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列车沿着铁轨逐渐加速,已经彻底远离沪上,向着南面继续前行。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高楼林立的大厦与城市,变成一望无际的山野与农田,阳光倾洒在空荡的果盘上,微微泛着银光。
沈难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有些坐立难安……早在几分钟前,陈伶说是要去上个厕所,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家伙……不会是跑了吧?”沈难喃喃自语。
沈难摸不清陈伶的脾性,但觉得这家伙既然想解决一体两魂,应该不至于跑了才对。
就在他纠结要不要起身去厕所找人的时候,一个陌生的青年穿着大衣,随意的坐在他对面。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坐了。”沈难礼貌开口。
青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沈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道,“你是……陈伶?”
陈伶没有否认。
“怎么一会不见,你又换了个样子?”
“很奇怪吗?在你碰到我之前,我已经换了三个身份了。”陈伶淡淡道,“现在列车远离沪上,我应该是彻底安全了,接下来在别的城市活动,自然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
沈难打量了一下陈伶的模样,脸上难掩的失望。
“?”陈伶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外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不过还是刚才的美女更养眼一点。”
“……”
在陈伶那近乎杀人的冰冷目光下,沈难选择立刻转移话题:
“对于【傩】,你了解多少?”
“傩……”
陈伶思索片刻,“不太了解……”
“傩戏,也称为鬼戏,是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舞蹈。它的核心,就是‘巫’。”沈难缓缓开口,
“从人类第一次跪拜大自然开始,‘巫’就诞生了……本质上来说,‘巫’是一种人与‘神’的沟通方式,比如图腾,萨满,祭祀,祝由,还有开坛作法等等……
古今中外的巫术仪式多如繁星,但这一切巫术仪式,都是因为人有所求,只不过自身无法做到,所以只能用仪式沟通‘神’,来满足心中的愿望……
傩戏,就是以‘戏’的形式沟通‘神’,请求降下神迹的方式。”
“以戏舞祭神……”陈伶若有所思,
“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吗?”
“那要看你如何理解‘神’。”沈难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在一切宗教尚未出现前,‘神’就是大自然,是所有超出人类理解的力量,是天地,是雷火,是海啸,是寒霜……这个时期的自然被古人刻画为图腾,日夜祭拜。
但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发展,人们的信仰也开始转变,除了大自然外,他们还开始祭拜先祖,认为先祖死后会以另一种形式庇佑后代,消灾降福。
再之后,宗教出现了……基于不同文明的底蕴,各种充满神性的故事开始在人类间传播,他们将自身的欲望与无法理解的自然神力相结合,创造出了一个个具体的‘神’,并彼此相传。这是人们精神的寄托,同时也可能成为操控他人的工具。
傩戏的表演方式种类繁多,祭祀的对象也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最重要的。”
“什么。”
“傩面。”
沈难摘下腰间的狰狞面具,郑重的摆在桌面。
嗡——
几乎同时,列车驶入隧道,原本的温暖阳光骤然消失。
这是一张颇有年代感的面具,很多地方已经满是划痕与裂缝,但表面却纤尘不染,尤其是那双怒目,陈伶目光落在其上,便像是被某种力量所吸引,难以挪开……
不知是不是陈伶的错觉,昏暗之中,那面具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张开血口,便要向陈伶吞噬而来!
陈伶瞳孔微微收缩。
颂——
当沈难的手掌抚在傩面之上,列车便呼啸间从隧道驶出,阳光重新照耀在陈伶身上,那股令他汗毛炸立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不同的傩面,祈愿的效果也会不同,表演方式也会不同……他就像是戏曲表演中的脸谱,没戴面具,那你就是你自己,是自由的普通人……
但当你戴上面具,你就是回应祈愿的‘神’。”
“戴上面具,就是‘神’?”
陈伶喃喃自语,他看着阳光下被遮住大半的傩面,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抚摸……
“别碰!”沈难立刻抬手想要阻止陈伶,但他手刚举到半空,那张面具便再度完整的出现在陈伶面前!
当那双狰狞眼眸再度与陈伶对视,熟悉的冲击感再度涌上心头,天光暗淡之下,陈伶只觉得一道道猩红眼瞳于虚无中骤然睁开,他的眼角不自觉的染上一抹杏红……
【绘朱颜】!
杏红眼角与傩面对视,下一刻,陈伶周围的环境轰然破碎!
……
篝火在乡野中冉冉上升。
陈伶再度睁开眼瞳时,刺目的篝火占据他大半的视野……乡间的晚风伴随着潮湿的土气钻入他的鼻腔,让他梦回小时候在乡下老家的田埂之上。
陈伶在原地愣了许久,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喃喃道:
“【绘朱颜】……自己发动了?”
上次陈伶发动【绘朱颜】,还是在观看陆循过往的时候,但这次他并没有主动发起,而是在与沈难傩面对视的瞬间,朱颜就自己冒出来了。
陈伶环顾四周,只见群星璀璨的夜空下,一个身影正坐在篝火旁,低头忙碌着什么……陈伶走到他的身旁,发现那并非是沈难,而是一个与沈难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身影。
他看不到陈伶,只是借着篝火光芒,一只手拿着颜料笔,一只手拿着一张面具,专注的为其上色。
看到那张面具的瞬间,陈伶的眼眸微微眯起……
他竟然进入了一张面具的过往?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绿色短裤的孩子,飞快的跑过田野,来到中年男人面前。
“爸爸!我药都喝完啦!”那孩子凑到中年男人面前,骄傲的喊道,“这次一点都没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