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据一处,皆不会惊扰到高台之上的太子殿下。
然则今日!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殿下居然容许孟仁平上此高台,且还是殿下主动开的尊口!
季宽稀奇,孟仁平纳罕。
两人都觉得刚才在高台上,他们的这位殿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能是什么事情?
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下面,并未听到任何响动,或看到任何不长眼睛的活物。
待到孟仁平站上高台亭中,顺着李寿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对主仆一前一后走着。
前面的主子身形单薄,形容憔悴,脚步虚浮,五官虽明艳,却带着一股子病殃殃之气,后面的丫鬟吃力地提着个大木桶,从桶沿外的鱼尾来辨,桶里是条鱼儿。
“她是谁?”李寿问道。
孟仁平当然不会以为太子是在问那丫鬟,那主子的面容他虽瞧着眼生,但略略一想自家府里的小姐也就两位,都在二房,是他二叔的闺女。
二妹妹娇俏可人,他经常见,这位并非二妹妹。
那便是……
“应是我家大妹妹。”孟仁平答得有些迟疑。
李寿瞥了眼连自家妹妹都不太认得的孟仁平。
孟仁平被瞥得生出几分窘迫来:“我家大妹妹自幼经常生病,甚少踏出屋门,一直在泰辰院将养着。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还能时常在一起玩耍,后来大了,我们兄弟四个渐渐搬到前院住,后院的两个妹妹便有些少见了。二妹妹还好些,有时候会跟着四弟到前院找我们,大妹妹则……”
他顿了顿,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这么一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好久未见了。”?
李寿听着,已经想到梦中的她是谁了。
孟府二房嫡长女,孟家的大小姐,他二舅舅原配发妻所出之女,孟良辰,他的大表妹。
“还请殿下恕罪,大妹妹前几日刚得了一场风寒,想是今儿好了,天气又不错,这才带着丫鬟出来走走,却不曾想走到这秋水湖来,扰了殿下的清静。”孟仁平以为是大妹妹的出现惹恼了李寿,当下为孟良辰求起情来。
不管他对孟良辰有多少兄妹之情,到底同一个姓,且他自来对这个幼时便失去生母的大妹妹甚有怜悯之心。
“无事儿。”李寿摆手,示意孟仁平退下。
孟仁平松了口气儿之余,毫无意外地又要被赶下轩辕台。
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下,退回高台之下,经过季宽身旁时,被季宽一把拉住。
“殿下与你说了些什么?”季宽好奇地问道。
孟仁平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见到我家大妹妹在秋水湖那边,故而问我一问。”
季宽想了想孟仁平所言道的大妹妹是哪一个,奈何以往从未见过,也想不出来什么,复又想到孟仁平刚才是主动来到高台下的,又问:“你刚才上去之前,是有什么事情?”
“我哪……”孟仁平刚说他没什么事情,岂料他则否出两个字,便想到了二妹妹特意送来,还放在敞轩里的食盒,“还真有事儿,我一上去就给忘了!”
“什么事儿?”季宽追问。
孟仁平未有应答,只一双眼睛转向敞轩处,下巴往哪儿抬了抬,示意季宽自己看。
季宽回头往敞轩里瞧,他是武将,眼神耳力甚好,一瞧便瞧到敞轩正中的石桌上搁着一个朱红色食盒。
得,他也不想说话了。
心说忘了就忘了,纵然往上禀给高台那位知晓,殿下也会似往常那般,命他们怎么拎来的,便怎么给拎回去。
“唉。”
“唉。”
沉默之中,孟仁平与季宽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块儿去,不由异口同声地叹出气儿来。??
他们府里都有妹妹,还都眼高于顶,个个瞧上了这位尊贵俊美的东宫。
可惜,殿下是一个都没瞧上。
不,不止他们的妹妹,是京中各高门贵女,殿下从来就未曾正眼瞧过任何一个。
殿下都年十九了,明年及冠,可就要立太子妃的。
按殿下这般目下无尘,他们都觉得明年能不能顺利让东宫有位女主人,还得两说。
吴氏亲生闺女孟美景一如既往地给李寿送了糕点,敞轩那里她久待不得,将食盒送至长兄手里后,她便退至东南角的园门等候。
未料没等到长兄可否已将食盒送至太子手中的消息,倒是等到了孟良辰主仆俩一前一后朝她走来。
“晦气!”孟美景低低呸了一声。
她的大丫鬟吉祥也跟着呸了一声,双眼浮起看好戏的眸色,每回二小姐遇上大小姐,大小姐总得被二小姐修理一顿。
宝珠提着木桶跟在后面,因大金鲤实在重,一路提过来,她提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微微泛出汗珠,但在心里她却是高兴极了。
这尾鱼足够大,可以煮鱼粥、煎鱼片、炖鱼头汤!
不止小姐可以吃顿营养新鲜的,她和金银也终于能吃顿时饱的了。
小姐问她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她们不敢说。
她们要是说出平日里她们吃的都是大厨房里的剩菜剩饭,有时候还有一股子馊味儿,那准得又惹小姐平添伤心难过,掉金豆子掉半日。
……也也许不会了。
毕竟小姐现今都大不同了。
宝珠提得专注,想事儿也想得入神儿,致使前面的孟十三忽然停下脚步,她还往前走,走出两三步,才意识到前面有人。
“二、二小姐?”
二小姐?
孟十三还道是谁,原来是冤家路窄。
她可是听宝珠说过了,原主得风寒之前,也是宝珠陪着原主一早到秋水湖边走走,岂知遇到孟美景,孟美景出言不逊屡辱原主不说,还趁原主一个没注意,把原主推下水,哈哈大笑而去。
原主回到泰辰院,便躺床上了。
躺到午后,原主浑身发冷,盖了三层厚被还在打颤,直至夜里便发起高热,完全病倒。
“你说谁晦气?”孟十三上前数步,站定在孟美景跟前。
孟美景鼻孔朝气,趾高气昂地说直戳人心窝子的话:“谁早早死了亲娘,在十年里病了又病,浪费银子浪费米粮,却还是不死,活着碍人眼,谁便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