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印度洋秩序的维护者

1672年2月12日,阿巴斯港。

英国商船“基尼”号和“多利亚”号正在做最后的出发准备,即将离开阿巴斯港,相携前往印度。两艘船上装载的商品除了部分来自阿拉伯地区的咖啡、椰枣、马匹外,还有大量的波斯地毯、丝绸、羊毛、珍珠以及在印度作为调味品的杏仁。

此前,他们这些来自英国的商船都会携带许多产自欧洲的手工业制成品、金属、武器、糖等商品来波斯地区换取当地特有的货物,或运至印度,或运回欧洲,都能大获其利。但随着近年来,齐国的大量商品不断涌入萨法维帝国境内,致使他们运来的欧洲商品,不论是在质量上,还是在价格上,完全落于下风,根本无法与齐国商品竞争。

尽管,欧洲及英国生产的手工业品在非洲大西洋沿岸还是具有相当强的竞争力,可以从当地土着部落那里换取大量的黄金、象牙,以及奴隶。

但是,那些有志于前往东方贸易的英国商人却会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现象,那就是从英国本土出发,一直航行至印度洋沿岸地区,他们几乎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商品与当地进行交易。

该死的齐国商人,随着他们商业势力的扩展,硬是将此前的利润丰厚的东西方贸易,变得越来越艰难了!

“哦,瞧瞧,来了两艘齐国商船!”多利亚号船长菲力普·多尔站在船舷边,看着两艘悬挂着齐国旗帜的商船依次缓缓驶入港口,眼中不无嫉妒的神色。

“齐国人在波斯还真的是大受欢迎呀。”船上的大副拉格·西蒙笑着说道:“先生,你看码头上,不论是波斯人的官员,还是他们的商人,在看到齐国商船到来后,全都现出一副热切的表情。”

“是呀,齐国人不仅可以生产这个国家所需要的一切商品,他们还几乎垄断控制着茶叶、瓷器和丝绸等东方特有商品的来源,这如何不让这些波斯人趋之若鹜。”

“先生,以齐国人这般发展扩张下去,迟早会像印度一样,掌控这个国家大部分的对外贸易。甚至悲观一点,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被他们挤出波斯地区。”

“西蒙,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菲力普·多尔脸上呈现出一丝阴郁,“齐国人从奥斯曼手里取得了苏尹士、亚丁,再加上他们于东非吉布提的布点,俨然彻底控制了整个红海沿岸地区,获得通往地中海的陆海通道。虽然齐国人目前还未在萨法维帝国取得任何一个港口控制权,但他们却在海湾西侧的阿拉伯半岛谋取了两处沿海据点。很显然,他们对这片广阔的海湾地区也存有强烈的商业野心。”

“这么说来,齐国正在试图建立一个囊括了印度、波斯、红海等北印度洋沿岸地区的庞大商业势力版图。……哦,上帝!齐国人的胃口可真大!”

“齐国人的野心恐怕还不止于此。”菲力普·多尔说道:“他们还在非洲南部地区,建立了一系列稳固的据点。若是他们愿意的话,可以随时截断大西洋通往东方的贸易航线,进而独霸整个印度洋。”

“……一个印度洋帝国?”拉格·西蒙被菲力普·多尔所说的话给惊到了,“就像一百年前西班牙建立的所谓大西洋帝国?”

“齐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可比当年西班牙优越多了。”菲力普·多尔说道:“整个印度洋地区,虽然有有三个强大的真神教国家,莫卧儿帝国、萨法维帝国和奥斯曼帝国,但他们均无心于海洋上的扩张。而齐国独霸汉洲大陆,四面环海,如同我们英格兰一样,可以专心于海上扩张,并倾力打造一支强大的海军。所以,齐国人想谋得印度洋帝国,其实并非难事。”

“如此说来,齐国还真是一个……被上帝卷顾的国家!”

“被上帝卷顾的国家?哈哈……,亲爱的西蒙,齐国可不是一个信仰天主的国家。”

“那齐国也应该是受到了他们的东方神明特别照顾!”拉格·西蒙叹道:“在欧洲,包括我们英格兰在内,所有的国家都会不可避免地卷入到纷繁复杂的地区争端当中。法国人的野心,荷兰人的贪婪,德意志的自私,瑞典的短视,还有哈布斯堡的愚蠢,将整个欧洲地区搅成一团乱麻。”

“是呀,在整个欧洲,和平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的。一场战争尚未结束,新的战争又重新燃起,杀戮、饥饿、战乱,还有瘟疫,仿佛永远笼罩在欧洲大地之上。”菲力普·多尔感慨地说道:“就在我们所有欧洲国家陷入厮杀纷争之际,齐国人的商业势力,从东印度群岛逐渐扩展至孟加拉、印度、波斯,以及红海。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将触角最终伸向我们欧洲。”

从印度地区驶来的两艘齐国商船之所以受到萨法维帝国官员和商人的热烈欢了迎,盖因,他们的船上除了装载大量的工业制成品外,还为这个深处粮食危机的帝国带来了六百多吨稻米,可谓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自1666年9月,阿巴斯二世病逝,十九岁的萨姆·米尔扎继位后,这个强大的帝国在随后数年里,便遭遇了各种困难。

萨姆·米尔扎于当年10月1日以萨非二世的之名登基,其统治时代便以不详之兆开启。一场持续数年的旱灾降临在帝国的土地上,灾民数百万之多,食不果腹,饿殍遍地。同时,在希尔凡(今尹朗西北地区和阿塞拜疆境内)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三万人因此丧命。而且,沙王也一病不起,所有的医疗手段、祈祷和为防止饥荒蔓延施放的银钱都不见成效。

人们将这一切归于上天的愤怒,甚至指责是尹斯法罕城中的犹太人招来了厄运。很快,人们推测是占星师们挑选的加冕日不吉利,并决定另择他日进行二次加冕,这在帝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于是,1668年3月20日,在辉煌的四十柱宫中,萨非二世变成了苏来曼一世。

虽然,沙王的重病被一名来自齐国的医师治愈,避免了帝国宫廷的动荡。但在他二次登基加冕后,全国干旱的程度却不曾减轻,反而向更大的范围扩展,由此引发了帝国严重的粮食危机。

而在这种情势下,沙王却并没有像一个真正的君主那样做出积极的应对措施。事实上,他对国家政务没有兴趣。相比之下,他更热爱后宫享乐,在不到四年时间了,他就新招募了数百名妃嫔,大多数都是来自焦勒法(今尹朗西北地区)的亚美尼亚人。

为了应对灾情,避免出现更大的国内危机,由沙王任命的大维齐不得不想方设法开辟更多的财源,征收更多的赋税。帝国境内的民众被强迫缴纳各种苛捐杂税,特别是备受歧视的亚美尼亚人和不属正统真神教的民众,需要缴纳一笔巨额的人头税。

在商业和手工业方面,许多饮鸩止渴般的政策开始毁灭帝国的经济,使得市场中百业萧条,经济一蹶不振,国家越发贫困。

然而,与此相对的是,那些外国商人反而在帝国境内不仅没有遭到打击和削弱,反而凭借特殊的背景,商业势力愈发扩大和深入帝国境内。

日益增多的外国商品输入刺激起各地封建领主和采邑贵族的欲望,俄国的皮货、法国的丝和绢、印度的香料等,但更多的则是来自齐国的毛呢、高档印花棉布、珍贵木材、玻璃、钟表、瓷器、茶叶、酒类、油料(包括鲸油)、铁器、五金等等。

而帝国政府和各地封建主向欧洲和齐国输出从农人那里以实物地租方式取来的农产品:粮食、牲畜、棉花、生丝、粗羊毛、皮革、水果、榛子、橄榄油以及家庭手织地毯和绸缎。这种带有不等价性质的贸易使广大农民群体陷于破产。

一名访问萨法维帝国的法国旅行家曾写道:“来自汉洲大陆的工业制成品和各种奢侈品蜂拥进入这个国家,只有增进统治阶级的享乐,只有使人民和农夫的处境恶化。在一个不尊重所有权的统治者政权之下,扩大享乐的欲望和激起的贪欲,使压迫加倍厉害起来。为了得到更多的毛呢、皮货、糖、瓷器、茶叶、纺织品,就必需有更多的钱,更多的棉花和更多的生丝。”

经过二十年的深耕,齐国的商人在阿巴斯港、设拉子、尹斯法罕、马什哈德、克尔曼、大不里士等帝国许多重要的城市都设立了贸易商站和据点,对帝国的贸易和经济有着深远的影响力。

萨法维帝国的官员和臣民们对齐国的看法是比较复杂的,这是一个位于遥远南方新大陆的国家,而且还是一个非常世俗的王国,与东方古老的华夏文明源出一脉。他们生产的各种工业制成品,不仅在质量上要远远高于此前欧洲人所提供的商品,而且价格上也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但他们带来的酒类、瓷器、钟表、珍贵木材等各种奢侈消费品,却极大地侵蚀和腐朽了帝国贵族和臣民的虔诚信仰。要知道,在阿巴斯二世主政期间,帝国境内是严禁饮酒的,而且按照教义的宗旨,所有信徒应不尚奢华,禁虚靡。

另外,随着大量齐国工业品的涌入,帝国境内曾经欣欣向荣的手工业开始遭到沉重打击,并无可挽回的出现衰败,引发了深重的社会问题。

但这一切,包括沙王在内的帝国统治阶层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齐国的商业势力逐步扩大。其中原因,除了帝国比较忌惮齐国拥有的强大海上力量外,还有就是帝国的整个对外贸易业已极度依赖于这个国家。

不说齐国提供的大量工业制成品极大地满足了帝国民众的需求,就是他们支援的诸多火器,也是帝国军队征伐布哈拉汗国和高加索地区所必不可少的武力保障。再加上帝国境内的诸多权贵之家和买办商人的支持和维护,使得齐国商人在帝国境内如鱼得水,在二十年时间里,便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商业网络。

更不要说,这个齐国还非常能打,论武力的话,比曾经的葡萄牙人那可是强得不止一点。五年前,组建了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跨越数万里海路,杀到苏尹士,然后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迅速击败了埃及当地的帕夏武装。

虽然,人家只是教训了一个奥斯曼的羁绊地方政权,但这般长途远征的军事实力,还是让帝国上下震惊不已。要知道,当年伟大的阿巴斯一世为了攻占家门口的霍尔木兹岛,还要联合英国人,才堪堪将葡萄牙人驱逐,以重新夺回这个波斯湾的门户和战略要地。

不过,尽管齐国人于印度洋上的实力更甚曾经的葡萄牙人,但他们完全没有后者对真神教的偏见和敌视,更不是海上贸易秩序的破坏者。

众所周知,葡萄牙在宗教信仰方面,近乎于一种残暴的偏执。它源自将葡萄牙人从真神教的统治中拯救出来的斗争的记忆,也源自许多葡萄牙人先前在北非地区的经历。在那里,他们与真神教敌人进行艰苦的、残酷的斗争,各种导致人的肢体损毁的暴行非常普遍。

葡萄牙在数十上百年里,在波斯湾沿海地区,屠杀和抢掠的暴虐行为令人发指。他们的行为被欧洲的后来者所模彷。印度洋上的第一批英国海盗,或者准确的说是海盗船,竟然有他们国王颁发的劫掠许可证,范围从“好望角到东方大陆,包括红海、波斯湾、科罗曼德尔海岸、东印度群岛”。

在印度洋上,谁是海盗呢?对于葡萄牙人而言,任何藐视他们的贸易控制体系的人都是,对于英国人来说,那些弱小无力的印度洋沿岸国家所属商船就是他们打击和掠夺的目标。但以萨法维帝国臣民的角度来看,那些被抢掠的商船都是最为传统的商人。

欧洲人将他们的竞争者污蔑为“海盗”,肆意攻击和劫掠,极大的破坏了整个印度洋地区传统的贸易行为。实际上,在许多帝国的商人看来,就是因为这这些欧洲人的到来,使得海盗数量迅速增加。在他们的贸易控制下,许多马拉巴尔商人变得一贫如洗,转而就变成了海盗,聊以谋生存。

随着齐国商业势力的逐渐扩展,维护整个地区正常的海上贸易秩序,便成为他们亟待处理的优先事项。这个国家向印度洋地区派遣了许多武力强大的专业战舰,严厉打击各种海盗行为。不论是远道而来的欧洲海盗,还是当地的马拉巴尔海盗,甚至拥有奥斯曼帝国背景的巴巴里海盗,均在打击范围之内。

那些罪行深重的海盗船长和海盗骨干,被就近吊死在附近的港口码头上,以起震慑作用,俘获的普通海盗则被发配到齐国人控制下的荒岛接受繁重的苦役,为自己的罪行忏悔终身。

经过十余年的持续打击,大洋深处暂且不论,在印度洋沿岸地区及主要贸易航线上,海盗行为大为减少。

因而,不论是莫卧儿帝国,还是萨法维帝国,对于齐国海军大力整顿印度洋海上安全秩序的行为,都持积极正面的看法,也乐见有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可以维护正常的海上贸易。

齐国人,随着他们的实力增长,已逐渐成为印度洋秩序的维护者和保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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