打。
打死这个该死的龟孙儿。
正在看戏的他,没想到少年猛然一指,欣喜道:“总管大人醒了”
瞬间。
只是一瞬,电光火石般。
众人的目光唰的移到胖总管身上。
胖总管:......
我嘞个艹,受伤的还是我啊。
胖总管惨叫一声,不似人声,他雁过拔毛、抠抠搜搜的‘美好品质’,彻底毁了。
“给,三十二两银子,从本总管月钱里扣!”
“总管,您的月钱不够”
一个仆役悄悄凑到胖总管耳边。
‘啪’
抡圆手臂的耳光,瞬间拍在仆役脸上,巨大的力道,让那人翻了好几个跟头。
胖总管赤红着眼:“先欠着,等我回家后补上”
“是是”
连忙有人狂奔而去。
随着他的怒火,一声声催命般的叫声传来:“总管啊!”
胖总管挥舞的手,然后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哽咽道:“没了,没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众人不满。
仿佛无数只苍蝇,低声嚷嚷,环伺着胖总管这块肥肉。
不多时,仆役跑回来。
不仅带来了三十二两银子,还给胖总管带来了一个救命般的消息。
“总管,夫人说您心善,此举您不能专美,所以这三十二两银子,有一半夫人代表石府出了”
“什么?这是真的!”
‘嗷’的一声,胖总管从地上窜起。
否极泰来。
欣喜若狂。
欢喜鼓舞。
额手相庆。
几乎瞬间,胖总管充满了鸡血,满满的兴奋感,直冲体外。
“其实,还有......”
“还有什么?不对,你闭嘴,闭嘴!”
刚刚兴奋的胖总管,还没来及高兴,就听到这道该死且熟悉的声音,连忙阻止。
可是他能够阻止,却阻止不了周围的人。
哪怕他们也得不到好处。
但本着关心邻里的一份关怀,让他们起哄:“说,还有什么”
这不是八卦。
这不是幸灾乐祸。
一群人赌咒发誓,然后眼巴巴的看向少年。
“还有周家的小子,我五岁的堂弟,因为没人照料,口渴之余,掉进了缸里”
胖总管喷血三升,翻着白眼,直接栽倒,真正的昏死不知。
卖鱼的瘦子:“嘶可怜的娃”
卖肉的大汉:“唉灾祸不断”
买鸡蛋的阿婆:“呜多好的小人儿啊”
“幸好我发现的及时,只是略有些着凉,并无大碍”
“......”
众人摩拳擦掌,目欲喷火。
少年仿若不自知,依旧侃侃:“其实,那缸也不深,堪堪淹没他的胸膛,因为天好,水温温的,玩的好不痛快!”
“少年!”
“后生!”
“小子!”
一群人齐声大喝,而后异口同声:“受死!”
少年大惊,夺路而逃。
原地只剩下一片狼藉。
......
......
片刻后,后院的某处房间。
林安心有余悸的搓了搓脸,憨厚的脸变化,变回他本来的面庞。
“呼好险,这群人不讲武德!”
“别说他们,老娘都想抽你一尾巴,太缺德了”
青仙儿挂在房梁上,撇嘴道。
林安理直气壮,很是不满的反驳道:“那胖子平日偷奸耍滑,克扣众人,周二家如今都揭不开锅了,略施惩戒,怎么了?
就问你这个青石镇保护神,怎么了!”
“......”
青仙儿被噎的七窍生烟。
她平日不管凡人的琐事,最多关心一下疾病、中邪之类的,她哪里会注意这些。
但偏偏,她逃不脱这个质问。
于是浑身散发杀机,冷声道:“林安,老娘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伟大的青仙儿大人,在您的仁慈影响下,请原谅我的擅自做主,引导这类罪恶之人,是我的荣幸,还请您指示”
青仙儿眯起眼,蛇首满意的晃了晃:“嘛本仙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