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3年12月10日,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临江县(今澳洲费里曼特尔市)。
临江,位于桂州西南约二十公里处,桂河出海口(今澳洲珀斯天鹅河),建于17年前(1646年),是桂州的门户,同时也是重要港口。
在县城北侧的学堂里,靳杏春背着双手,踱着步,慢慢地巡视着整个学堂。经过一间间教室,里面不时传出孩童郎朗的读书声和先生们的讲解声,对于一个年过五旬的读书人而言,他觉得这个世上没有声音比这更为悦耳动听。
“zh,ch,sh,……z,c,s……”
“错了,错了!教了你几遍了,你怎么又读错了?读zh,ch,sh,要把舌头卷起来!你说说,半个月了,你怎么就读不准呢?……回家没多加练习吗?……把手伸出来!”
走到学堂东侧一间教室,里面传出先生的吼声,紧接着,又传来打手板的声音,以及孩童隐隐的抽泣声。
靳杏春并没有进去干涉的意思,只是驻足在教室的窗前看了一会,随即摇摇头,苦笑着离开这间孩童启蒙班的教室。
自从二十多年前,当时的汉洲民政府推出汉语拼音后,又集宋应星、王徵、毕懋康等众多文人学者之力,编撰了一本《汉语大辞典》,齐国随即开展国内语言的标准化和统一性。
要知道,齐国几乎所有民众,皆为来自大明各地的移民,天南海北,都操着各自地方的所属方言。而齐国为了避免因宗族和地方势力的抱团,以减少行政管理的阻力,还特意将不同地域的移民混杂安置。
如此一来,就非常有必要进行语言的规范化和标准化。另外,统一的语言,也是形成一个统一的民族,统一的国家最为核心的基础特征。
不同于现代的民族国家,古代的统治者并不追求语言的统一和标准化。毕竟古代既没有语言学,也没有收音机,语言统一这个想法显然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范围,也没有技术上的可行性。
对于古代的统治者来说,只要精英阶层能够使用共同的书面语,国家就足以运转了。但是,古代统治者经常遇到的头疼事,就是在朝堂上听不懂官员的方言。即使双方努力说一种语言,有时也会遇到困难。
所以中国的王朝历来强调“雅言”,也就是古代的“普通话”,要求重要官员必须掌握。然而就算是这样,历代王朝的皇帝们也经常得靠翻译才能和官员顺畅交流。后世,清末戊戌变法时,光绪皇帝和广东人康有为几乎无法当面交流。
在公元4世纪初,为了逃避北方的战乱,晋室王族和一群士族成员逃亡到了长江以南,建立了东晋王朝。这时,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凄凉地发现,自己被大量语言不通的臣民包围着,一切都如此陌生。如《魏书》所载,东晋控制的南方充斥着巴、蜀、蛮、獠、楚、越等民族,“鸟声禽呼,言语不通,猴蛇鱼鳖,嗜欲皆异”。中原对南方的开发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对百越的征服也有近五百个年头了。然而直到此时,汉语在各路“蛮夷”语言当中仍然如同一串串孤岛。
至于朝鲜、越南,虽然当地人使用了上千年的汉文,但是他们仍然没有在日常生活中普遍接受汉语。当地绝大多数文字记载也都用汉文写成,但是两地的普通民众是不会汉语的。使用汉文的知识阶层也往往只会读写,不能用口语交流,这种文字与口语分离的现象在当时是普遍存在的。
对齐国这种全都是外来移民的新生国家而言,语言的统一化和标准化,就更显得尤为重要了。更何况,齐国一直都在试图在汉洲打造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语言的的现代国家。语言,自然也获得了空前的重视,迅速跻身成为民族的核心象征之一。
那些来自大明的众多移民,在最初的三年服务期内,大部分人都会集中于各地府县所建立的屯殖地,进行统一管理,统一生活,统一耕作。在这期间,移民部和文教部的官员、书吏们会尽量教授他们标准化语言。虽然不指望能尽数纠正他们的语言和习惯,但多少能规范他们的语言交流方式,为以后适应新的生活,奠定一定的基础。
而那些来自大明的孩童和少年,以及在汉洲本土、海外领地出身的第二代,这才是齐国着力培养和塑造的“新国民”,他们不仅对齐国拥有更强的归属感,而且在经过三到六年的基础教育后,会逐渐形成强烈的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并最终成为齐国未来的中坚力量。
傍晚时分,一群欢快的孩童离开学堂,彼此打闹着,嬉笑着,朝城中各自家中奔去。在途径广场时,却见众多居民驻足在那里,正在神情肃然地仰头目视每日例行的降旗仪式。孩童们立即停止了嬉闹,按照学堂里教导的行为准则,纷纷也肃立在现场,行注目礼。
升降国旗,十余年前便已在齐国各地府县政府机关形成惯例,并由各地驻守的宪兵、陆军官兵,或者武装警察、乡兵举行一定的升降旗仪式,以此来加强国内民众的凝聚力以及国家和民族认同感。
至于升国旗时所奏国歌,赫然就是剽窃后世的某义勇进行曲,只不过,一时间没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填词,便只有乐曲。
广场上举行的降旗仪式,因为没有奏国歌,所以没有升旗时的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显得有些安静。不过,由十数名武装警察组成的仪仗队,不论是步伐,还是气势,还是让在场观看的民众感到一丝震撼,也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夺,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去当警察!”一名六岁的孩童看着那队警察仪仗队把降下的赤色黄龙旗整理好,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县政府大楼走去,不由带着万分羡慕的神色。
“当警察有什么意思?”另一名壮实的孩童说道:“我以后要当军人,扛着火枪,挎着刀,为我们齐国去打仗,以后还要做个大将军!”
“我也要当军人。”一个消瘦的孩子也不甘示弱地说道:“我要参加海军,开着大船,把天底下所有的土人蛮夷国家,统统消灭掉。”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一个明显欧洲面孔的孩童看着几个同伴突然都瞄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又不是蛮夷。……我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我……我是齐国人!”
“……我也不是……蛮夷。”另一个有着汉洲土着面孔的孩童畏缩地说道:“我……也是齐国人。”
“哼,林狗儿,你现在连二十个字都写不出来。而且,都两个月了,连拼音也没学会。你就是蛮夷!”
“我不是……蛮夷……”那个叫林狗儿的汉洲土着孩童怯怯地辩解道:“先生说了,我们都是齐国人。那些外国人,才是……蛮夷。”
“可是,你跟查海贵两人,就跟我们长得不一样。”
“我父亲是王国的海军军官,一直都在为我们齐国打仗。”那名欧洲面孔的孩童仰着脖子说道:“我虽然跟你们长得不一样,但我以后也要加入海军,为国献身。你们凭什么说我是蛮夷?”
几个孩童闻言,顿时露出一丝敬仰的神色。
“你爹是海军,家里有没有军帽?到时候,带出来,给我们一起耍。”
“你爹是军官,那一定有指挥刀,能不能偷出来,让我们看看?”
“……”
“这些……,我家里当然有。”那个欧洲面孔的孩童自得的说道:“待学堂里休学日时,我从家里带出军帽来,让你们看看!”
“我家里也有军帽!”那名壮实的孩童见几个小伙伴都围拢在那个欧洲面孔的孩童身边,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家里还有火枪,指挥刀也有好几把呢!”
此言一出,顿时又将孩童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纷纷围拢到这名孩童身边,鼓噪着央求他将家里的火枪和军刀偷摸出来耍。
“我家里有……有自己能飞回来的回旋镖,你们想耍吗?”一直被处于冷落的汉洲土着孩童弱弱地问道。
“哦?”几个孩童露出了几分兴趣,“那你下次从家里给我们带来那种会自己飞回来的回旋镖耍。……若是好耍的话,以后,我们就不叫你蛮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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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7日,同德县(今澳洲珀斯市坎宁顿区)。
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突然袭击桂州府周边地区,并且从昨晚半夜一直下到清晨,仍未停歇的意思。
距离同德县城东北方向五公里外的板桥堡,一百多名在此屯殖的移民,却没来由地为这场到来的暴雨,暗自窃喜不已。因为,这种恶劣天气,根本无法出外做工,意味着他们可以有一天难得的休息日。
按照齐国移民部的规定,作为政府组织迁移而来的移民,他们必须要在屯殖区服务三年,方能有资格取得齐国政府免费授予的田地和住所。所谓的屯殖区,一般都是各地府县新辟的移民定居点,不仅需要开荒拓土,兴建水利,而且,就连他们未来分配的家园住所,也必须由他们一手一脚的建起来。
因而,在三年服务期内,这些新到的移民所进行的工作,是相当艰苦的,几乎没有一日可以得到片刻清闲。砍伐树木,平整土地,开挖沟渠,搭建房屋、修筑各类公共设施……
虽然拓殖艰辛,但好在齐国的官爷们为每个移民都提供了充足的粮食,让所有人在劳作之余,可以将自己的肚子吃饱。馒头、饼子、玉米湖湖、稀饭、红薯、土豆……量绝对管够,而且还时不时地有鲸鱼肉和咸鱼干,让移民的嘴里可以占点荤腥。
这日子,还真他娘的没话说,比起大明那种朝不保夕的苦哈哈生活,强出百倍千倍。要知道,在大明,照样一年到头累的像牛一般,但活得却不如一条狗。那些船上的水手和兵爷,果然没骗人,到了汉洲,绝对饿不死人!
虽然天气恶劣,无法出外耕作,但屯殖堡里的官员和主事却也不会任由这些移民无所事事。他们会将这些移民组织起来进行一些简单的培训,进行一些诸如汉洲官话的学习,国内法律法规的普及,官方发布的政策解读,以及国内外大事件的宣讲。
“内阁户部于6月20日,向汉洲大钱庄、农业互助钱庄、工商钱庄,以及各地府县所设立的金融借贷钱庄发布谕令,要求对农户发放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的借贷资金,利率不得超过五分。……此规定将于明年1月1日起,正式通行。”
“什么意思呢?就是你们以后分到了田地和房屋,顶门立户后,若要向政府借贷农具和牛马之类的畜力,给那些钱庄支付的利钱要少得多了。凡是有高于五分利的农业借贷资金,官府一律不予承认和保护。”
板桥堡的书记员常正喜双手捧着一份《大公报》,正在给屯殖堡的移民们解读最新的国内政策和近期发生的各类大事。
“7月15日,苏禄王国素丹遣使建业,向我齐国正式上表以为藩属,并请求齐国派驻军队驻扎和乐岛,以护卫藩国安危。
8月2日,科钦素丹王国遣使至建业,亦向我齐国上表以为藩属,并请求我齐国给予该国政治、军事和经济等方面,进行全方位指导,同时提供藩国防卫之责。……瞧瞧,我齐国如今是威势日盛呀,接连有小国主动上表归附。”
“……自五月以来,大明境内的长江、汉江、赣江等主要河流爆发洪水,受灾府县三十余,冲毁良田百万亩,并由此造成受灾百姓近两百多万。啧啧……,这般重大水灾,大明政府怎么就不积极救灾呢?……我安南总管区、琉球总管区在七月,陆续向大明移交粮食十五万石,以救助长江沿岸灾民。”
“5月,日本长崎发生大火,城市近八成市区面积被烧毁,百姓死难数千人,十余万人无家可归。可怜呀,这会应该是日本的冬季了吧,他们一个个房子被烧了,所有财产毁于一旦,这大冷天的,该怎么过哟!”
“4月,奥斯曼帝国入侵奥地利,整个欧洲地区,再次陷入危机中。……这遥远的西方夷人又开始打仗了,估计又要造成数以万计的战争难民。可怜呀!”
“哦,还是4月,欧洲的英格兰王国组建了“皇家非洲公司”,开始向联省共和国位于非洲西岸的殖民据点发起攻击。……联省共和国,就是咱们国内称之为荷兰的国家,跟咱们关系比较好,他们在非洲的地盘被英国人给袭击了。要知道,前几年,我们齐国的印度商社可是在印度地区,将英国人给揍得鼻青脸肿,一个劲地向咱们磕头求饶。嘿,想不到,他们转个身,就去欺负荷兰人了。……”
“……”
巨大的谷仓内,移民们一边听着,一边嘻嘻哈哈地议论着。这天下,不独独大明频发灾害和战争,就连那遥远的西洋地界,也不是很太平,到处充满了战争、灾难和饥荒。
而汉洲,仿佛就是一处世外桃源,远离世间纷争,境内没有战争,没有灾难,更没有饥荒,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更为难得的是,齐国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势亦愈发强盛,不仅制霸南洋,而且还不断地对外开拓,这不就是大唐盛世再现嘛。
一念至此,所有抵达汉洲的移民,无不感到一种内心的安稳,以及几分骄傲和自得。
当一个齐国人,不仅生活有着落,而且还能活得有那个什么来着,……对了,是活得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