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五哥还会备上我们家自酿的酒,与他喝上两杯,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是熟稔了许多。当年的事儿,五哥知道的比我多,他心中烦闷,无处可诉,那杨大夫却最是个清淡如风的人,他便与他说道过两句,并未言明太多。直到那时,五哥许是察觉到大难将至,为了以防万一,便嘱托了他两句,说是若是自己有什么闪失,求他帮着照看我与宝儿。”
“没想到,杨大夫倒是一口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大难忽至,他赶到时,我们家已是烧成了废墟。当时确实只找到了两具尸身,一大一小都是男子,却独独少了女子,他彼时便疑心我逃过了一劫。只是,那时暗地里有人在窥探,是他帮着我做了手脚,才让那些人以为我也一并葬生火海了……”这才换来了她的数载安然。
“这些年,他四处行医,也都留意着找寻我的踪迹,却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怕给我惹来了祸端。今回若非我陷入危境,只怕他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当时五哥不只求了他,让他代为照顾我们母子,还请他代为保管一件东西。”
东西?楚意弦沉静的眉眼骤然惊抬。
“他也知那东西应该很是要紧,所以藏得仔细。旁人不知五哥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不相干的人,所以,倒很是安全。我之所以晚归,便是与他一道折返杭州,去取那样东西去了。”瑾娘说着,便是从腰间取出一只用帕子包裹起来的小小布包递了过去。
楚意弦将之打了开来,这么一看,却是蹙起了眉心,“这是……护身符?”什么意思?楚意弦满是狐疑地望向瑾娘。
“姑娘有所不知,这并非普通的护身符。这护身符上的观音像与别家寺庙的不同,乃是只在灵济寺供奉的一叶观音。我见着这护身符时便是突然想起了,我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年,恰逢玄机大师百年生诞,灵济寺为此举行了大佛会,派发了大量的三十三观音的护身符,可这护身符却又是小叶紫檀的木质,当初只做了一套,直接供奉皇家。”
供奉皇家的护身符,却出现在了这里,又是瑾娘的五哥出事前,特意托了杨大夫代为保管之物……
灵济寺、皇家……
楚意弦微微闪动着,将那护身符收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便暂且别管了,交给我便是。”
瑾娘如今对她深信不疑,自然是没有二话,点头便应下了。
楚意弦抬眼,却见她微微蹙着眉,眉眼间藏不住的郁色,不由道,“事情有了进展,你不高兴?”
瑾娘忙摇头,“自是高兴,只是想起这些事情,杨大夫都知晓,五哥却一个字也未曾对我说,心里有些难过罢了。虽然我也知道,他定然是因为知晓事情利害,怕我牵扯其中,反倒不安全,都是为了保护我……可是知道归知道,可却还是不能让心里舒坦两分……”
楚意弦听得一怔,继而心下戚戚……一时竟是晃了神。
直到瑾娘唤她,她这才醒过神来,抬眼见瑾娘凑得近了些,那张特殊处理过的面容便也瞧得越发清晰,她定睛去看,面上疑色更浓了两分,“你这妆……”
瑾娘一愕,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触上做了那血红印记的一侧脸颊,面上的神色登时有些不自然道,“途中不小心沾了水,妆花了,杨大夫便特意给我重新弄了这个,按着之前禾雀化的做的,只这材料有些变化,倒是不怕水了,更耐久一些,说是对皮肤也没有损伤.......”
楚意弦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望着瑾娘,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夜凉如水,微风轻徐,比之前些时日,却少了两分寒意。
楚意弦坐在小院儿的棚子下,却没有半点儿声息,只能听见夜风轻拂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水缸里那两条鱼儿穿水而过的“咕咚”声。
很快,这些声音里又夹杂进了别的声响,正是藤桌上那只小火炉上煨着的水滚了,咕嘟嘟地直冒着泡,楚意弦陡然醒过神来,却是有些恍惚,竟是直直朝着那水壶便是探手过去。
“小心!”眼看着她那葱白细嫩的指尖就要触上烧红的壶底,身后骤然一声疾喝,一只手更是动作极快地从后探出,插进了她的手与那水壶之间......
“嘶”的一声,来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楚意弦却已激灵着彻底醒过神来,蓦地便是站起身,伸手将他那只手抓在手里,一看那手背,竟是红了一片,再也顾不得别的,拉着他疾走两步,便将他那只手直接拉着,一并浸到了那口养鱼的水缸里。
那两尾锦鲤被吓得四处乱窜,转眼便都沉到了缸底去一动不动。
“敢情你在这儿放口水缸,还有这个用处呢?”燕迟淡淡笑着道。
楚意弦眉间满是恼色,抬眼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可那眼尾却有些泛红。
燕迟一看,慌了,面上从容中带着两分调侃的笑意消失无踪,忙道,“唉!你别哭啊,这么点儿小伤算得了什么呀?而且,浸水浸得这么及时,没事儿的。”
楚意弦没有理他,转身扬声喊着结香,“去一趟木易堂,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烫伤药膏,有的话买一罐回来。”
结香应了一声,便是转身而去。
燕迟本来想说什么药铺这个时辰都该关门了,可瞧着楚意弦的神色,却不敢开口,只得喊了一声“关山”。
没有人应声,却有一道黑影化为风般,往结香追了过去。
楚意弦将他的手拉起看了看,见那手背上还是红着,便又转而浸了下去,两人的手在水下紧紧拽在一处,头亦是凑在一起,竟要额头抵着额头的架势,燕迟抬眼便能瞧见她半垂着的浓密睫毛,恍若两把小扇子一般,遮住她明媚的眸光,在眼下投下了两道暗色静谧的影子。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切,楚意弦不可能毫无所觉,终于抬起眼来,不经意触到他的双眸,一颤间,他就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将手从水缸里捞了起来,也顺道将她的手也一并捞起,两人都是两手湿淋淋,“都说了没事儿了,你瞧瞧,只是红了点儿,连燎泡都没有起一个,一会儿再抹点儿烫伤药,两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