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心照不宣

“没错,最近本侯也在暗中探查关于掌库司的一些事情,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独孤焕坦然承认。

“那侯爷所行之事可能进展?”

袁缺顺带着问了一句。

“有,当然有,而且收获不小,所以今日前来铁律司,趁着你们查办李骢的案子,看能不能有所交集,只需要充分的证据,那李睿在枭城的路算是走到头了。”

独孤焕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袁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独孤焕还想继续往下说。

“其实,据本侯所掌握的情况,这个李睿表面上是正直无私,而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拿其被你打死的儿子李骢来说,其奢蘼的生活用度,简直难以想象,何止比我们这些个侯爷还要无法无天,这么多年来沉积的苛扣盘私之财,李睿自己都发现缺口已开始崩裂,实属难以填堵,所以最近便出现了对多个王权重要机构进行用资用度的盘扣,尤其是你们铁律司,缩减最为严重,再加上铁律司前段时期损兵折将,用人出现严重的空缺,如此以来便给了李睿一个大好的借口与时机,可不曾想在短短时间内,铁律司却出现了人员的有力补充,但是王权规制的用度还是没有复原,这是正是因为缺口太大,他李睿已是无法填补。”

独孤焕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看来他真的是成竹在胸。

袁缺听到这样的话,一点都觉得奇怪,也不感到意外,反而淡然一笑地说道:“我想侯爷所掌握的关于李睿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吧?还有重点尚未说出来!”

独孤焕笑了笑,看了一眼袁缺,竖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道:“话已至此,本侯便实言相告,你知道除了李睿溺宠其子之外,还有什么吗?我找人调查过,他所有的费用挪用分了三大部分,一部分便是增济了耀武司的军需之资,另一部分流向天工司梁启阁那边,还有极大的一部分却是一笔糊涂账,不知道流向何处。但是究其细节,耀武司一切如常,而突然增的军需之资用在了哪里?而天工司原本资财消耗本来就大,但是枭城最近几年没有大的工程城建,除了原有的基本司部开支以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补漏;再者,便是那一部分不知道流向的费用,那数目简直触目惊心啊!”

袁缺听着独孤焕这么一分析,全然在理,但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去向的费用,会不会是中饱私囊呢?”

说到这里,袁缺会意笑了,这笑中暗含着某种深层的意思,独孤焕当然在猜想,认真的猜想。

袁缺继续说道:“侯爷,枭城就好比一头猛虎,表面看起来威猛如初,但实质这猛虎染疾在身,自大王抱恙这么多年不理王城之事开始,而王权之下的暗流便恣意蔓长,病源不断的扩散进化,其实这头猛虎已快到肠穿肚烂之秋了,我想侯爷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吧。”

独孤焕脸泛愁容,叹了一口气,说道:“袁缺你说得没错,所有的病疾已开始溃烂,如若要救这头猛虎,须然开膛剖肚,伤筋动骨,置死地而后生,只是各种势力倾轧,一时时局不明,本侯也是忧心如焚啊!”

袁缺看了一眼独孤焕,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侯爷与以前认识的不太一样,看他那感慨与忧心,竟然不禁对他好感增强了。

“袁缺,本侯想问你一个问题?”

“侯爷请说!”

“你觉得到眼下,我们是不是朋友,或者说是敌还是友?”

“王权之阶,没有朋友,只有公与私的界限,也更不可能是敌人,就目前而言,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所以非敌非友,我只是为你们独孤家族做事的一名过客罢了。”

袁缺此言一出,让独孤焕看着袁缺,看了很久,思绪翻滚之后,独孤焕笑着说道:“你觉得枭城是我们独孤家的?”

袁缺没有回答独孤焕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说道:“侯爷,时侯不早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便失陪了。”

独孤焕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袁缺的为人处事,他既是如此一说,不是下逐客令的意思,而是他确实有事在身,要急着去处理,因为他知道袁缺在办的李骢案还没有完全处理好,后续的“挖掘”才是最重要的。

在袁缺离开之前,独孤焕叫住了袁缺,要让听他再说一句。

袁缺停下来,请独孤焕说道:“不论是不是朋友,枭城需要你,若有任何需要,本侯定当倾力相济。”

独孤焕说得如此诚恳,袁缺也看了独孤焕一眼,走之前说道:“多谢侯爷的信任,我想很快我会送给侯爷一份大礼,或者说送给枭城一份大礼。”

说罢,袁缺便匆匆离去了。

独孤焕还没有走的意思,他脸上神色复杂,坐立不安地样子,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担扰,本来拿起茶杯想喝茶,却没到嘴角便又匆匆放下。

“侯爷!”

此时一个声音跟随着人一并进了来。

正是铁恨。

“铁大人回来啦!”

独孤焕稍息情绪,对着铁恨一笑。

铁恨向独孤焕行了一礼。

“铁大人这是打哪里回来啊?”

独孤焕自己先坐下,强作镇定地端起了茶。

“不瞒侯爷,我刚从耀武司回来。”

铁恨说话间细看着独孤焕的表情变化。

独孤焕表情果然起了细微的变化,只是被他强压住了,他手上的茶已是呈半凉了,可是他却还假意地吹了吹,再喝一口,这明显就是为了心中的所思所虑拖时间。

“徐大人找铁大人有何事?难不成是为了李骢一案?”

独孤焕啜了一口,然后轻放茶杯,抬起头来看着铁恨悠悠问道,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铁恨没有正面回答独孤焕的话,便说道:“刚进门的时候正碰上辅司大人急匆匆出去办事,听他说侯爷已跟他聊了一阵,看来各自都有所收获吧?”

独孤焕自是知道铁恨是老姜,如此跳开话题,等下还会再绕回来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都会玩心理上的弯弯转。

独孤焕只是看着铁恨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如此一来,二人对望一下,大家心照不宣的各自笑了起来,笑得都有些几分心思。

“铁大人说说吧,如今的铁律司真正碰到了大案件了,或许牵动着整个枭城的心,有看热闹的,有伺机而动的,有潜藏心机的,有风声鹤唳的,就是没有嘌若寒蝉的,看来好多人的按捺不住了。”

西鹫侯独孤焕直接把话端了出来,想着这样铁恨该要往下说了。

铁恨当然明白,就顺遂了他的意思。

“侯爷,我想听听你对于李骢一案的看法?”

铁恨又开始卖起了节奏。

独孤焕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很好,看来侯爷跟耀武司的徐大人的观点大同小异,看来此次突发的李骢一案,竟然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角度看问题,都是秉持了为枭城除害这一大局观,侯爷可知道徐大人最后也是用了八个字总结此事?”

铁恨接过下人刚端上来的茶,轻饮一口。

“洗耳恭听!”

独孤焕竟然如此的谦和,话气也是不急不徐,自若淡然。

“徐大人称李骢之死为——罪不至死,死有余辜!”

铁恨盯着独孤焕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罪不至死,死有余辜!”独孤焕重复了这句话,说道:“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噢,本侯明白了,徐大人这话说得妙啊,罪不至死,当然指责铁律司尤其是袁辅司做事情有些过了,但是死有余辜,同时又表达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以李骢的所作所为,当是该有人来收拾他了,这是一种反问的质问,不知道铁大人可听出来徐大人人说句话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语气来说的?”

独孤焕眼神中泛出了光,极为自信地看着铁恨。

铁恨拂了一下须,看着独孤焕笑着说道:“西鹫侯爷,好聪明,好厉害啊,如此细节竟然都让你猜了出来,当时我出来之时一直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到后面才明白了,原来徐大人给出了两重意思,一种是肯定的铁律司袁辅司的做法,二是带着质问来暗示铁律司往下应该知道怎么做。相较于徐大人的这八个字,我更喜欢侯爷的八个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铁律司所作所为没有半点过,别说错,尤其是袁辅司的干脆果敢,这才是一个执法如山者该有的手法。”

独孤焕笑道:“铁大人,本侯可以用‘老谋深算’来赞美你吗,你定然是知道本侯接下来会问你的看法,你却假借我的说法却直接把观点摆上了台面,高明,确实高明啊!”

二人再次会意一笑。

独孤焕直言说道:“当日铁大人说到了掌库司压减铁律司的资物,本侯听到心里去了,我亦与袁辅司刚才说了,我也在暗中探访此事,不过此刻我才明白了,原来当日铁大人是故意留下这个口子让本侯去深扒的,若本侯没猜错,对于掌库司铁大人早就着手秘密调查了吧?”

铁恨果然老手,他举杯敬向独孤焕,口中说道:“侯爷,喝茶,喝茶!”

独孤焕这一下没有理会他,说道:“铁大人,本侯深知你的难处,虽然这么些年来,你执掌铁律司,在为人办事方面,处处雷厉风行,可是处处尽可能滴水不漏的做着周全之法,有碍于情面,有全以大局,可是现在不用怕啦,因为有袁辅司领铁律司执行之头,我也跟袁辅司说过,你不敢说的话,他替你说了,你不敢干的事,他直接也干了,如此以来,铁大人方可以宽以坐阵,运筹帷幄。“

听到此话,铁恨眉头一紧,看来独孤焕说到他心坎上去了,此时才发现多日不见的西鹫侯,竟然思虑如此之细微缜密。

“侯爷,这些话我是不置可否,但有一点,我也不知道侯爷是何意,照理而言,这其间的很多话,侯爷大可不必如此大方地对我们说,可以藏在心中而静观其变,可是为何如此信任我铁律司,对我与袁辅司如此直言不讳,这让我有些惶恐。“

铁恨此时说的话,声音很小,而且有意把头尽可能凑近独孤焕,好似怕把此话传得更远。

独孤焕左右腿一搭,便翘起了二郎腿,从容地说道:“本侯是大王的儿子,当时时处处为枭城之大局着眼,而铁律司便是枭城的镜子,我对镜子看枭城看万事万物,这自然不是幻象,这是真实的存在,也只有铁律司方能正令枭城的一切邪恶,也容不得半点的藏污纳垢,本侯亦是心如镜,当以铁律司之权责来共同捍卫枭城之安宁清朗,本侯不但是全然相信铁律司,全枭城皆应相信,更应该作为最为明镜的依托。”

铁恨看着独孤焕如此从容大气地说了这一席话,虽然其姿势有些作威作福的作派,但是言语间那种正气,似乎让铁恨有些动容。

“侯爷,今日之言,令铁某我深感钦佩,想不到侯爷竟有如此胸怀,真是枭城之幸,大王之幸。”

铁恨这带着浓烈溜须拍马的话,独孤焕却不受用,他摆了摆手,说道:“我在袁辅司身上学到一样东西,便是不喜欢听一些不痛不痒的歌颂之词,而是喜欢干一些实实在在的事,铁大人,难道以前你不也是这样的高格之人吗?”

独孤焕此话着实带着些色彩,这样说出来比直接骂铁恨更让他难堪。

不过铁恨此刻眼神中闪过的光,绝对是对眼前西鹫侯的刮目相看,想不到独孤焕多日不见之后,整个人又言行举止更加老练了。

“铁大人,怎么不说话?是否本侯刚才之言有损到铁大人?”

独孤焕这是明知故问,但也好似再次给铁恨一个下马威。

铁恨笑道:“岂敢,侯爷言重了,侯爷所言振聋发聩,我在想侯爷现在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风,凡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诚心而言,如今侯爷越发像大王年轻时的模样了。”

此言虽然也是带着恭维,但听着说自己像枭城王的模样,这意思之外的意思,不论是多想,还是不用想,这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一股暖意,铁恨这话说到了中听的点了,独孤焕一下子来了兴趣,笑着直盯着铁恨,盯了很久,然后自己笑了起来,没有说什么,就把头偏向一边了,看来他心中乐怀,只是不想表现的太强烈。

过了一稍会,独孤焕说道:“铁大人,掌库司一定有问题,李大人必然也脱不了干系,此事你与本侯自是心照不宣。”

铁恨吃了一惊,真想不到独孤焕竟然会把话说得如此赤裸裸,看来这侯爷对自己那是百分百的信任,或者说对铁律那是完全的相信,这同样是抛出一个命题,或许这命题只是一个假设,然同时所有的答案要铁律司及铁律去写出来,这一招看似极为愚蠢,实则高明得很。

铁恨不作答,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因为铁律司面前一切要讲证据,待事情没有结果出现之前,铁律司的原则是无声远胜于猜言。

独孤焕站了起来,看着铁恨,说道:“铁大人,或许今日本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希望铁大人心中有数,首先声明,这里面没有任何玄机与条件的暗性交换,都是为了枭城的长治久远大局作评判,或对或错,我相信总会有一个说法,袁辅司走之前亦跟本侯说过,说不久可能会送我一件大礼,本侯静侯佳,满心期待,本侯有事在身,先走了!”

铁恨也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很有礼貌地伸手礼引,表示相送。

当独孤焕要走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话:“此事可大可小,依照袁辅司的个性,定然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希望都不是我们所意想的结果才好!”

铁恨站在那里,看着独孤焕消失在视线之中,而他的话却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打转,独孤焕的用意,铁恨一时也琢磨不透。

独孤焕走后,铁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在想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便站起来来回踱步,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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