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钟,河边的薄雾已经散去,太阳光透过浓厚的阴云,为这个严冬带来了一丝温暖。
站在小学门口的阶梯前,青钰放下了遮住嘴唇的厚围巾,和许锦一起,望着阶梯旁那棵巨大的梧桐树。
自他们入学开始,那棵梧桐树就屹立在那里,像是江镇小学的守护神,守望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进进出出。
“终于又回到这里了啊。”
他呼出一口白汽,望着她笑了起来。
“嗯呢。”
青钰脸颊微红,轻轻点头。
江镇小学,他们一起成长的地方。这里像是一本厚重的旧书,埋藏着他们俩无数的共同回忆——尽管绝大多数回忆已经模糊不清。
“走吧。”
在十多年之后,两人终于又踏上了通往小学铁门的阶梯。
“大爷,大爷?”
两人站在小学的铁门前,铁门是封闭的,而看门大爷还在值班室里打瞌睡。
被声音吵醒之后,穿着松垮保安服的大爷揉了揉眼睛,又眯着小眼睛看着门口这一男一女俩年轻人。
“干啥啊?”
“那个,我们是从这里毕业的,10届的学生。”
许锦搓了搓手,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跟大爷说:“大爷,我们都进去参观一下母校吗?”
“不行不行!”
大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用有点滑稽的口音说:“里边学生还上课呢!你们不能进去!”zusi.org 狐狸小说网
许锦望了望身边的青钰,无奈地耸耸肩。
青钰抿起嘴唇,轻轻点头。
他们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里边学生还没放假,当然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去。这里又不是大学。
“那大爷,”许锦又问,“我们就站这儿看看行吧?”
“要看就看,快点!”
说完,大爷又用手撑着脸,继续打瞌睡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许锦无奈地笑笑。
“没关系。”她望着许锦,小声说,“这样就很好。”
当我再次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有你陪在我身边,那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嗯。”
两人就这样傻站在铁门外,凝望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校园。
十几年过去了,曾经的泥土操场、茂盛的大树还有用石头砌成的水池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宽整明亮的水泥操场,和更新的篮球架和乒乓球台。
确实是更现代化了不错,但许锦总感觉有些冰冷,缺少了一些来自自然的温情。
教学楼里传来了朗朗书声,都是些稚嫩的童声。让他们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些单纯又胡闹的小学时光。
“我们小时候,在食堂里都只有大白菜、土豆、芋头和粉条吃。”他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正是因为家里人嫌弃小学的食堂太差,所以才在中午特地为他送饭过来。
青钰用手捂着嘴唇,扑哧一笑。
“想起我们小时候,”她轻声说,“那时候你还把你的饭分给我吃呢。”
许锦望着身边的青钰,看到她唇角微微上扬,淡淡的笑容就像冬日的暖阳一般美好。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笑着说。“再说了,后来你不也把纯牛奶给我喝了吗?”
“现在想来,”他望着校园,笑着说,“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居然真的相信了你是因为不喜欢喝纯牛奶才给我的。”
“我…”
青钰把围巾提起来,遮住有些滚烫的脸蛋,像是在辩解着什么一样小声说:“我那时候真的不喜欢喝纯牛奶…”
许锦转过头,带着些好笑的表情,目光直直地盯着身边的青钰。青钰被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把小脸都埋进围巾里。
这个时候,在许锦的眼中,青钰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害羞的小女孩,只有趁着中午没人的时候才偷偷地把纯牛奶塞进他的手中。
都是些回不去的童年啊…
“说起来…”
她低着头,用带毛的靴子把脚边的石子轻轻踢走,小声说:“我要谢谢你。”
“没有你的话,说不定我要一直饿肚子,一直哭…”
“那种事情没什么好道谢的啦。”他长长呼出一口白汽,又笑着说,“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东西分给你吃的…”
“不是那个。”
“诶?”
许锦愣了一下,又望着身边低着头的青钰。
“我想谢谢你的是…”她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就是那个,你告诉老师,冯平欺负我这件事…”
“冯平…”
听到这个名字,许锦还愣了半天,然后慢慢想起来这是他们小学时候一个同班的小胖子。
在他跟青钰的关系还只是名为同学的陌生人的时候,那个小胖子坐在青钰的后座。
那个小胖子仗着自己强壮,经常欺负同学,找同学要钱。
冯平没找他借过钱,但也跟他起过矛盾。那时候他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子,面对着体积明显比自己大的小胖子一点也不怕,一个凶狠的眼神就把他瞪了回去。
他一直以为冯平只会欺负男生,没想到他连女生都欺负。
怪不得,怪不得青钰没饭吃,饿得趴在桌子上哭。原来是因为吃饭的钱被人抢走了啊。
许锦握紧了拳头,又慢慢地放开。他皱着眉头问:“原来你吃不上饭是因为饭钱被他抢走了?”
青钰睁大眼睛,愣了一下。
他原来不知道这件事吗?
但是,记忆中明明是他跑去告诉了老师,那之后老师找她来问是不是被冯平欺负了,然后…
“那…”青钰忙问,“你中午请假出去那天,回来的时候去老师办公室说了什么?”
“那天…”
许锦愣了愣,在记忆中慢慢搜寻着。
确实,那段时间有一天他请假跟爷爷一起出去。爷爷得了一笔工资,带他下了一次馆子。
因为他基本不请假,所以关于请假的事情还算有点印象。
“那天…就没什么啊,”他挠挠头,有些茫然地说,“就处理一下假条…”
“哦…”青钰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是记忆出错了吗?…
“不过…”
许锦想了想,又说:“那天中午,爷爷带我出去下馆子的时候,他问了我很多学校里的事情。问有没有谁欺负你,还有学校里发生的别的事情。”
“我说班上的冯平经常欺负人,但欺负不了我;我还说班上的唐青钰有点惨,爸妈都不给她吃饭的钱,让她饿肚子什么的,想想就生气…”
“然后,爷爷他…”
许锦突然想了起来。就在那天下午,他回到学校睡了个午觉之后,他在课间又遇到了爷爷。爷爷还说让他好好学习,好好吃饭。
按理说,那时候爷爷应该已经回去了才是。
许锦想了想。也是,哪有爸妈会让自己孩子上学饿肚子的,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难不成,是爷爷…”
青钰眨了眨眼睛,也明白了个大概。
那天中午,他确实打包了好多好吃的带给她。
记忆中的谜团,慢慢地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