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热得很,日头一高起,就没什么人愿意动弹,更别说赶路了。所以,每日里城门刚开,或是快要关闭之时,便是进出城门口人最多的时候。
这一日自然也是一样,天刚蒙蒙亮,城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龙,门一开,队伍便是缓慢地上前,一个个经过盘查,才能出入。
往年的这个时候,这盘查都不过走个过场,城门口的守兵都巴不得快些趁着日头高升之前,将人放进放出,一会儿热起来了即便还要当值,那也可以缩在城楼下的阴影里松快松快,还能换着打个盹儿什么的。
今年却是万万不成了。这西边战况如何暂且不知,可正打得热闹却是事实,而北边儿也是剑拔弩张之势,眼下虽然暂且还没有打起来,却也不知道能太平到几时。作为大梁的都城,燕京城的守备自然比之从前都要严密了许多,这进出城门口的人都要仔细排查。
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排着队等着。
在这些排队等候盘查的人当中,那一队送葬的队伍看起来就格外的打眼一些。
好不容易,送葬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城门口。当中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神情稳重,穿着一身孝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朝着那几个盘查的官兵打着千儿道,“几位官爷好。”一边将文书递了上去。
守门官兵中的一个接过那文书,一边翻看着,一边往他们身上瞄了瞄,见这一队送葬的怕有二十来人,人人身上都是披麻戴孝,自然也不会遗漏后头那具用板车拉着的棺木。
“你们是......建乐坊的?”官兵翻看了文书问道。
“是啊,俺们正是建乐坊蒋家的。这前日,俺家小叔病了,没能挺过去,这不,就要将人送去西郊的蒋家坟山落葬。”打头那中年汉子打迭着笑容回道,许是刚没了亲人,面上还是带了两分牵强出来。
官兵瞄他一眼,点了点头,一边拿着那文书,朝着他后头那几人走去,一边对他身后的士兵道,“这按理五人以上出城就得由当地的坊正出具文书,写明出城的具体人数以及各自的姓名和年龄。”
中年男人一边随在那领头儿的身后,一边笑着道,“官爷,这文书不是已经交给您了吗?”
“总还得一一核查。”那领头儿的应道,转手将那文书递给他身后的一个士兵,“你们都排着队,一个个过来说说各自的姓名和年龄。”说罢,便是径自朝着那板车拉着的棺木走了过去。
“官爷!”在官兵的手碰到那棺木时,那中年男人紧声喊道。
领头的官兵转头望他一眼,他脸上的紧张太过明显,让那官兵眯起了眼睛。
中年男人强笑着道,“官爷,死者为大,这棺木就算了吧?俺家小叔都死了两日了,这天气这么大,人已是不好看了,还请官爷高抬贵手,给俺家小叔留个体面。”
倒是个会说话的。太会说了。领头的官兵眼儿眯得更紧了两分,“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上头可是放了话儿的,若是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一个细作,我们就要赔上身家性命,所以,职责所在,只能对不住了。牛二,取钉锤来,开棺!”说罢,冷冷收回视线,便是朝着那头的手下扬声喊了一句。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送葬队伍中众人面色都是一变,那个中年男人更是一个侧步便是挡在了棺木前,迎上官兵头儿更是充满了疑心的目光,他脸上的笑容更是勉强了,“官爷,高抬贵手啊,官爷!”
“方才爷说的话,你是没有听见吗?这样拦着,莫非你们还真是那鞑靼或是北狄的细作?”官兵头儿的脸色一厉。
“误会误会,我们这些都是平头百姓,哪里来的什么细作啊!只是.....只是这棺木当真是开不得。”
“开不得?”官兵头儿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爷还真就不信有什么开不得的。”
“大人,钉锤来了。”方才那牛二果真拎了个钉锤过来,并还有一根撬棍。
官兵头儿瞥一眼那中年男人,将钉锤和撬棍都接了过来,直接将那撬棍钉进了棺木的缝里。
“官爷,官爷,开不得啊!”这会儿不只是中年男人了,就是送葬队伍中的其他人也是赶忙上前来。
“官爷,实不相瞒,俺家小叔那病.....俺家小叔是得了痨病死的,会过人的,这棺木开不得啊!”
痨病?听到这话,官兵头儿的动作一顿,下一刻便是与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不由分说都是急急一个后退。
“所以说,官爷,真的不是小的们不识好歹,实在是......”中年男人长舒了一口气,又解释道。
官兵头儿捂着口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摆摆手道,“赶紧走,赶紧走!”
“多谢官爷!”中年男人难忍欢喜地应了一声,赶忙招呼着其他人,赶着板车朝洞开的城门处而去。
“等等!”正在这时,后头一声急唤,却是五城兵马司的一队人马急急地赶来。
那官兵头儿显然认识领头的,忙恭声唤道,“何大人!”
何大人点了点头,目光便是落在那送葬队伍的人面上,目光过处,这些人面皮都是微紧,有两个还不自觉地目光闪躲着,他的目光便是又落回了那棺木。“这些人和棺木都排查清楚了没有,这就放行了?”
方才那官兵头儿见状,面上有一分难色,对上何大人明显添了两分锐利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人,这人都是按着文书上一一排查了的,没有问题。至于这棺木,死者为大,而且这人乃是死于痨病,还是......算了吧?”
“算了?”何大人一挑眉,目光又自那送葬队伍上掠过,“若这棺木中不是死人,而是细作,你们有谁担待得起?”
这话声一厉,城门口这些官兵们登时都是一抖,上头可是下了严令的,他们自然是谁都担待不起。
“去!开棺!”何大人目光紧盯在那送葬队伍的人面上,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是。”他身后有人应声,便是将方才牛二取来的那钉锤和撬棍拿了,走向了那拉棺木的板车。
这一回,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就在这时,巨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