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贝尔脸色数变,他跟阿方斯说了很多,但从头到尾,允诺的好处,不是给戴伦、就是给阿方斯,并没有给加莱的好处。
这是他忽略了?还是本就没有?
不,都不是,仅仅是他避而不谈。
来之前,维勒努瓦公爵就跟他打过招呼,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急着彻查加莱的税务。
可当他来到加莱,看着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络绎不绝的车旅,又怎能不心动?
正因此,他决定留一手;只是他没想到,阿方斯不好忽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加莱决不允许包税。”科尔贝尔摇摇头。
“没有包税,就没有稳定的资金、就没办法正常的修建防线。”阿方斯却是摇摇头回道。
“那就…100万利弗尔!”科尔贝尔回道。
“里昂作为法兰西最大的贸易城市,年贸易总额超过2亿利弗尔,年税收也才300万。”阿方斯摇摇头:“加莱只有它的十分之一。”
“里昂只有十万人口,而加莱已经超过三万,按三分之一计算,很合理。”科尔贝尔却不相信,加莱的贸易总额会那么少!
“里昂有两百年贸易历史,而加莱,自上一次开港至今,也不过二十多年,更别说,期间还有丢失的二十年。”
阿方斯摇摇头:“只有里昂1\/10,甚至是1\/100的发展时间,加莱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点风吹雨打就会夭折。”
“加莱面向海峡口,面对的是伦敦、阿姆斯特丹这样的大都市;而里昂却地处内陆,既没有港口也没有良好的通行条件。”科尔贝尔摇摇头回道。
“但里昂自文艺复兴以来,就是法兰西第二大城市、第一大税仓;而加莱呢?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滨海小镇,甚至还没有土伦港大。”
阿方斯眨了眨眼睛:“话说,土伦港那边,为什么马扎然公爵大人,一直能拿到包税权?”
科尔贝尔眼皮直跳!
虽说仅仅几年间,法兰西的财政大权就历经马扎然主教、富凯跟科尔贝尔三个大佬,但都同出马扎然主教一脉;
马扎然公爵身为马扎然主教的侄女婿,科尔贝尔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一时之间清理不了所有的包税权,这才没有拿马扎然公爵开刀。
“这确实不合理啊,不是么?”阿方斯步步紧逼。
“罢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也将是自己人。”科尔贝尔叹了一口气:“我跟您说点实话,但出了这个门,我一个字也不会认。”
“请讲。”阿方斯点点头。
“国家的税收非常糟糕,名义上,我们财政部年税收高达6000万利弗尔,但背负高达4个亿的国债,年利率12%,仅仅是利息,就需要付出4800万利弗尔。
国内的官僚腐败程度,也骇人听闻;国内几乎没有不能卖钱的官职,税收全靠包税、国家支出则靠贷款,中间的差价,则被加码侵吞。
我们还有大量的封建贵族、他们随意设置税卡、城关,大肆征收私税;商人与法院、律师勾结,形成穿袍贵族阶层,垄断包税权。”
科尔贝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您说,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这国家,还有救么?”
“我比较好奇的是,您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要知道,我是贵族,还是商人,我还准备拿到加莱的包税权。”阿方斯笑眯眯问道。
“您说对了,您是贵族,您本来被豁免纳税,但我知道,您的一部分产业是缴税的。”科尔贝尔回道:“这一点就说明,您依旧保有良心。”
阿方斯沉默了一下,随后才道:“我也希望法兰西更强大一些,我也知道,您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如果我们能联合起来,而不是始终勾心斗角,情况会大不相同。”
“我知道。”科尔贝尔点点头:“所以,即便是您屡屡跟我玩花样,我依旧保有善意。”
“您屡屡针对我,我却从没有利用安跟王后殿下的关系,给您找麻烦,这不也是善意?”阿方斯撇撇嘴道。
“…”科尔贝尔看着他,良久,才伸出手来:“那么,希望我们真的成为朋友。”
“至少,一致对外吧。”阿方斯同样伸出手来,握住科尔贝尔的手:“对于您说的这些问题,我倒是有些建议。”
“哦?”科尔贝尔看着阿方斯。
“先说国债问题。”阿方斯抬起头来,看向科尔贝尔:“我相信,您应该听说了,我用圣路易医护这个公司,发行了公司债,用来推行承兑券。”
“你是说,国家也发行承兑券?”科尔贝尔眉头一皱。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为什么圣路易医护发行公司债,不需要支出高达12%的利息?”阿方斯反问道。
“…”科尔贝尔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原因,就是法兰西的负债太高,信用度透支干净了,没有那么高的利息,压根借不到钱…
“法兰西的国债已经成为不良资产,可以说,随时都可以付不起利息、最终走上赖账。”阿方斯笑眯眯回道。
“那么,您有什么建议呢?”科尔贝尔问道。
“转移债务,把信用度恢复。”阿方斯回道。
“说说看。”科尔贝尔亲自给阿方斯倒了半杯酒。
“国家、或者说陛下的信用度,已经很低了,或者说,借到的钱,也没打算还。”阿方斯摇摇头回道:
“要转移债务,就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转移给地方,一个是转移给殖民地。
转移给地方,就是以地方发行地方债券,用地方的信用度去借贷足够多的钱,利息会压低很多;再转移支付,把国家高达12%利息的债务,压缩为地方8%甚至6%利息的债务。
而转移给殖民地,则是成立殖民地公司,以殖民地公司的公司债去偿还国债,再用殖民地公司的利润去偿还公司债。”
“那么…您认为…选哪个好?”科尔贝尔问道。
“我们是成年人,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阿方斯摇摇头:“您说了,这是四个亿的债务,您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借到这么多钱?”
“说的也是…”科尔贝尔皱了皱眉头:“以巴黎的年金收入,一年也才几十万利弗尔…”
“当然不能是年金,是债券。”阿方斯摇摇头回道:
“人民为什么要买债券呢?就是为了获得利息,比起钱都不知道用到哪去的年金,人民更喜欢看到用处、看到预期收益的债券。”
“看到预期收益的债券?”科尔贝尔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比如加莱,我们发行债券,是以开发码头、开发住房为标的物,吸引人民投资的。”阿方斯回道。
“让人民觉得,这个投资一定赚钱,不用担心地方还不起?”科尔贝尔眼睛一亮!
“没错!”阿方斯点点头。
“可是…”科尔贝尔露出尴尬的神色:“按您的说法,这些资金要用来转移支付国债,哪还有钱用于投资呢?”
“地方发债,用来偿还国债,那国家,就没有办法,回馈地方经济?”阿方斯反问道。
“您就直说吧。”科尔贝尔回道。
“咱们就以巴黎为例。”阿方斯回道:“巴黎城外有一个巨大的粪山,垃圾山,这就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加莱建设了奇南帕,以粪水为肥料,来培育蔬菜;巴黎就可以建设奇南帕,把这些粪水为用来培育蔬菜,或者跟草肥混合,制作成花肥出售。
巴黎城外还在兴建凡尔赛宫,沿途、或者凡尔赛宫周边的土地,也将因为国王入住而升值;
为了考虑到陛下的观感,为什么不把凡尔赛宫周边的一些土地、花园,出售给大贵族、让他们在周边建设华丽的宫殿跟私人花园?
巴黎似乎还在普及路灯系统,这最好不过了,加莱已经普及路灯、并来办夜市,巴黎同样可以选择一些大的街道办夜市,这不就能收上税?”
“奇南帕?我听说了,这是个好办法;还有这个路灯系统跟夜市,反正都是要投资,用来发行债券,并没有额外的支出!”科尔贝尔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还可以按城市来设定法律,比如说禁止在巴黎发行利率高于10%的债券。”阿方斯回道:
“以此为借口,先把巴黎购买的、高于10%利率的国债进行清理。”
“如果所有的银行家发起抵制呢?”科尔贝尔眉头一皱。
“所以要先在巴黎这么做;只在巴黎这么做,银行家抵制,就用里昂、马赛、鲁昂、加莱的钱去还国债。”阿方斯摇摇头回道:
“如果向其他地方扩散,则不予理睬,我甚至建议,在这些地方发行新的、10%利率的国债;让被从巴黎驱逐出去的资金,从这些城市重新买入国债。”
“用举国的资金,先把巴黎的利率压低,然后逐步把国内的各大城市的国债利率也降低?”科尔贝尔悟了!
“没错,用一年或者两年时间,把利率从12%降低到10%,就可以节约800万到1000万利弗尔的年息。”阿方斯回道。
“还有吗?我需要更多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