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文华,你怎么了?”许娇容看见弟弟的样子,顿时更加惊慌,摇晃着他,想要将他唤醒。
瞳孔再次聚焦,许文华只觉得有人在不停地摇晃着自己,嘴中还在呼喊着“快醒醒,小弟!”在其面上,泪痕尤显。
“娘……娘怎么样了?”许文华回过神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巫灵素,渴望,刚才仅仅只是一个梦。
然而,当他扭过头去,只见巫灵素已经合上了双眼,溘然长逝。
“小弟,别怕,娘只是睡着了,姐姐会保护你的。”连忙将他搂住,强笑道,浑然忘了,她自己也仅仅是一名12岁的少女,这一整个家的重担也将落在她那尚且稚嫩的肩膀之上。
三日后,临安城外
细雨蒙蒙,密林的静谧被嘈杂的人声打破,唢呐声,锣鼓声共起,洁白的纸钱漫天飞舞。
铁锹翻动间,一蓬蓬和着雨水的泥土被填入了深坑之中,暗红色的棺木逐渐被褐色的泥土掩盖……“小娇容啊,你们娘不在了,以后可怎么办啊?要不你们来婶婶家过活吧”一名来为巫灵素送葬的邻居家妇女向跪在墓前,身着麻布孝衣的许娇容道。
闻言,许娇容擦擦面上的泪水,向邻居家婶婶弯腰一礼。
“谢谢牛婶,不过您和牛伯伯带着小杰已经很苦了,我和小弟不能再给您添乱了。”
“许小娘子,要不跟我走吧,老夫在这临安已经行医数十年,家财还是有一些的,养你们姐弟俩还是不成问题的。况且我家中只有你喻文妹妹一名独女,你便帮我照看她,老夫予你例钱,如何?也算是报答你娘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一旁,一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沉吟片刻,对许娇容道。
“这……”许娇容有些迟疑。
林肃见状,连忙又道“你喻文妹妹于医道无甚天赋,老夫见文华天资聪颖,正好可将一身医术尽传于他,这妙和堂也算是后继有人。”
“林伯伯万万不可,你肯收留我们,我们已是感激不尽,又怎敢贪图您的妙和堂”许娇容有些惊惶。
“唉,当年承蒙令堂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年,令堂病情日益加重,而老朽却无能为力,平日所赠银钱。令堂也一概不收,老夫实在是良心难安,心中有愧啊。”林肃情到深处,话语中已有些哽咽。
下一刻,他的语气忽得严厉起来,“不行,今日说什么你们也要随我回去。”在强硬的语气之中却包含着关爱之情,让人生不出拒绝之意。
“小弟你觉得呢?”
然而许文华却并没有答应,只是望着那渐高的坟包,怔然出神。
看到这一幕,许娇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群渐去,唯有林肃与牛婶二人陪伴在姐弟身旁,在他们眼中,满是疼惜与担忧。天色渐晚,姐弟二人仍跪在坟前,许仙仍然机械地往陶盆之中放着纸钱。
一旁的许娇容多次想要将他扶起,可当看到她那样的眼神后,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放弃。那是怎样的眼神啊!空洞、死寂,绝对不是一名六岁孩童所该有的。
盆中火蛇狂舞,焚化着那一张张纸钱,丝毫不受这细雨的影响。火光映照着跪在那里的男孩那稚嫩的脸庞。淡漠之下,隐藏着的是深深的悲切。
良久,雨停,火灭。许仙端起余温犹存的火盆,挣扎着站起身,无视素色麻衣上的点点泥泞,拒绝了姐姐的搀扶,将陶盆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是在世者对亡者的哀悼,也是对亡者最后的送别。
草木灰飞扬,许仙凝视这孤坟片刻,伸手在上面的隐秘之处,画了一个图案。
“小弟,这是何物?”许娇容不解地问。“听说,这是岭南的一种祝福,一种符号罢了。”许仙轻声解释道。
离去之前,许仙绕坟墓走了一圈,环顾四周,再次向着巫灵素的坟墓俯身一拜,转身随着许娇容离去。
脚步声渐远,终至不可闻。
午夜时分,明月高悬,月光洒在孤坟之上。片刻后,几道身影闪过,为首之人开口“快挖!别把师姐憋坏了!”听声音竟是位女子。
密林之中,又一次想起来铁锹翻动之声……翌日,许仙再次来到坟前,看着土堆上那明显有些不同的标记,轻声笑道“呵呵,娘,我这云潇集团的标志可没那么容易画啊!”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许仙心头的阴霾散去,毕竟,今生的母亲对他亦是极好,他并不希望母亲真的不在了。只不过,对于母亲是怎么逃出来的,他还真是有些好奇。
他围绕着坟墓走了一圈,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蹲下了身子露出一抹微笑“嗯,是娘的鞋纹。”他起身点燃了三根香后,转身离去。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了很多。“生离死别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远处传来他的悠然叹息声。
至于为什么许仙发现巫灵素的去世有古怪。平日里无比虚弱,却能一口气交代那么大一段遗言,还能出去弄三十两黄金……
况且,小动作太多,演技太逊,就是装死倒挺像。
十年寒暑,临安繁华依旧,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妙和堂--十年前还是一座小医馆,如今却已经名满临安。不仅是因为其大夫们的高明医术,还有那高效的流程。更重要的是,是他们那真正的悬壶济世之心。
虽然他们不施粥不散银,可数年来的每一次疫病,都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百姓甚是感激,临安府尹亲提“杏林春暖”。更有传言称,连官家都对其称赞不已。不少妙和堂大夫甚至入太医院当值。
如今的妙和堂,占地极广,医患往来不绝,却井然有序。
一个个房间挂着诸如“门诊部”、“住院部”、“药房”的牌匾。
而此刻,“会议厅”之中,“杏林春暖”的牌匾下,三人正在交谈。
“汉文,你便是接着考取功名又如何?那梁相又不能对你怎样!”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白色大褂的中年人。也是这妙和堂的东家--林肃。 下首位的俊逸年轻人却是轻轻一叹,没有说什么。
而另一边,一中年人与林肃相邻而坐,一袭青袍,平凡的面容上有着一股威严之色。举手投足又带着儒雅之气,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正是礼部尚书--王文昭。
“唉,林兄,此言差矣,梁相心思缜密又天性多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汉文拒考会试,担心被梁相注意,不无道理。”王文昭捋须道。
“老师,伯父,正因如此。汉文今年已然十八,便已高中举人。就算再熬他几年又何妨。须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再老虎正当壮年时身犯虎穴?”许仙笑道。
“嗯,正是此理。”王文昭满意地笑道,对于许仙这个聪慧又知进退的底子,他当真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王文昭又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许仙,沉声道“这是官家给你的。”
“官家?”林肃惊呼,而许仙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神色如常,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玉牌之上的“密”字。
“呵,密侦司副统领,官家这是要我子承父业吗?”许仙冷笑。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身为人子,你并没有错。可是,当年之事也并非是陛下一人之错。”见许仙如此模样,王文昭不由叹息。
“外戚势大,他还能坐在那个位置之上,已经实属不易,如今还将密侦司副统领的腰牌给我,作为一个皇帝,他已是仁至义尽了。”许仙轻声道。
“只是学生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也回去抱怨,官家身为皇帝,却连自己的臣子都保护不了。想到在这里,学生真有些为家父感到憋屈”王文昭默然无语,当年之事的确是一笔糊涂账,伤害的人何其之多?
王文昭不知如何言语,许仙也不逼迫,微笑着起身向皇城的方向一拜,大声道“学生叩谢圣上大恩,学生愿继承家父遗志,为大宋,为圣上肝脑涂地!”
王文昭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汉文,你这是做什么?”许仙凛然道“官家以国士待我父子,如何当不起学生这一拜?”
林肃目瞪口呆,而王文昭则是捋须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孩子,记住,君为臣纲,君臣父子,方为正道!”
看了看天色,王文昭道“好了,汉文,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安心等待契机,天色不早了,为师便先离开了。”
许仙急忙起身相送,目送王文昭离开,许仙的目光似无意间瞥了一眼妙和堂某处房顶,微微一笑,扭头对林肃道“伯伯,小侄这就回家了,妙和堂就交给您了。”
林肃没好气地踢了许仙一脚“你个臭小子,怎么如此疲懒,如今这么大一间妙和堂,是我能管得了的吗?”
“嘿嘿嘿……”许仙干笑,毕竟让长辈操劳,自己却偷懒,怎么都不太好。
又踹了许仙一脚,林肃苦笑“得得得,我本想妙和堂能被你传承下去便足够了,可没想到,你愣是给我整了个临安第一医馆,老夫头都大了。”
“伯伯,您这话要让别家医馆的人听去,非得被您气得自挂东南枝不可。”听到林肃的抱怨,许仙脑海之中顿时冒出来三个字--凡尔赛。
凡学,贯穿古今,经久不衰!
“唉!”林肃叹息一声“你啊你,这妙和堂以后都是你的,你怎的就是不要呢?还有你师姐,不说艳冠临安,可也算是绝色了吧,老夫要将她许配给你,你怎的又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