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名感知者发现踪迹。
饶是云墨再如何善于隐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心中的震撼慢慢归于平静。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
一名感知者居然出现在淮波城,也要杀了沈江波?
她到底什么身份?
云墨正欲问个究竟。
当他抬起头看着宋舒雅。
这才注意到先前因惊讶而错过的美景,整个人怔了一下。
眼前的女子容颜中上,但细看下,却发现别有韵味,相貌越看越觉得亲昵舒心。
尤其那对剪水眸子,如同倒映着阳光的露珠,熠熠生辉,如通灵犀。
也不知怎么的,云墨竟脱口而出道:“宋舒雅,舒雅,云舒霞卷,清韵典雅,姐姐,你真是人如其名。”
名为宋舒雅的女子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有一丝不悦,柔和的嗓音也带着几分冷意:“我知道自己长相一般,以前从没人夸过我好看,你不用骗我。”
云墨却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可没说假话,舒雅姐,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那些没发现你美的人,只能证明他们眼睛瞎了。”
闻言,宋舒雅白皙脸蛋泛起一抹淡淡红晕,眼神似嗔还怒、似恼还羞地瞪了眼云墨,但还是轻摇嫀首,显然还是不信云墨的花言巧语,说道:“一个人的美丽可不在眼睛上,脸蛋很重要。还有,我跟你没那么熟,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别轻易叫姐。”
云墨嘿嘿笑道:“舒雅姐,我叫云墨,道蕴宗弟子。”
云墨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当看见宋舒雅那对晶莹水润眸子,心中无由生起出信任之感,就像是相处了多年的亲友一样,跳脱的本性自然流露,也不愿意对她隐瞒身份。
宋舒雅听到他的名字,美眸微微一凝,当即想到了什么,神色惊讶道:“云墨?你是道蕴宗那个天才少年?”
云墨惊疑道:“舒雅姐知道我?”
宋舒雅对云墨口口声声的舒雅姐略显无奈,同时心头却也有一种莫名暖意,也就任其自来熟了,轻声道:“此次落尘榜上的天才新星,修行界已经慢慢传扬开了你的名字,我想不知道都难。”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墨心中苦笑。
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传扬啊,须知名气越大,随之而来的麻烦也就越多。
无伤大雅的闲聊后,云墨说起了正事:“舒雅姐,真没想到你是一名感知者,难怪我隐藏那么深你都能轻松发现我。要知道感知者可是修行者中万中无一的,料想你的身份背景不一般,既是如此,你为什么要杀沈江波,我想以你的身份没必要亲身涉险吧。”
宋舒雅美眸俏皮一眨,反问道:“那你呢,之前说你和沈江波有恩怨,你要杀他我能理解,但你是道蕴宗弟子,又何须自己亲自动手。”
云墨将自己和沈江波在落雪群山结怨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舒雅听完后,美眸流露出明亮色泽,轻柔的嗓音抑制不住地赞叹道:“才凝元三重,不借助道蕴宗的帮助,居然要凭自己的力量报仇。你小小年纪,魄力却远胜常人。”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要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某种原因,我的宗门不能对你透露。至于我为什么要杀沈江波,与你一样,我跟他也是有仇怨的,我可以先跟你讲讲我的事。”
云墨点点头,将煮好的热茶倒入茶盏,静静听宋舒雅接下来的话。
宋舒雅望着街道上几个小孩追逐嬉戏,唇畔泛起柔和的笑意,轻声道:“我曾是一名流浪孤儿,七岁的时候,漂泊到淮波城。”
“记得那是个非常寒冷的冬夜,我在一户人家门口倒了下去,我衣衫单薄饥肠辘辘,全身瑟瑟发抖、没有一丝力气,当时以为就快要死去了……”
“就在那时候,那户人家大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把我带进了宅子。”
宋舒雅脸上的神情愈发温柔,美眸更是发自内心尊敬,低声道:“他叫宋思义,淮波城中有名的富商,是一个真正的大善人。”
“我在他家安稳的住了一段时间后,他见我乖巧安分,便收了我做义女,赐名宋舒雅。”
“从那以后,我便有了名字,陪伴当时才四岁的小姐宋舒婉一同长大。”
“小姐跟义父一样,非常善良亲和,她从不将我当成一个外人,而是将我视为亲姐姐,我们俩一同学做女红,一同捕捉蜻蜓,一同私塾就学…”
“那三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曾想,要是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了…”
宋舒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语气逐渐低沉起来:“十岁那年,有修行者在淮波城路过,当时我和小姐还有义父在城内铺子游玩,那名修行者在人群中发现了我,她说我有修炼资质,更是难得一见的感知体质,希望我能拜她为师,跟她回宗门。”
“我当时对修行者一无所知,更不想离开义父和小姐,觉得在他们身边生活一辈子很好,自然拒绝!”
“但义父告诉我修行者是这个世上神仙一般的人物,世人莫不以有修行资质为荣,希望我能拜在那名修行者门下。”
“我不懂那些,仍是不愿意离开早已当成家的宋府,但义父却说不想耽误我的前程,更说我成为修行者后可以时常回来团聚。”
“我拗不过义父的坚持,也不想教他失望,只好随那名修行者,也就是我现在的师父去了宗门。”
“我的宗门远在百万里之遥,要想回来一趟,以凝元境的修为,至少得要半年之久。加上宗门律法严苛,非丹轮境弟子,不可随意踏足世间与亲人羁绊纠缠。所以我那一次离开义父和小姐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只能书信往来……”
“这些年,我和义父小姐虽然都是书信联络,但彼此的情谊却没有半分淡化,我心中亦不觉孤独,只想着尽快突破到丹轮境,那样按照宗门的规矩,就可将义父和小姐接到宗门,他们也很乐意如此,如此一来便能长久相伴了。”
“我满怀期待地修行着,憧憬想象着亲人的团聚。可是…”
宋舒雅脸上露出痛苦懊悔的神色:“一年前,我寄出的书信再也没有收到回复,义父和小姐也再没有消息传来。我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义父对我有救命之恩,小姐于我有姐妹之谊,我无法继续安心修炼下去。于是…也顾不得宗门律法,偷偷溜了出来,回到了淮波城。”
宋舒雅的嗓音不自觉地带着哽咽道:“果然,当我再回来的时候,听到的是宋府一年前家破人亡的噩耗!!”
“我当时万念俱灰,只恨自己没能早早恳求师父破例将义父和小姐接到宗门,恨自己空有一身凝元修为,却保护不了最亲的人…”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我再恸苦悲怆又能如何?”
“但,义父和小姐却不能无辜死了,我一定要找到凶手,要为他们报仇。半年来,我不停地打探消息,终于查到了凶手,现在该是手刃仇人的时候了。”
宋舒雅望着淮波城的某一个方向,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下:“义父,小姐,想不到当年一别却是永别。你们放心,舒雅定会杀了他们。”
很简单的故事,很言简意赅的述说。
但期间经历的大痛苦只有当事人自己能体会。
云墨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却难以感同身受。
他真的缺乏俗世间的真挚情谊,也只能稍微安慰几句,任由对座女子积攒了一年的情绪发泄出来。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乌云密布,雨水也在此时悄然落下。
一如眼前趴在桌案流泪的女子。
雨越下越大,滴滴如珠,砸在地面上,落在人心中,只觉悲戚。
街道上行人早就匆忙避雨,消散一空,霎时安静了下来。
天地间仿佛只有雨水敲打屋檐声和眼前女子低沉的抽泣声。
但雨总有停时。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乌云散去,天空慢慢变亮。
雨水褪去。
该忙碌的人群出来重新呦呵热闹起来。
该做的事情也要继续做下去。
譬如…复仇。
宋舒雅抹去脸上的泪痕,歉然道:“抱歉,刚才说起往事,失态了。”
“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舒雅姐已经很坚强了。”
云墨轻轻摇摇头,随即道:“看来沈江波是杀害舒雅姐义父一家的凶手了。”
“不错!”
宋舒雅眼眸浮现一丝刻骨铭心的仇恨:“我义父所在的宋家以经营海盐为生,在淮波城中数得上前十的豪门望族,一年前,沈府家主沈冲盯上了宋家的营生,想要从中分一杯羹,而沈江波更是觊觎小姐的姿色,提出了联姻。”
“可那沈江波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恶人,被她祸害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仇家数不胜数。我义父自然不同意,但他只是个凡人,不知道沈府父子是修行者,还和七大盟有些牵扯,义父如何能拦得住他们。结果,家产被占去不说…”
宋舒雅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道:“可怜义父被他们无情杀害,听闻小姐更被沈江波蹂躏至死。”
宋舒雅蓦地睁开眼睛,晶亮的眼眸再无丁点儿水润,而是十足的杀意,嗓音也变得凌冽:“我定要杀了沈冲和沈江波,告慰义父和小姐的在天之灵。”
云墨两眼同样杀意冰冷,斩钉截铁道:“该杀,要杀!舒雅姐,本来我这一趟只是杀沈江波,但现在,他们父子二人都得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