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气了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两人一时间俱是无言。

少顷,燕迟哼了一声,带着丝丝嫌弃道,“人长得矮还非喜欢够高处的东西,楚大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自知之明。”

话不好听,说的自然不只这一回,还有上一回在云梦山上她撸槐叶,摘槐花,或许……还有些别的深意?

楚意弦垂下眸子,神色微微一黯,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两分,从他手里将那朵芙蓉花夺了过来,默默地退后了一步,便是蹲身敛衽道,“多谢小侯爷!”

她的反应全然不在燕迟的预期之内,反倒让他愣了愣,嘴角翕张了一下,正待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往身后一瞥,那些话便尽数梗在了喉间,只是默然地将楚意弦望着。

身后脚步声至,楚煜不知何时来的,又是否将方才的情形尽看了去,走上前来往燕迟跟前一站,不偏不倚将楚意弦尽数挡住了,拱手笑着道,“燕小侯爷,真是失敬!”

燕迟敛下眸色,面上已勾起了笑,“楚少将军!”

“那日在马场之上多谢燕小侯爷仗义相救,舍妹才能逃过一劫,这几日小侯爷在长公主府养伤,家母不在京中,不便亲自登门致谢,还望小侯爷海涵。待得小侯爷他日回了宁远侯府,楚某少不得还要上门叨扰一二。”

楚家的谢礼早在燕迟受伤的第二日就送到了长公主府,而且备得极厚,不过是因着家中没有合适的女眷可以登长公主府的门,长公主又必然不乐意见到楚意弦,这才只是送了礼去。

别的不说,这一点儿在昭阳长公主眼中,也算得识趣。

“楚少将军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实在当不得贵府一再重谢。”燕迟一边扯着嘴角笑道,目光一边不动声色往着楚煜身后瞥去。

今日楚意弦却乖巧得很,就这么安安静静站在楚煜身后,头半垂着,一声杂音也没有。

燕迟目光闪动一下,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甚了两分。

“燕小侯爷哪儿的话,您的举手之劳于我们家可是大恩。今日正好燕小侯爷来了天下第一楼,一会儿好酒好菜地备着,我定要与燕小侯爷好好喝两杯才是,燕小侯爷可不能推辞。”

楚煜说着,目光往后一瞥,“阿弦!都这个时辰了,燕小侯爷怕是饿了,你去厨房看看,给燕小侯爷做点儿吃的来。”

燕迟刚想说“不必”,楚意弦已经低低应了一声,便是转过了身。

燕迟抬眼看去,只瞧见她的背影,燕迟眸色一黯,楚煜已经伸手过来,“走走走!燕小侯爷,咱们先去坐着说会儿话,这边请。”

燕迟被拽着往边上走,目光下意识地又瞥了过去,目光所及还是楚意弦的背影,头也不回。

谁知楚煜一腔热忱要陪客,才坐下不过片刻,却来了人,对他耳语两句,他皱着眉,很是抱歉地对燕迟笑笑,便“失陪”去了,独留燕迟一个人坐在秋水亭中,扭头看着满塘残荷,斜斜一扯嘴角。

真不知这么早来是做什么的?

楚意弦大步走进厨房之中,却觉得手里那朵芙蓉花越发灼手起来,抬起手就要将之扔掉,可就在要扔掉的那一瞬间,手却又顿住,矛盾地收了回来,看着指间那朵灼灼艳艳的芙蓉,目中染上了满满的复杂。

方才那一瞬间,她心里腾升起满满的希望,以为他们之间终于有一件事回归到了前世的正轨,否则,他为何会跟前世一般,帮她摘下了那朵花?她原本不敢想,可他偏生要给她希望,转眼却又兜头一桶冰水浇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这一辈子,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真正生他的气,可是这会儿,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姑娘!”厨房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事儿?”楚意弦声音往下一沉,透着满满的不耐。

外头那个小厮一哆嗦,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公子差小的来与姑娘说一声,他有事儿暂且先离开一会儿,晚间再来。”

楚意弦挥了挥手,那小厮忙不迭地就脚底抹油溜了。

楚意弦恶狠狠想着,这么说,这会儿只有一个人要用午膳了?

燕迟斜倚在栏杆上,望着荷塘中的残荷,思绪飘得老远,眼底藏着丝丝懊恼。他刚才也真是疯了,如何会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替她摘下那朵花?

还是她回过头来,望着他时,他才骤然醒过神来。当时袭上心口的便是满心不自在,尤其是被她用那满载着笑意和柔情的目光看着,他想也没想就说了那句话,亲眼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因着他一句话而泯灭。她今日的反应有些奇怪,该不会当真生气了?

不该吧?他早前更过分的话也不是没有说过,连没脸没皮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也没有见她生气啊!

都怪那个荒诞离奇的梦,让他不正常。

听得细碎的脚步声,燕迟骤然醒过神来,往后看去。见得结香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眼里的光有一瞬的凝滞,再见她身后并无其他人的身影,他的眸光一瞬转黯。

结香不知,在他沉默中将托盘里那碗面端上了桌子,“今日酒楼事多,所以只能先给小侯爷下碗面垫吧垫吧,还希望小侯爷见谅。”

那果真是一碗面,浇头尚算丰盛,香气亦是扑鼻,可燕迟看着却是皱了眉。

面汤中腾袅而起的白烟笼在他周身,将他的面容也半隐在其中,变得云山雾罩起来。

结香只觉得周身突然泛了凉,便忙不迭福了福身,寻了个要忙的理由溜了。

燕迟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她,他只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碗面,眉心越皱越紧,薄唇边惯带的笑容消失不见了,眼里寸寸幽暗。

一碗面虽然简陋,却也不至于让他着恼。更简陋的东西他也不是没吃过,从前在军中,吃干粮果腹的日子不是没有,只是那是没法子的事儿,在条件允许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

楚意弦和她请来的那个厨娘的手艺燕迟都是领教过的,哪怕只是一碗面,想必也能做出好滋味。可问题不在于这一碗简单的面,而是在于面上撒着的那一把翠绿可人的葱花。

燕小侯爷挑嘴,犹不喜吃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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