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彬被搞得满头雾水,除了谯郡文院的几人,其他人也都摸不着头脑。
墨礼言和荣轩他们都不由得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青瑶,青瑶只是摇头不语。
公孙谡有些不耐了,“不就是一个‘相濡以沫’吗?还能玩出花?这新生里也没几个成了亲的吧,能写出什么东西?不过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我看华清的意思就是你们青州的那个谁选错题目了!”
青瑶顿时失笑,不过仔细一想,公孙谡说的却也句句在理,“相濡以沫”这种夫妻情深哪是没经历过的人能写出来的,如果是她,所有的题目里她唯一不会选的也就是这个了。倒不是她写不出来好诗好词,她脑子里这类的诗词多着呢,像是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什么“除却巫山不是云”,关键是写出来后怎么解释?
不过公孙谡猜测的虽中了一二,但主要原因却并不是这个。青瑶抬头望向高台,一个略带沧桑的身影刚好迈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她顿时勾起唇角:“不要急,答案这就揭晓了!”
众人一怔,随即就发现青瑶和她身后的谯郡文院的那群学生都在看向一个方向,等他们好奇地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就只看到了一个略显沉郁的背影。
墨礼言不由道:“那是……”
“是林阳晖!”
青瑶的话音刚落,那边林阳晖也放下了手中的笔。但他没有立刻将写好的作品拿到诗屏那里去,而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似乎在看着自己写好的东西。就这样,伫立了良久。
因为林阳晖是背对着他们站的,所以青瑶他们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但仅从背影,一股莫名的心酸悲戚之感就无声无息地蔓延到了众人的心头。吴越彬心尖一颤,顿时明悟了青瑶之前的意思。
“这个林阳晖……是不是有过什么情伤?”
青瑶深吸一口气,将心神从那股氛围里抽离出来,才道:“没错,这林阳晖有一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两人感情甚笃,但一年前,他的妻子离世了。”
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高台,此时林阳晖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正拿着写好的诗文往流水诗屏那里走。
她轻声道:“你们难道不觉得林阳晖这个名字耳熟吗?”
“林阳晖,林阳晖,”荣轩默念了两遍,突地一顿,“林阳晖?莫不是他?”
墨礼言忙问:“谁?”
“三年前的秀才试第二名,豫州第一。”
“原来是他!”
墨礼言顿时也想起来了,那一年的茂才是孔家的人,所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但实际上当年的第二名也是很厉害的。当时他没有去曲阜书院,书院的夫子们还可惜了好久。只是时间一长,众人也就忘记了。
“咚~”
台上再次响起锣声。
“豫州学子林阳晖择‘相濡以沫’作诗一首:《题爱妻遗像》——”
题目刚一念出来,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连那个打唱的下人都不由得顿了一下才接着念正文。
“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今日梦魂生泪泚。”
整首诗念完,全场不由一静,一时间竟无一人发出声响。
茶楼里,几位夫子也怔住了,而年纪最大的陈夫子眼眶缓缓湿|润了。
他喃喃道:“‘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是啊,如何同生不同死?”
其余人忙回神安慰:“老陈,嫂子已去世多年了,你还有孩子,也该放下了!”
陈夫子却只摇摇手,示意大家不必多劝,他自己伤怀一会儿便好。
见他确实无恙,众人才又继续品评起这首诗。杨夫子道:“善,大善!此诗通篇白描,却句句情真意切、刻骨铭心,这份深情已经凝聚到他的念力中了,所以才能连我们都被打动,他这样的状态,十分容易入境,如果他将这份心力投入到画道或者乐道上,相信我们人族很快就会再出一位大家。”
孟茂安想了想,道:“等回了书院,我会把这个林阳晖跟田老举荐一下的。”
“可是田老不是已经放话说不收徒了吗?”
孟茂安笑笑:“田老说的是遇不到能传他衣钵的就不再收徒了,可这个林阳晖,你们觉得田老会不会心动?”
就这样,在林阳晖毫不知情时,一份莫大的机缘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台下的这些年轻的学子们毕竟大多还未有过这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所以虽然一开始被诗中的情绪所感染,但也很快就恢复了,重又恢复了喧闹。
青瑶抽抽鼻子,压下心中的翻涌起来的感情。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要感性,所以她受到的影响要更大一些。
她转头对吴越彬道:“我觉得虽然离文会结束还有很久,但林阳晖的这首诗台下的人应该已经无人能超越了吧!这样看来,我们豫州基本已经拿下了一面诗屏。”
吴越彬对有真才华的人还是敬佩的,所以此时他的脸色倒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他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林阳晖的这首诗是有感而发,字字泣血,相信其他人都有自知之明,不会再选择这个主题,你们豫州对这一面诗屏算是十拿九稳了。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
“不过……依我看,这个‘相濡以沫’主题的排名应该不是第八就是第九,哪怕拿下了这个主题,你们豫州此次的名次可依然是垫底啊!”
墨礼言顿时皱眉,吴越彬说的确实有道理,‘相濡以沫’这个主题本来就不适合他们这些普遍十六七的学生写,想必被列在九个题目之中,也确实是没指望他们能写得多好,凑个数罢了,估计排在第九是极有可能的。这样一来,难道今年豫州还要垫底吗?
他抬头看向祁昊乾的那首诗,虽然还被挂在诗屏上,但以那首诗来说,也不是不能超越的,不由得,墨礼言看向了青瑶。
“华清,你看……”
一时间,三方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青瑶身上。
青瑶突然就乐了,“我说,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公孙谡,豫州和青州的人看着我就算了,你也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我|干嘛?”
公孙谡顿时一愣,随即憨笑一声,“我这不是看他们都看你,想着我也不能不合群不是!不过华清,你也别犹豫了,他们既然都想看你大展身手,你就露一手震震他们!”
青瑶挑眉,“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公孙谡直接一仰头,“那是当然了,除了你,我可是谁都不服的!在我心里,哪怕是孔大哥也不及你厉害!”
青瑶顿时被他这句话说得豪气万丈,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道:“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也不藏着掖着了,也不能让你白看好我一回!那个谁?柳子昂?不是想切磋吗?这就走着呗!”
说完,她就直接往高台去了。
公孙谡没想那么多,青瑶这么一走,他也就高高兴兴地跟着青瑶一起走了,余下其他人却有些回不过神,一个个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明白青瑶怎么突然就画风巨变了。
其实青瑶也是有点烦了,多大点事儿啊,这边问过那边问的,墨礼言现在也有点磨叽了,还不如公孙谡爽快呢!
走到台下,正好李星澜兄弟俩正站着一处黄金位置呢,青瑶便直接挤了过去。
“哎?华清,你也过来了?来来来,站中间,这个位置最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青瑶忙摆手,“你们看吧,我简单看两眼就要上去了。”
两人眼睛顿时亮了:“你要参加了?太棒了!哎对了,这是祁昊乾和林阳晖,都是我们豫州的,我就把他们俩都留在这了。你跟他们问点经验,快快快!”
青瑶顿觉好笑,这要什么经验,不过她对这两人之前只是耳闻,现在还真的很想要认识一下,“林兄、祁兄,在下华清,久仰二位大名了!”
祁昊乾和林阳晖忙回礼,各自谦虚了几句。
就在此时,台上报唱的下人突然又敲了一声锣。
“咚~”
“请豫州学子祁昊乾上台,请文华尺——”
“文华尺?”众人均是一愣,今天的这场文会进行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用到文华尺,不由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进行的事,将目光投到了高台上。
祁昊乾的心理素质倒也真的不差,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他依然面不改色,气度从容地上了台。再加上他之前作的诗是以‘兵临城下’为题的,酒楼二楼的那几位为朝廷搜罗人才的官员不由得眼睛一亮,默默将他的名字记在了一个小册子上。
在他之后,罗光济也捧着文华尺上了台。
祁昊乾的那首《战》已经从诗屏上揭下来了,此时正由他自己捧在手里,而他的旁边,站着另一个手捧诗稿的人。
文华尺虽然罕见珍贵,但使用起来其实很简单。没有众人想象的才气冲霄,也没有炫目的流光溢彩,罗光济大人只是简单的把文华尺的一头凑到了文稿正上方约一寸的位置,三息之后,尺上就自动浮现出了诗作蕴含的才气智慧的刻度数。
他先测了另一个人的诗作,记下了读数后,才又测了祁昊乾的。两厢一比较,结果立即就出来了。
罗光济延续着一贯的作风,直接宣布了结果:“经测:幽州学子张明朗所作诗作才气刻度为两尺七寸三厘,豫州学子祁昊乾所作诗作才气刻度为两尺七寸……四厘!豫州学子祁昊乾的诗作可继续留在诗屏上!”
李星澜、李星渊两人立即欢呼出声,青瑶也默默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不太好的预感也浮上了她心头。只差了一厘,看来,祁昊乾也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