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口谕,今晚绛雪轩乔答应伴驾。”邓公公宣完话,对乔溪云拱拱手,“恭喜小主,小主快些准备吧,皇上在养心殿等着您呢。”
“辛苦公公了。”乔溪云示意李福全打赏了邓公公,进屋里去换了身藕荷色缎绣氅衣,腰上佩戴上一个荷叶香囊,手里捏着把黑漆描金柄绣绘戏曲人物扇,就这么上了辇子,去养心殿。
日暮低垂,从甬道一路过去,凉风吹拂,乔溪云心里的燥热也被这阵阵清风吹散了。
等到了养心殿,她一进来,脸上就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屈膝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皇帝理完朝政,本来有些心烦意乱,见了她满面春风地过来,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等一走进,就闻到若有似无的荷叶清香,他笑道:“哪里来的香,倒是清新?”
乔溪云献宝似的取下腰上的香囊递给皇帝,“是这个吧。”
李双喜要接过手查看,皇帝摆摆手,自己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片嫩绿的荷叶,似乎是新摘下来没多久的,淡淡的荷香叫人精神一振,这香味若有似无,闻着好似置身在接天莲叶无穷碧当中。
宫里女子多有喜欢佩戴香囊的,以各种珍稀香料做成香囊的多不胜数,诸如降速二香,沉水香,如贵妃,用的就是瑞麟香。
可用这处处可见的荷叶为香的,却是只有乔答应一人。
“怎么用这个做香囊?”皇帝把玩着香囊,香囊做工也朴素,不过是碧水青绸上绣一枝荷花。
乔溪云有些不好意思,□□着手里的帕子,“奴婢说了,皇上可别笑话奴婢。”
”你直说便是。”皇帝起了好奇心,坐起身来,俊美的容貌在落日的余晖中熠熠生辉,双眼里带着些许趣味。
乔溪云别过头,白皙的脖颈如天鹅般,“奴婢是没什么钱,这才想出来这等主意,奴婢份例里也没有香料,要想要好香,那得就拿钱,奴婢可买不起。”
这样的话,若是旁人定然羞耻于说出来的,可偏偏她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能自得其乐地笑着解释道:“奴婢觉得这荷叶香囊也好,惠而不费,而且还依循时令,想来应该能辟邪。”
皇帝听闻此话,先是一怔,随后不禁放声大笑。
他笑得倒在了乔溪云怀里,丝毫没有皇帝仪态的枕着她的双腿,“那这把扇子又是怎么来的?”
“这扇子——”乔溪云歪头道:“是顺妃娘娘送的,好漂亮一把扇子,奴婢见了喜欢的不得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舍得用。”
皇帝仔细看了看那把扇子,却也没接过把玩,只是问道:“朕听说顺妃今日受了惊吓?他怎么样?“
“顺妃娘娘福大命大,托您庇佑,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怕是得养些时日。”乔溪云说起这事,脸上露出几分为顺妃打抱不平的神态,“说起来真是无妄之灾,那只猫怎么哪里不去,就去大佛堂。”
她今日已经跟白梅打听过,每年今日,顺妃都有去大佛堂上香的习惯,这显然是有人有心算无心,算计了顺妃,只是不知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教训顺妃,为了敲打她?
皇帝沉吟片刻,“宫里头这些猫狗是该好好管教,李双喜。“
“奴才在。”李双喜答应一声。
“明日叫猫狗房的人在宫内各处搜寻猫狗,不得叫它们到处乱窜,还有各宫养猫狗的,也传令下去,若是再有小宠伤人,罪问其主。”皇帝果断吩咐道。
“嗻。”李双喜忙答应,他心里正诧异,又听到皇帝笑着对乔溪云道:“你今日这么一番哭穷,朕倒是不好意思,就晋你为常在如何,如此一来,你份例也该够用了。”
乔溪云愣了下,随后脸上露出喜色,起身行礼,“奴婢谢皇上隆恩。不知皇上可否再给个恩典?”
李双喜心里一紧,这乔常在该不会糊涂的蹬鼻子上眼了吧?
“你说。”皇帝撑着左腮,八团金龙妆花纱袷袍袖子上的云海纹栩栩如生。
乔溪云道:“奴婢想要些黄白之物。”
她叹了口气:“主子爷,这中秋节转眼就要到了,奴婢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可再掏不出什么钱来置办礼物了。”
李双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跟皇上要钱送礼,您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只怕是吃了龙肝凤胆了吧?
李双喜感觉自己跟见了鬼似的。
但偏偏,主子爷居然应许了。
“二百两可够?”皇帝揶揄地问道:“要不朕再给你把重阳礼也备好?”
“那奴婢怎么好意思?”乔溪云忍不住唇角露出些笑意。
李双喜心道,您可没见不好意思,这不是挺好意思的。
李双喜本以为皇上只是跟乔答应开个玩笑,不想次日皇上去上早朝前,还嘱咐他:“去开朕的私库,取银子送去绛雪轩。”
“嗻。”李双喜连不迭答应,虽不知皇上为何这么宠爱乔答应,但介于皇上这样的态度,李双喜这事不可疏忽,叫来自己的徒弟李二宝。
”这事你自己去办,等会儿亲自送过去,办的漂亮点。”李双喜叮嘱道。
“叔,你放心吧。”李二宝说道。
李双喜抬手就给李二宝一个脑瓜崩,“叫什么叔,宫里规矩不许称兄道弟的,你这是想害死你师父我吧?”
“师父,我记住了,别打,再打脑子更不好使了。”李二宝捂着额头,吃痛不已地说道。
李双喜没好气,“记住我刚才的话了吗?去乔答应那里嘴巴甜点儿,别摆什么臭架子,咱们就是在御前伺候,那也一样都是奴才。”
“叔、师父,您就放心吧,这点儿小事我能办不好吗?”李二宝自信心十足。
李双喜看他这模样,是真的笑不出来。
李二宝叫他一声叔,倒也不是白叫的,他跟李二宝是同族,都是直隶那边家里穷的没法子才割了一刀进宫当太监的。
李双喜看着这么个侄儿,也不忍心不提拔,一个是为自己,一个则是怕这傻小子自个儿给自个儿折腾没了。
乔溪云去请完安回来,就瞧见李福全冲她挤眉弄眼,“小主,御前来了个公公送皇上的赏赐。”
他冲明间努了努嘴,“人还没走呢。”
乔溪云有些诧异,对李福全点下头,就着宫女打起的帘子进去,李二宝也没坐着,老实地站在明间,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尴尬得脚都要扣地了,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是乔答应回来了,连忙扯了扯李二宝的袖子。
李二宝回过身,瞧见乔溪云时,那眼睛登时就亮了,干脆利落地给乔溪云打了个千,嘴里响亮地请安:“奴才李二宝给小主请安。”
乔溪云:“……”
她素来四平八稳,算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这一刹那脸上险些有些绷不住,沉默片刻,露出个笑容,笑着叫了起:“李公公客气了,福全,怎么不叫人上一碗好茶给李公公?”
\”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李福全忙说道,就要转身下去叫人沏茶。
李二宝忙摆手道:“小主不必忙活,奴才就是奉命来送皇上赏赐,既然差事完成了,奴才们这就要回去了,乾清宫那边还忙着呢。”
“那福全替我送公公们一程。”乔溪云说道。
李福全诶了一声,亲热地送了李二宝一行人出去,片刻后才回来,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乔溪云道:“小主,招呼这位二宝公公,可比招呼李总管还累。”
“那人跟李总管同姓是不是有亲啊?”如意端了茶点上来,对李福全问道。
李福全颔首道:“可不就是有亲,不然,就他那缺根筋的性子,哪里能在御前当差,您不知道,刚才奴才在这里面,跟他眼对眼,那叫一个尴尬,当真是应了那成语,度日如年。”
乔溪云喝了口茶,不禁被逗笑了。
她也看出来了李福全刚才是有些恨不得脚底抹油。
“这人也怪,来了差事办好走就是了,怎么还留下?”如意费解地说道:“也不喝茶,也不说旁的话,就像是等小主回来见一面似的。\”
李福全一愣,挠挠额头,道:“保不准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我瞧着,他倒像是想给咱们小主卖个好,就是太直接了。”
“那既然是好意,咱们就心领了,以后若是打交道,客气几分便是。”乔溪云说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御前伺候的那些个宫女太监哪个不比旁处的奴才多几分体面,便是皇后、贵妃也不愿意得罪他们。
乔溪云可不敢想跟李总管搭上关系,但若是能跟李二宝打好关系,以后顺理成章地跟李总管有几分交情,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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