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妹妹,让你们久等,实在不好意思。待会儿喝酒,我自罚三杯。李伯,我老汉儿倒是想上山来找你喝酒,但米粉店太忙,他走不开,就把我这个代表派过来了。”王勃笑着向李中华打着招呼。
关萍也喊了声李伯,解释了两句这么晚才到的原因,又向王勃介绍了一下从见面后就一直吊在她身边的表妹罗霞。关萍让罗霞叫勃哥。罗霞看着高高大大的王勃,躲在关萍的身后像猫叫一样喊了声“勃哥”,明显有些怕生。
一阵寒暄,李中华便招呼王勃朝一辆停在路边上的拉货用的火山轮走。关萍告诉过王勃,她的家距离镇上还有十几里的路程,这也是为啥他们到了镇上后会遇见李中华和罗霞的原因。
“对不起哦,勃儿,我们这里没得出租车,只有让你将就一下了。”李中华站在火山轮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然后打开货箱的尾门,方便几人上车。长方形的货箱内没装东西,箱板上倒是摆了五六个供人坐的马扎。
“你说啥子话哟,李伯。有车子坐,而且还是机动车,这是古代的县太爷都享不了的福啊。”王勃嘴里开着玩笑,说着客气话,手上却不客气,将手中的两个包袱朝货箱内一扔,一只脚蹬在箱板的边缘,双手抓着货箱的侧板一使力,人就纵了上去。上了车厢,王勃又把关萍和她表妹罗霞拉了上去,“可以关门了,李伯。”王勃拍了拍手上的灰,冲站在车旁的李中华道。
“好勒!”李中华对王勃一笑,开始关闭尾门。王勃的话让他感到很舒心。对于王吉昌的这个继子,就在两三个月前,李中华看王勃还像看周遭邻居那些十六七岁的娃娃们一样,没啥感觉,不存在看重不看重的问题,全当无关痛痒的小崽儿看;但是自从自家的女儿去了米粉店上班,一个月前旗舰店开张时又被王勃请到四方吃了两顿酒,见识了旗舰店的豪华和洋气,参观了王勃在城里的家后,李中华再次见到这个高高大大,衣着洋气,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连他都没有的成熟和稳重的大男孩时,对方的分量在李中华的心中便仿佛千斤坠,重了很多,言语和神态自然而然,多多少少的就带了些讨好和敬畏。
今天下午,关萍的老子关永祥想拜托他的一个连襟骑他特意从队上的万元户廖老五家里借来的机动三轮去车站接“贵客”,李中华听闻后便主动请缨,将接客的活揽了下来。关永祥想着王勃一家也不认识自己的连襟,和李中华却是老熟人,稍微一想,便同意了。随行的则还有连襟的女儿,关萍的表妹罗霞,也一起坐车火山轮到镇上来接自己快要一年没见的表姐。
站在三轮车箱板上的三人各自找了个马扎坐下。王勃和关萍相对而坐,罗霞坐在关萍的旁边,双手依旧抓在关萍的胳膊,如同一个树袋熊。
李中华看到三人都已就坐,就转身绕到前面的驾驶位。踩火点燃发动机之前,李中华转头交代了一句让三人坐稳,最好扶住两侧箱板的栏杆,然后,右脚对着发火杆猛地一踩,“突突突”,发动机被点燃,整个车厢像得了哮喘一样一阵剧烈的抖动,车前的头灯打开,一道白光破开夜色,火山轮随即朝前一蹿,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发动机的鸣响;迎面扑来的,是冷冽的,让头发乱飞,脸上的肌肉变形,呼啦呼啦的山风;侧眼一看,是黑洞洞的,深不知几何的悬崖峭壁。王勃只看了一眼,稍微有些恐高的他就赶紧把脸偏向靠山的一边,不敢再看。前世的他,火山轮坐过多次。母亲离世后,他每次从双庆回四方,或者从四方回双庆,小舅都是骑自己的火山轮来接送他。但是在七弯八倒拐的盘山公路上坐火山轮,这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坐在对面的关萍,一头披肩秀发,也被乱流吹得如同群魔乱舞,四处飞扬。关萍害怕头发上那个王勃在夜市的地摊上花一块钱买来送给她玩儿的绿色塑料发夹被风吹掉,干脆摘了下来,攥在手心。但她的神情却是淡然而平和,脸上甚至还带着些怡然自得,全然没有王勃那种抱胳膊缩颈,“胆小如鼠”的模样。
王勃双手抱胸,“缩头缩尾”的样子很快被关萍察觉。
“李伯,你开慢一点吧。风好大。”关萍抬头朝前面的李中华喊了一句。但发动机的声音实在太大,加上“呼呼呼”的山风,李中华却是没听见,依然加大油门的朝前冲。关萍见了,就想站起来趴到前面的挡板贴近一些去喊。
她的这一动作,吓得王勃的菊花一紧,赶紧拉住想要站起来的关萍,将头凑在她的耳边,大声的说:“别打扰李伯。我没事的,坚持一会儿就好了。”说话的时候,牙关颤抖,脸色发青,一半是因为寒冷,另一半则是被旁边黑洞洞的悬崖吓的,担心自己的小命被李中华一个不小心交代了下去。
看到王勃哆哆嗦嗦的模样,关萍便暗自责怪起自己来,觉得自己没考虑周全,忽略了王勃这个打小生活在平坝从没来过山区的平坝人的感受。于是,坐下后的她便拆开脚下的两个大包袱,找出几件婴儿冬天穿的衣服,让王勃抱着取暖。王勃很想说抱婴儿服不如抱你,但看了眼吊在关萍身边如树袋熊一样的罗霞,又把话吞进了肚里。他也担心自己这么一直“兜风”下去下车后会不会感冒,于是也不客气,拿起两件婴儿服让关萍缠住自己裸露的手臂,剩下的也像抱女人一样抱在胸口。模样滑稽,看得关萍忍俊不禁。她身边的罗霞,也“咯咯咯”的笑起来。
这段在王勃的眼中看起来漫长无比,“遭罪”之极的旅程,终于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终点。火山轮被李中华开进了马路边的一条仅有一米五宽的土路,几个拐弯,最后在一个光华大放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院子内,两盏两百瓦的白炽灯被两根竹竿高高顶起,如同两个小太阳,将不大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昼。十来张桌子,除了一张桌子没人外,其余全部高朋满座,围满了男女老少,四方宾客。此时,院子中的这些男女老少,或筷子翻飞,大快朵颐;或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时不时夹杂几声震天响的“五魁首呀”,“四季财嘛”,“六六顺啦”之类的划拳声。
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在三轮车一头闯进院门的瞬间,全都像看VCD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静止了下来,直到几秒钟后,才又重新被人按了“播放键”。然而,不论是吃饭声还是划拳声,和刚才的喧闹无比,毫无顾忌相比,却一下子小了至少有一半。几乎所有的人,齐齐将目光看向院子门口,看向那个被火山轮驾驶位和车厢间的挡板挡住的阴影,好奇着,期待着从阴影中即将走出的人来。
发动机刚一熄火,李中华就急忙下车,绕到车尾开始打开尾门。
“冷安逸了哇,勃儿?我们山上是不是比你们平坝要冷些?”李中华一边开门一边冲正将婴儿衣服从胳膊上解下来的王勃说。
“还,还好!”王勃打了个冷颤,正准备跳下车,关萍却欺身上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小梳子,垫脚给他梳起头发来。
如果在家里,王勃会怡然自得,坦然受之,但一旁还站着李中华和罗霞,王勃便有些不好意思。稍让关萍梳了两下,就一个飞身跳了下去。
才一跳下车,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中:“勃儿,你,你们到了啊?!咋没看到‘哥哥’和‘姐姐’喃?关萍,你没喊你王伯伯和曾娘嗦?”
不用说,来者自然就是关萍的老子关永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