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纵横看了秋妃一眼,再看着独孤焕,说道:“焕儿,刚才还跟你母妃说着想召你入宫,不曾想你竟然自己来了!”
独孤焕惊奇。
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说道:“刚才你父王是跟我说起要召你入宫聊点事!”
独孤焕忙提起了神,把堵在心中的气长吁而出,说道:“父王找我有何事?”
独孤焕此时特别清醒,而且眼神之中慢慢有了光,那股威仪虽然略带疲惫,却天生的王者之气是掩盖不了的,开始散发出来。
独孤焕也看到了自己父王这一微妙的变化,感觉父王要找自己前来必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相商。
“前时父王神智混乱,认知不清,不过近些日子以来,似乎感觉清透了些许,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独孤纵横看着独孤焕,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传递出一种极大的父爱。
“应该有六年了吧,本王一直囿于困顿之中,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逮,眼下想来,前时我是因为你大哥煜儿之事抱愧于心,郁结成疾,且越陷越深,一时难以抽离那种浑浑噩噩的心绪,不过近几日突然感觉心头慢慢清晰,而且通透了好多,这会不会是像人们常言的‘回光返照’?”
说到这里,独孤纵横自己竟然从容淡然一笑。
却把秋妃与独孤焕给吓了一跳。
“父王……”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独孤焕急着叫出来,本想说什么,可是被独孤纵横一个轻抬手止住了。
“焕儿,你听本王把话说完!”
独孤纵横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清醒之后,本王已有心里准备,也就看开了,人生百年难以足,按理而言这些年来本过得日子如死有何区别,完全是在迷失的状态下苟延残喘,以致暂时清醒的痛苦会更加揪心似锥。”
说到这里,独孤纵横苦笑一下,认真地看着独孤焕,说道:“本王四个儿子,本以为傲,此生足矣,不曾想世事难料,一切变故多舛,而且桩桩件件都是血的惨剧,你大哥煜侯之死,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情况,此事便是一切事由的根源,作为父亲,此事错在本王,当初出猎,煜儿本是不愿参加的,那也是本王强行命令要你参与,其目的也不怕说,因为关系到长计考虑,本王是有意将来把王位传于长嫡,所以事事多希望其多加励炼,文武全才,方能兴我枭城之本固……”
独孤纵横这一说,体力明显有些困乏,但是他稍作停顿,继续说来。
“当初煜儿的母妃总觉着有一种不祥之预感,也叫本王收回成命,让煜儿不参加那场野猎,可是被我驳回,不曾想果不其然,应验了,煜儿横遭不测,捡回来连一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由此,夫人在心中埋下了憎恨的种子,她怪本王,这是当然,本王也是悔不当初,自责沉疴……”
说到这里,独孤焕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便问道:“夫人恨父王?”
独孤纵横长叹一口气,缓一下自己吃力的状态,点了点头,说道:“人生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生与死,你也知道,你大哥独孤煜是那么的优秀,枭城的天之骄子,可是就是本王强行一念之间便万劫不复,或许这种失子之痛化成的伤,已不能用恨来足以形容了,枉本王一世英雄,当时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万念俱灰,再加上夫人那种埋怨与痛诉……”
“她恨我,这种恨似乎已化成了私仇,感觉总是我害了煜儿,不过失子之痛,无以复加,但是逝者已矣,生者痛不欲生亦要继续,不过后来本王便开始堕入无边的心里黑暗之中……”
独孤纵横停住了,眼神中又开始有些迷离茫然,如此久久保持着那个状态,似乎呆住了。
“父王,父王……”
独孤焕接连叫了几声,独孤纵横这才反应过来,看来刚才他好像已沉入到了自己的回忆思绪之中,好像差点又陷进去了。
“父王,你累了就休息吧!”
独孤焕很关切地说道,可是独孤纵横却说没事。
“父王没事,只是临时情陷往事,差点又无法自拔,也无法自处,亏得你叫唤回来……”
独孤纵横说话间有些颤抖,这不是病情发作,好像是由于心底的害怕也引发的。
“夫人,是不是快回来了?”
独孤纵横突然神色慌张地说道,并且还四下张望。
这一出搞得秋妃与独孤焕母子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独孤纵横为何突然会这样的状态。
“父王,夫人被袁缺带走了!”
独孤焕此时干脆来一点刺激的。
“本王知道,那她还能回来吗?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独孤纵横语气极为惊慌不安。
独孤焕听到此,似若有所思,他看着自己的父王的动作神情,感觉其间隐藏着什么。
“大王,焕儿一定会最快把姐姐找我回来的,您就放心吧!”
秋妃看了独孤纵横一眼,这一眼极为玄妙,而说完便看向独孤焕,这个眼神却有另一层意思。
“若是夫人不回来,枭城怎么办?本王如何是好?”
独孤纵横此刻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之中,看起来神情特别惊。
接着他又说道:“若她不回来,会不会……会不会……”
他说了半天会不会,可就是没有下文出来,但是那惊慌之色变成了惊恐。
秋妃与独孤焕一时不知道怎么插话安慰,他们或许都知道,此刻的枭城王已经似失心一般,又开始神智不清了。
“陈公公呢?陈公公呢?怎么不见陈公公?”
突然独孤纵横四下放眼找寻陈让。
这一举动更让母子俩惊奇。
“回父王,陈公公重伤在身,未能在您身边侍奉。”
独孤焕回答了。
“你是谁?你是煜儿?还是焕儿?还是炼儿?还是熔儿?你一定是煜儿,对,是煜儿,我煜儿回来了,回来了……”
独孤纵横突然想爷起身子去抓站在床前的独孤焕,独孤焕主动上去握住自己父王的手,他也知道此刻的父王已经失心了,所有事情分不清楚了。
“父王,是我,我是老三焕儿,您看清楚了,是焕儿!”
独孤焕放下耐心,轻声地劝导着。
秋妃尽可能地让独孤纵横半依在床头上,自己被这一举动给吓倒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好似很清醒,而此刻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还真的被吓倒了。
独孤焕给自己母亲使了个眼色,秋妃便轻轻扶着独孤纵横,温柔地说道:“大王,您可能是太累了,要不暂作休息,不久,我们焕儿就会把姐姐接回来了。”
“夫人回来啦?!回来了吗?别回来,别回来,本王对不起她,对不起煜儿,本王知道错了,错了,错了,本王害怕,害怕,害怕……”
独孤纵横看似神智真的凌乱了,目光呆滞,模糊不清。
“父王,有孩儿在这里,您不用怕,不过父王,你作为枭城之王,您在怕什么?是在害怕绮萱夫人回来吗?”
独孤焕此刻似乎要加一剂猛药,来刺激独孤纵横。
“陈公公,陈公公,陈公公走了吗?”
独孤纵横又横出这么一句。
独孤焕再次问道:“陈公公与夫人都不在,您看清楚了!”
这一次独孤焕语气很重。
独孤纵横呆滞的眼神四下转了一圈,那种诚惶诚恐的表情着实令母子俩琢磨不透。
“喔,他们真不在啊,那本王就不用喝药了,好好好!”
独孤纵横这一句话,一说出来,突然几个宫女和太监便小心翼翼地跪了过来,说大王喝药的时辰到了。
独孤焕走了过来,接过那精美的碗,里面尽是黑色的汤药,然后在自己鼻尖闻了闻,看了看那帮下人,质问道:“这是给大王喝的药吗?”
下人们吓得不敢吱声,都像鸡啄米似的点着点,集体应声说道:“是是是……”
“好,既是大王的汤药,本侯会亲自为父王喂送的,你们都下去吧!”
“回侯爷,夫人与陈公公吩咐过,一定要准备为大王服下,时辰耽误不得,若稍有闪失,奴才们会没命的。”
一个领头的下人头也不敢抬起来,极为害怕地说道。
“怎么,夫人与陈公公的命令就是命令,本侯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吗?我叫你们滚下去,信不信本侯先要了你们的命,还不快滚!”
独孤焕发怒了,这帮下人这才慌恐的跪着出去了,而在这出去的过程中,他们还偷偷摸摸地不断回头看。
看着独孤焕手中端着汤药,独孤纵横便一脸惊慌,极为害怕的样子,好像看到有人拿刀来杀他的感觉。
便是他强忍住没支声,好像已是完全习惯性的这样逆来顺受了。
“焕儿,这两日我都在你父王身边伺奉着,都是这个时辰喝药的,但是每次大王喝药都感觉极为反感,是不是这药的味道很难入口?”
秋妃看着独孤焕说了这一句。
独孤焕听了母亲的话,便用手指点了一下递过自己的舌头,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味道难闻,但是口感还过得去,为何父王如此害怕喝药呢?”
这句话说着是看向自己父王的,而独孤纵横却很难受地接道:“本王听话,本王喝药,快拿过来!”
独孤焕把这一系列的细节都看在眼里,突然他把碗搁在了一边,而他的每一个动作,那独孤纵横也认真地看着,当碗落在旁边的柜台之上的时候,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
“父王,我们今日不喝药,好吗?”
独孤焕微笑着对独孤纵横说道。
独孤纵横的表情很是唯唯诺诺的应承,堂堂的枭城王,此时还真像个没有被逼的小孩子。
“焕儿,秋妃,你们来啦?”
独孤纵横突然好似又清醒一般,竟然能明确地叫出了他们母子。
“大王,是我,我跟焕儿都来了!”
秋妃安慰道。
独孤焕这个时候走近床榻,说道:“父王,有焕儿在,谁也别想再逼你喝药!”
秋妃却在一旁说道:“焕儿,你说什么呢?父王有恙在身,不喝药怎么能成?”
独孤焕说道:“或许此药父王不用喝,身体便无恙!”
独孤纵横不知道是真清醒了,还是下意识的迎合,还未等秋妃的疑惑发话,便忙点了点头。
而独孤焕给秋妃使了个眼色,秋妃疑惑一下,突然好像领会到了什么,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独孤焕给了她一个眼色,这才收回想说的话,但脸上的惊愕依然在。
“父王,眼下夫人与陈公公都不在,没有人会逼着你吃药,放心!”
独孤焕一脸和色,微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独孤纵横紧张之表情才真的缓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秋妃,看得很认真,好像有些在认人,然后便轻轻把头靠向秋妃,秋妃便张开手去挽着他的头,尽可能让其靠在自己的肩怀之上。
“秋妃,好久不见了,你可还好?还是那么美丽!”
独孤纵横的话简直就是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道哪一句是糊的,哪一句是清醒的,但此刻这一句极为温柔,看来是清醒的了。
秋妃也是温柔地说道:“大王,臣妾已此您身边侍奉了两日了,大王你不知道吗?”
边说,她的手边轻轻的拍了独孤纵横的肩,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本王想见夏妃,还有冬妃,她们怎么未曾来呢?”
独孤纵横说话没有语气,只是很平和的说出来,目光却是低垂呆滞,就这样倚在秋妃的肩怀之上。
“她们不是不想来,而是没有姐姐的首肯,谁也不敢来惊扰大王!”
秋妃如此一说,看了独孤焕一眼,独孤焕很满意地对自己母亲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母亲说得对。
“原来如此啊,夫人作为大姐,她也做得有些过份了,别说你们怕她,本王也是怕她!”
独孤纵横还是平淡地说出这些话。
独孤焕给秋妃使了个眼色,秋妃便稍点头说道:“大王,您可是枭城王,按理说臣妾们都怕您,您怎么会怕姐姐呢?”
“本王是该怕她,也不敢面对她,是本王害死了煜,百罪难赎,所以,本王虽然是大王,也不得不理屈而听夫人的话,要不然夫人会生气的,她一生气便会让本王喝药,说实话,本王真不想喝那药……”
独孤纵横这样倚着秋妃,感觉说话声音越来越弱,慢慢地好像好睡去一般。
独孤焕把一切看在眼里,站在那里也不作声,也不动,就是这样静静地观察着自己的父王。
静静地……
一小段时间之后,秋妃再次温柔地问道:“大王,您入眠了吗?”
这一问还不要紧,秋妃声音刚落,突然独孤纵横像疯了一般猛抬起头了,惊恐地说道:“夫人,我喝药,我听话,我喝药,我听话……”
或许这是独孤纵横已折腾了长时间了,这一吼出来,又突然倒秋妃怀里,好像晕了过去。
“大王,大王……”
“父王……父王……”
两母子同时唤了几声,独孤纵横还是没睁开眼,看来因为太累晕过来了,可能是心疾发作而气急晕了过去。
秋妃轻轻将独孤纵横放躺下盖好,然后一脸疲惫地站了起来,想对独孤焕说什么,又看了一下四下。
“母妃,放心,人都被我斥退了!”
独孤焕很淡定。
“你看,焕儿,你父王已变成这个样子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时而平静时而癫狂,再这样下去,我怕心他真的扛不了多久。”
秋妃是发自内心的担心,毕竟是自己的男人嘛!
“虽然父王是状态令人心酸与担扰,但是母妃应该也从其说话也神情之间看出些蹊跷端倪吧?”
独孤焕似乎胸有成竹。
“自东鹰侯爷横遭意外之后,你父王这心病越发严重,而此间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绮萱夫人的掌控之间,说什么为了大王金体而断绝一切与外的接触,可是六年过去了,大王却越发严重,也就是她不在的这几日,我才有机会如此侍奉你父王,像平日里,就连陈公公也是拿着夫人的命令来阻拦着我们对大王的探望,这其间怎么会没有蹊跷!”
秋妃一脸沉重,语气间又透着无可奈何。
“焕儿,你是怎么想的?”
秋妃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似乎知道独孤焕心中有好多话要说。
“父王太可怜了,他本可以一世枭雄的,可是被绮萱夫人给毁了!”
独孤焕说到这话的时候,秋妃吓得不轻,忙叫其收声。
独孤焕却笑了笑,说道:“眼下没有人,再说了,就算有人,作为父王的儿子,我有权利与义务为父王讨个公道,你知道吗?母妃,此刻我心中燃着一团烈火,是一团愤怒的烈火,而在这火中我突然想到一个人,我们都应该感谢这个人!”
“谁?”
秋妃急着问道。
独孤焕说道:“袁缺!”
“为什么要感谢他?”
秋妃更不解了。
“因为感谢他为枭城为父王做了一件特大好事,也只有这样,夫人不能回来,陈公公不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