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爷……陆少爷……陆乐天!……”
“呃!……”在宁溪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唤中,陆乐天的耳朵总算被唤醒,人也有了反应,他先是手足无措的抖了抖双手,接着又煞有其事的整理了一番衣冠,然后对着林妩恭敬的一礼,说道:“在下涌泉镇首富陆乾之子陆乐天,见过姑娘,在……在……在下年方十七,身高七尺,自幼便饱读诗书,上通天文……”
这位陆少爷刚从怔愣中醒来,又像搭错了筋似的,有的没的胡乱的介绍了自己一通,这一幕像极了是在相亲中极力的推销自己,滑稽至极,又让人不忍入目,惹的他自己一阵紧张,结结巴巴,惹的宁溪像是被什么戳中了肺管似的,一阵呛咳,更惹的林妩“噗嗤”一笑,娇差的低下头躲到了宁溪的身后……
见林妩笑的娇羞,陆乐天反倒有些腼腆起来,完全没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也没了曾经穿梭于花街柳巷的飒爽英姿,反倒像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似的,羞涩的挠起了脑袋,自嘲道:“呵呵呵……让林姑娘见笑了……”
林妩移了下身子,盈盈一个万福,说道“小女林妩,见过……见过……”可能是被陆乐天殷勤的样子搞的过于紧张,她竟一时没有记住这位陆少爷的名字,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便举着柔美的眸子看了眼宁溪。
“陆乐天!”宁溪心领神会的回了一句。
“小女林妩,见过陆公子。”
林妩这盈盈一礼,更惹的陆乐天高兴不已,此时,他仿如深宫之中一个久未见过皇帝的妃子,突然间得到了宠幸似的,兴奋异常,激动之余,他紧忙探出双手向前迈了两步,正想扶起半蹲而礼的林妩,却被宁溪一句话拦了下来。
“陆少爷请自重!”
宁溪当然知道这位陆大少爷是个什么货色,所以语气颇为不喜,心想,若是被你这个纨绔的家伙触到了林姑娘,那还不得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下来。
陆乐天稍作迟疑,满是尴尬的收回了他那双恋恋不舍,还有些微微颤抖的小手,然后刻意的挺了挺腰杆,让自己显得玉树临风了些,又轻咳了一声,摆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到:“昨日让林姑娘受委屈了……听闻昨日之事,在下也是愤愤不平,心中更为林姑娘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和愤怒,所以一早便前来探望,如今见林姑娘无恙,心中甚是欣慰……请林姑娘放心,以后只要有我陆某在,看他娘……”
陆乐天这话开头说的还算正式八经,带着几分斯文,不过说着说着便本色尽出,岔了道,正想骂上一句“他娘的”,心中顿觉不妥,心想自己怎么能在如此漂亮的姑娘面前使用如此粗鄙且有损形象的言辞,遂匆匆改口说道:“我看……我看谁还敢在涌泉镇造次,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林妩婉然一笑谢过了陆乐天,同时陆乐天言辞中所流露出的几分真诚,也让她对此人有了些许好感,但是这种好感,也只不过是那种算不上厌恶的感觉罢了。
而此时的宁溪,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酸楚不已,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并不是因为二人交谈让他心生醋意,而是因为陆乐天那几句文邹邹的话让他倒了胃口,他拧着鼻子斜了一眼陆乐天,心中鄙道:“这小子,往日里你爹给你请了八百个教书先生,也没教出你个斯文样来,如今见到了漂亮姑娘,倒学会咬文嚼字了……真是个奇葩!”
心里有着这种想法,说明宁溪还是年轻,他现在应该还体会不到,一个人的性格不仅会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发生改变,并且也会随着大喜大悲,大爱大恨等刺激性的情绪产生颠覆性的变化,而这位陆大少应该就是如此,自从被林妩的美貌折服了以后,他就像回炉重造变了个人似的,自此,涌泉镇的街道上便多了一个俊朗文雅的阳光少年,不过遗憾的是,那个酒池肉林般的欲仙阁,便从此少了一位大方阔绰的浪荡熟客,而且那个浓妆艳抹的老鸨子,还有那位样貌不俗的花魁姑娘初晴,也因为少了他这么一个多金的金主,而伤心了好一阵子……
由于都是年轻人,而且林妩也并非是个内向的姑娘,不多时,二人便熟络了起来,甚欢的谈笑声也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宁府——这座残破的宅院,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欢快的笑声了,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
下山的途中,岳轻尘的心情沉痛且沉重,脑海中不仅萦绕宁溪那稚气未消的笑脸,更浮现着十四年前那幅血腥的画面,而且乌衣堂的到来,不仅让他对宁溪的安危有所担心,更让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似乎隐隐的觉得,那条束缚了自己整整十四年的心结,似乎就要解开了!
“王师兄,明日我便启程返回步云山,溪儿就劳你费心了。”
“噢?……”王允闻言一疑,问道:“岳师弟为何不多住几日?如此匆忙离去,恐怕溪儿又要伤心了,况且那位林姑娘仍在家中,她是何来意尚未知否,师弟何不等到断明她的身份来意再行离去?”
岳轻尘思忖片刻,说到:“那姑娘年岁不大,想必她若真是乌衣堂派来的,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探子而已,不足为惧,况且以王师兄和嫂嫂的修为,即便是乌衣堂堂主亲临,应该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我担心的不是乌衣堂的人,而是乌衣堂幕后那个想要得到某个消息的人……”岳轻尘顿了下,看了眼山脚下的宅子,不无顾虑的说道:“但愿是我多虑了,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王允愣了愣,又听岳轻尘说道:“此事颇为蹊跷,虽然尚不能确定乌衣堂的来意是否与溪儿或是这座宅子有关,但也由不得半点马虎,我必须速回师门禀明师尊,请他老人家定夺。”
王允似有所思的回道:“幕后那个人?……”他顿了下,表情突然变的错愕,惊声说道:“岳师弟说的可是当年那个灰衣人?”
岳轻尘并未作声,只是凝重的点了点头,此时他的思绪极为复杂,内心虽然有着对宁溪安危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兴奋于他苦寻了十四年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即将出现,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想与那个灰衣人再次一决高下,为他枉死的宁师兄报仇雪恨。
王允沉思了片刻,说道:“若真如岳师弟所料,此事非同小可……事不宜迟,明早你便启程回山,禀明师尊,这里有我照料,你暂可放心……”
……
院子里传出来的谈笑声,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可是这欢快的声音却没有给岳轻尘和王允带来半点轻松,他们对视了一眼便向院中走去……
“岳叔叔回来了!”
二人刚一跨进院门便迎来了宁溪那张灿烂的笑脸,林妩和陆乐天也相继起身迎礼,而此时厨房中那双警惕了许久的眼睛,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宁溪一路小跑的说道:“岳叔叔饿了吧?我让娘亲给你准备饭菜……”说着他便喊起了娘来。
宁溪的娘亲也适时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笑盈盈的说道:“臭小子,你就知道吃,还不快来搭把手……”
借着清晨凉爽的空气,院中的那方石桌正是用餐的好所在,用宁溪刚打来的那桶清凉的井水简单的洗漱过后,岳轻尘与王允便坐了过来……
桌上除了几碟适口的小菜,最诱人的便是那一大盆散发着独特鲜香气味的面条了,宁溪娘挑了一碗递到了岳轻尘的面前,说到:“嫂嫂就知道,你最爱吃我做的面了,来……多吃点。”
岳轻尘谢着接过了那碗面,却没有提筷下口,他看了看正在摆弄着手中筷子的宁溪,将面碗递了过去,怜爱的说道:“看来这臭小子是饿了,还是让他先吃吧。”
“嘻嘻嘻……岳叔叔,你是客人你先吃……”
宁溪正礼貌的推托着,却听王允——不,此时应该叫回他宁安,毕竟在这宁府之中,宁溪的“父亲”才是他现在的身份,却听宁安慈谒的说道:“你岳叔叔让你吃,你吃便是了……”
宁溪本想再谦让一番,可是当他看到那三双如往年一样,带着些许莫名期待之色的眼睛时,还是美滋滋的接过了面碗,与此同时,一种被宠溺的感觉也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房,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美好和幸福之中,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就在他接过面碗的这一刻,他身边这三位长者的心情又是多么的沉痛……
生日,不仅是一个生命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起点,也是一个生命从温暖走向冰冷的开始,对于任何人来说,无论他的将来是光明温暖的,还是黑暗冰冷的,这一天都是一个值得纪念和庆祝的日子,但令人遗憾的是,宁溪却从来没有为此庆祝过,更不知道今天便是他的生日,因为没有人希望他记住这个血腥日子,即使他不知道当年的今天有多么的惨烈,不过每年的今天他的岳叔叔都会如期而至,每年的今天他的娘亲都会煮上一盆香气四溢的面条,而且每年的今天,家人们也总会将第一碗面让给他吃……
“嗯,真香!”那香气四溢的面条林妩只是尝了一口,便禁不住赞道:“婶婶的手艺真好!这面是什么食材做的?怎么会如此的鲜美?”
“怎么样?好吃吧?”宁溪得意的笑了笑,没等娘亲说话便抢着答道:“这面是用娘亲专门熬制的蚝汁煮的,味道当然鲜美了。”
林妩捧起面碗,又尝了口鲜美的汤汁,面色陶醉的说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我一定要学会婶婶的手艺,将来……”少女边说边眯起了双眼,似乎正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可是话到一半,她那双月牙般的眼睛里却莫名的掠过一丝凄凉,脸色也变的清冷起来,怅然道:“宁溪,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宁溪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憨笑着回道:“呵呵……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嗯!”林妩目光盈盈,似有万千愁绪,说道:“羡慕你有着这么温暖的一个家,羡慕你每天都可以享受着叔叔婶婶的关爱……”
宁溪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暗自怜惜,他明白林妩话中的意思,也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知道她虽然生于锦衣玉食,仆从常伴的富贵人家,却既无自由可言,又无亲情可依,更可悲的是,为了利益,甚至连她的终身幸福也成为了父母拿来交换的筹码,相比之下,自己的家境虽然清贫了些,但却有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着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父母,当然还有着那个视自己亲如子侄的岳叔叔……而这种平淡的幸福对于林妩来讲不能不说是一种奢望……
宁溪的沉默是因为不想勾起林妩的伤心事,也是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安慰这个伤心的姑娘,毕竟他不是个善言的孩子,而此时,那位自从屁股坐到凳子上,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林妩的陆少爷,似乎也读懂了女孩的心思,开腔说道:“林姑娘莫要难过,不就是一个乡匪恶霸吗?何足为惧?家父手眼通天,改日我便让他找上几位官绅,去压上那恶霸一头,我看他还敢不敢放肆!还敢不敢再对林姑娘有非份之想?噢对了,顺便再教训教训……呃,不……是告诫告诫你那趋炎附势的父母,日后让他们对你多加疼爱些。”
林妩的脸上勉强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多谢陆公子关心,小女家事怎敢惊动令尊。”
“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陆乐天得意的笑了一笑,又神采飞扬的说道:“其实这等小事即便不劳家父出手,在下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昨日那伙歹人遇到的是宁贤弟,若是遇见了在下,定让他们当场给林姑娘下跪认错,不然,以在下的身手非打的他们满地找牙不可。”
对于陆乐天提及其父陆乾的话,宁溪倒是比较信服,毕竟陆乾的实力是真真切切的摆在那儿的,不过对于这位陆少爷忘形的自吹,宁溪却是嗤之以鼻,极为不屑,他瞥了一眼陆乐天,慢悠悠的说道:“唉!就你那点现学现卖的三脚猫功夫,欺负欺负自家的教书先生还可以,我看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可能是出于某种少年微妙的心态,宁溪的话中没有给陆乐天留有半分颜面,而且还带着些许的刻薄。
陆乐天虽然纨绔不羁,但也是崇尚义气之辈,若是平日里他多会忍让宁溪三分,毕竟他也懂得“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宁溪救的还是他的命,如有再造之恩,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宁溪断不该当着林妩的面出言相讥,只见陆乐天一反常态,满脸涨红的将手中筷子往石桌上一摔,极为不爽的说道:“三脚猫?我的功夫可是家父重金聘来的武斗城高人所教,你若不服便来试试?”说着他便霍然起身,拉开了一副一决高下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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