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阔立在侯府门口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定南侯在治军方面的确很有一套。 进门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暮天行道:“你不是与陆小侯爷闹着别扭呢吗?你愿意住他家?” 一旁的陆闻言顿时一脸无奈,只恨不得去捂上暮天阔的嘴。 这厮从前嘴巴挺严实啊,怎么这就开始挑拨了? “咱们家小少爷素来不爱给人添麻烦,自然知道住了客栈也是要小侯爷忙前忙后的,倒不如住在侯府方便。”楚沉忙替陆解围道。其实楚沉也知道,暮天行虽爱胡闹,但永远都有分寸,不至于真在这件事情上矫情。 暮天行闻言果然就坡下驴的道:“嫂嫂说的是。” 陆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定南侯如今在军中并不在府中,倒也省了寒暄之礼。 暮天阔此行身份本就敏感,并不想张扬,定南侯不在府中反倒方便了许多。 陆安置好众人之后,便找人询问了此前叮嘱的寻找神医一事,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神医去云游了,并不在庄子里。陆如今知道了楚沉生病一事,不敢稍怠,当即派了人去寻找,但求能尽快找到对方的下落。 “小侯爷,与你一同回来的那个少年求见。”陆的亲随朝他道。 陆闻言大喜,忙亲自迎出门外,却见来的并不是暮天行,而是带了个婴儿的那个少年。 少年朝陆行了个大礼,开口道:“承蒙几位公子一路照拂,如今到了南郡,本该不再打扰。但我带着的那个孩子,一路上风餐露宿,如今经不起周折,所以想在贵府再打扰几日。” “无妨,家里地方多,也不缺你这口饭,你愿意待多久便待多久。”陆开口道。 少年闻言一脸感激,又道:“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公子帮忙在南郡找个奶娘?这孩子太小了,若是一直没有奶水,日子久了肠胃怕是受不住。” 陆闻言忙点了点头,朝亲随吩咐道:“你吩咐人去办,府里的客人但有别的吩咐,都不可怠慢。”亲随闻言应声而去,那少年又朝陆行了个大礼,临走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有一事本不该多嘴,但见公子颇为困扰,便忍不住多说一句。”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从前在庄子里做药童的时候,家主时常与夫人闹别扭,每次夫人都要数日不与家主说话。我看这情形……公子与路上那位小公子,似乎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 陆听闻他拿自己的家主夫妻之事来形容他和暮天行的关系,顿时有些脸红,轻咳一声问道:“那……那他们最后都是如何和好?” 少年噗嗤一笑,开口道:“庄子里有一个洗衣服用的木搓板,家主每次在夫人面前跪上一跪,当晚夫人便会允许他睡在屋里。” 陆:…… 睡在屋里……这他倒是不敢奢望,暮天行能和他说话,就不错了。 陆在府里找了一圈,还真找出了一块木搓板。 他趁着没人的时候偷了就想走,却被府里洗衣服的王妈撞了个正着。 “小侯爷,您拿走了搓板,我怎么洗衣裳啊?”王妈拉着陆的胳膊不撒手,硬要让他把搓板还回来。陆原本觉得此事挺丢脸,想偷偷办的,结果被王妈一嚷嚷,顿时尴尬无比。 “我借了用一用,你不要喊。”陆沉声道。 都怪他平日里对府里的下人太好了,这些人如今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暮天阔正挽着楚沉在侯府里遛弯呢,闻声凑了过来,便见得陆和王妈抢搓板的画面。暮天阔不知这搓板的用处,楚沉确实一眼就识破了,开口道:“你不会是打算去跪搓板吧?” “不要乱说,我只是拿来看看。”陆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小侯爷如今倒真是舍得下脸。”楚沉一脸笑意的调侃道。 陆见他说破,索性也不装了,坦然的道:“这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陆某岂是在意这些小节之人。再说了,他为了陆某被人又捆又绑还出言不逊,这样的委屈他都受了,陆某不过是跪个木搓板,有什么不敢的?” “陆小侯爷有魄力。”暮天阔开口道:“不过陆小侯爷若只是为了哄老十,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不仅可以让他原谅你,还能让他对你百般关怀。” 一旁的楚沉闻言意识到了什么,挑眉看向暮天阔。 陆则一脸好奇的道:“是什么法子?” 暮天阔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你只要装作受了很重的伤,他一定会……” 楚沉伸手捂住了暮天阔的嘴,朝陆道:“你还是去跪搓板更靠谱一点。” 王妈:…… 还我搓板。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明天继续第90章 晋江独家发表 陆拿着搓衣板在暮天行的客房外头转悠了好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去敲了门,却没找着人。他朝府里的下人一问,才得知暮天行先前在屋里待着嫌闷得慌,去了花园。 于是,陆拎着个搓衣板去了花园。 侯府的花园并不大,也不算讲究,里头种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花,平日里也没请伺候花草的园丁来修剪,一直是仰赖府里的下人随便看顾一二,所以一眼望去张牙舞爪,没什么美感。 花园中有个小凉亭,如今已经被花枝掩盖了大半,人躲在里头都看不分明。 陆到了那凉亭外头,透过花枝见到里头有个人影正朝外走,心道此处不会有外人来,定是暮天行躲在这里无疑了。 “你别动!”陆突然开口道。 那人闻言似乎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陆开口道:“我有些话,要同你说,你别出来。若是看到你,我反倒不好意思说了。” 那人立在花枝后头既没有朝外走,也没有应声,陆更加确信对方就是暮天行。若是陆府的下人,听到他的声音不可能不打招呼。 陆说罢将木搓板放在地上,然后一撩衣袍跪了上去。 “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陆开口道:“从王城开始,你便屡次朝我示好,偏偏我这个榆木脑袋一直不开窍,不仅没明白你的心思,还一再让你主动。你九哥订婚那日,你夜里偷偷亲我,我才确认你对我的心思,没想到后头又出了那样的波折。离开王城前,我本该朝你表明心意的,但我当时顾忌太多,怕辜负了你,没想到你竟会追着我到了大楚。” 陆细数自己和暮天行一路来的经历,心中越发愧疚难安。 他比暮天行大了快半轮,本该像个体贴的兄长一般爱护对方,但他仔细回忆两人相识以来的点滴,在这份感情上,暮天行付出的远比他要多得多。要怪就怪他明白的太晚,几乎没有去弥补的机会。 所以今日他才会这般决然,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能拖拖拉拉。 人家都到了南郡了,他再不果决一些,还算是个男人吗? “那晚在林子里,我没有认出你,还出言调/笑,让你受了委屈。”陆开口道:“今日我在这里正式朝你道歉,我知道虽然这不能抵消你受过的委屈,但希望你……” 陆一句话没说完,便闻脚步声响起,花丛后头的那人径直朝他走了过来。陆低垂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双脚上,面上带着红意,竟有些不大好意思。 他正要抬头之际,便见其中的一只脚突然抬起来,狠狠踹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脚的力气极重,直接将陆踹出了老远,摔在了身后的花丛上。 陆心中讶然,抬头看去,这才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暮天行,而是定南侯。 “爹?”陆又羞又惊的道:“您不是在军营中吗?” “老子回来取份文书,路过凉亭,没想到竟见到你如此没出息!”定南侯手里拿着一份文书,面色铁青的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个逆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朝人下跪,陆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陆捂着胸口爬起来,只觉得胸口发闷,肋骨处生疼,估计定南侯是气急了,这一脚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肋骨踹断。 “爹,你听我解释!”陆忙道。 “老子没那个闲工夫!”定南侯道:“你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我早就想处置你了,今日一并清算了吧,来人!” 定南侯话音刚落,便有亲随小跑着上前。 定南侯冷声道:“将府中的人都叫到天井,老夫要行家法。” 陆闻言面色一白,却不敢有丝毫的辩驳。 定南侯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今日被对方撞见他跪搓板,老头子估计肺都快气炸了。 年轻人的小情小爱,定南侯哪里会理解。 他想教训儿子,原也不需要理由。 半柱香的工夫之后,府里的人都被叫到了天井里。 陆脱了外衣跪在天井里,身上只穿了一层雪白的里衣。 “说吧,你犯了什么家法?”定南侯手里执着软鞭问道。 “我……”陆开口,却没将定南侯想听的那句话说出来。 陆家家训,陆家子孙当有气节,不可卑躬屈膝。 但陆实在不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是卑躬屈膝,他反倒觉得自己挺能屈能伸的。 他想哄人高兴而已,哪里卑微了? 分明就有气节的很! 若让他承认犯了错误,那不就意味着否定了自己对暮天行的心思吗? “孩儿不知。”陆一挺胸膛开口道。 定南侯目光一凛,抬手在陆后背连续抽了五鞭,次次都下了狠手,陆背上骤然便多了五道血痕。围观的众人都不由惊呼出声,陆只皱了皱眉,一声都没有哼。 “现在知道了吗?”定南侯问道。 “孩儿……不知。”陆开口道。 定南侯闻言又是唰唰五鞭,陆后背紧接着又添了五道血痕。 “侯爷息怒……”一旁的亲随想替陆求情。 定南侯抬手又是五鞭,开口道:“还有人要替他求情吗?” 众人见状都不敢再吱声,定南侯这脾气,若非如此雷厉风行,也不可能创下这样的基业。尤其是他的部下,更是知道他的性情,当下都不敢再替陆说话,免得让他受更多的苦。 “现在知道了吗?”定南侯问道。 陆疼得满头冷汗,身体也忍不住颤抖,但他还是咬着牙道:“我……心悦他,他既为了我不远万里,我为他屈膝片刻又如何?陆家家训说陆家子孙当有气节,孩子不觉得自己失了气节。今日父亲便是打死我……” 定南侯扬手又是五鞭,而后将手里的软鞭扔给亲随,眼底的戾气敛去,竟浮起了一丝欣慰。但随即他便收起了眼底的欣慰,转而一副冷冰冰的语气道:“谁说你失了气节?”陆一怔,一脸茫然地看向对方,心道你不是嫌弃我下跪丢人吗? 定南侯道:“你所犯家训乃是……远游不报。你在尧国逗留数月,为父每次听到的消息都是太子殿下告知的,你的家书呢?” 陆:…… 草,太子这厮不做人,扣留了他的家书! 天知道他在尧国之时,每隔十日便写一封家书,没想到大楚太子为了拿捏定南侯,竟然将他的家书都扣了。好在陆没在里头说什么不该说的…… 但他这顿打既然已经挨了,倒也没必要再解释,免得让定南侯内疚。 陆心里知道,定南侯今日有此举,想必是窝了许久的火一直没发…… 他这位不苟言笑的父亲,实在是不会表达亲昵。 嫌他不报平安,为何就不能直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