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阿方斯有了一丝恍惚。
安愿意退到自己身后，像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那样、安心的相夫教子，自然是最好的；
可世界上、真的有愿意放弃权谋的人吗？
再想想，真有。而且在法兰西，到处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就拿投石党争来说，主导此事的隆格维尔公爵夫人、雷斯枢机主教，如今都退隐修道院修道；
又比如安妮玛丽、孔代亲王跟拉罗什富科公爵，如今也各自远离政治、专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即便是阿方斯自己，他希望看到野心勃勃却被沉重打击的安，还是更希望看到主动远离权谋的安？
很显然，答案是后者。
至少，他愿意再相信安一次，也给他们的爱情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
想到这儿，他再度抬起头来，直视着安的眼睛：
“你愿意这么做，是件好事；至于本杰明爵士那边，我再想想办法吧。”
“…嗯。”安再度拍了拍阿方斯的手，露出一丝笑意，随即站起身来：
“那就先这样吧，我让人送了一批新的布料过来，我得过去看看；
巴迪斯他们也要回来了，正好让薇薇安挑几个款式，给巴迪斯也做两套新的。”
“嗯…”阿方斯点点头，望着安离去的背影，再度陷入沉思…
傍晚，伦敦。
怀特霍尔宫。
不久前，约克公爵他们带着猎物满载而归，刚回到圣詹姆斯宫，就收到了安妮玛丽的回信；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把约克公爵吓了一跳！
安妮玛丽不但轻易的相信了他，而且大手一挥，就给了他五千英镑；
更让他害怕的是、其中有四千英镑是几个金匠银行家的信兑单，单子上的承兑人是：阿方斯！
这一下，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溜烟的跑进宫里、来找查理二世出主意…
“詹姆斯，出什么事了吗？”议事厅的旁门突然打开，眼神有些迷离的查理二世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是酒喝多睡着了，得知自己有事来找他、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王兄，确实出事了，安妮表姐给我回了信。”约克公爵也顾不上他醒酒了没有，赶紧把信封递了过去。
“这么厚？”信封刚接过手，查理二世就发现、这封信似乎有点厚了？
“确实多了一些东西。”约克公爵的表情有些苦涩。
而这份苦涩，自然尽收查理二世眼底！
他连忙用力摇了摇头，驱散一些醉意，这才打开信封、小心的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一张制作精美的描画信笺，6张阿姆斯特丹银行开具的、2000荷盾的现金兑票，还有四五张信兑单！
“阿方斯？！！”查理二世打开一张信兑单，看到上面的承兑人名时，顿时被吓了一跳！
“是的，阿方斯先生。”见查理二世也被吓了一跳，约克公爵终于可以往下说了：
“这是安妮表姐随信寄过来的，www.youxs.org，还有阿方斯先生提供的、4000英镑的信兑单，一共5000英镑。”
“这么多？”查理二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
约克公爵一脸懵逼的看着查理二世：这不是他出的主意、让自己跟安妮玛丽索贿吗？
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暗示自己把钱黑了？还是觉得钱给的太多、不敢认账了？
“呃…抱歉，中午喝太多了，你能理解吧？”这时，查理二世似乎也想起来了，连忙摆摆手、解释了一句。
随即，他就摇摇晃晃的走到书桌后的椅子处，一屁股坐了下来，将手中的兑票、信兑单跟信纸一一铺开。
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兑票，伦敦最大的几个金匠银行家的信兑单，这不仅仅是金钱、也是影响力的具现化！
安妮玛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是在朝自己炫耀她的实力吗？
“果然是欧洲最富有的女人啊…”查理二世又拍了拍自己的晕沉沉的脑袋，也懒得看信中内容了：
“詹姆斯，安妮信里都写了什么，跟我说说吧。”
“就说了钱的事儿。”看着这个模样的查理二世，约克公爵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按照王兄的意思，臣弟昨天给安妮表姐写了信，让她提供一些资金来疏通关系；
今天安妮表姐就回信了，不但直接给了这五千英镑的现钱，还说这只是第一笔资金，不够还有。”
“不够还有？！！”查理二世露出几分戏谑：“她还能拿出多少钱？”
“她说…一百万英镑。”约克公爵竖起一个手指头。
“一百万？”查理二世嗤笑一声，随即…瞳孔逐渐放大：“多…多少？”
“一百万，一百万英镑，折合1500万利弗尔。”
约克公爵认真的看着查理二世：“她说她有的是钱，但我们必须给她最好的封地！”
查理二世盯着约克公爵，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一只手、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王兄？”约克公爵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查理二世这是在干什么？
“一百万英镑！该死的！我当初说什么都应该把她追到手！”
查理二世哇哇大叫起来：“如果我娶了她，这笔钱就是我的了，对吧，詹姆斯？”
约克公爵还能说什么？
且不说这钱是不是安妮玛丽的，就算是，查理二世也拿不到；
想当初，查理二世还没当上国王的时候，也曾追求过安妮玛丽，然后…被拒绝了；
即便不考虑这一点，国库空虚还到处风流的查理二世，拿什么跟富可敌国却绯闻极少的阿方斯比？
“唉…我们就这么错过了一百万英镑。”查理二世又摇了摇头，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不过…这确实有些麻烦了，她能拿出一百万英镑，我们却拿不出值这么多钱的封地给她…”
“这应该是阿方斯先生的主意。”约克公爵比划了一下：“那些信兑单上，都是阿方斯先生的名字。”
“以我们对安妮的了解，她出手也不会如此大方。”查理二世点了点头，再度叹了一口气：
“他这是故意的，他知道我们拿不出那么多封地，所以才故意拿出这么多钱；
如果我们收下这五千英镑，就必须把“公爵之位”交给安妮，至少还得给她一个城堡；
如果我们要更多的钱，就必须拿出一些值钱的封地，跟安妮好好的讨价还价一番…”
“那您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约克公爵连忙追问了一句。
怎么办？
查理二世也不知道啊！
他明明只想骗一点小钱，顺带拿到继续挑拨离间的筹码，迫使安提高她的报价；
现在倒好，安妮玛丽一口气给了这么多，他们要是敢黑掉，保准得名声臭大街；
此外，连挑拨离间也不好操作了，一来、安未必愿意给这么多，二来、安要是真给了，他们敢收吗？
不收，那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收了，那就是同时得罪两个女人，除非…查理二世愿意同时给出两个“公爵之位”。
这可能吗？绝对不可能！
因此，他们现在就得作出抉择：
要么收钱、麻溜的将爵位给安妮玛丽；要么退钱，顶着得罪安妮玛丽的风险跟安合作…
“王兄？”见查理二世一直没说话，约克公爵就更急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先答应了？”
“你急什么？”一听这话，查理二世就不乐意了。
阿方斯答应给10万磅钾碱的时候，他都能端着架子讨价还价；
现在安妮玛丽才给了五千英镑，就想让他给出“公爵之位”？门都没有？
“…”
看着自己没招、还不让别人出招的查理二世，约克公爵那叫一个憋屈！
此前，他就跟查理二世建言过，安德森要求的价码最低，直接跟他合作、就是皆大欢喜；
结果查理二世拒绝了，还打算在安跟安妮玛丽之间来回横跳！
这样一来，就把约克公爵跟凯瑟琳王后也拖下水，一边联系一个，顺带着对这两个女人进行挑拨离间；
可谁知道，挑拨着挑拨着，查理二世又看安不顺眼，决定把爵位给安妮玛丽；
话说到这份上，约克公爵才大着胆子、写信去索贿一把；结果…玩砸了。
砸了也就砸了，那就按原计划、直接把爵位给安妮玛丽呗？
偏不。
这让约克公爵怎么玩下去？又该怎么、给安妮玛丽一个交代？
“先这样吧，詹姆斯。”这时，查理二世突然开口：
“游说也是需要时间的，你也不用急着回信给安妮；
再等等吧，王后也给安夫人写了信，等我们收到回信再做决定。”
“王兄？”见查理二世竟然玩起拖字决，约克公爵更加坐不住：
“您怎么还要等安夫人的回信？目前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安德森先生的条件是最低的！
咱们直接给他合作，把册封诏书给阿方斯先生，让他自己去分配，不是更划算吗？”
平心而论，约克公爵的提议是中肯的。
照目前的境况来看，安、安妮玛丽投入的筹码会越来越多，她们索要的好处也会越来越多；
横竖都得给出“公爵之位”，与其他们来得罪人，何不交给阿方斯、让阿方斯自己去分配这个爵位呢？
只可惜，约克公爵感受不到查理二世的郁闷。
他感觉不到压力吗？当然不是，可他是国王啊！
至高无上的国王，怎么能被其他人左右呢？
安妮玛丽越是表现出势在必得，越是表现出她与阿方斯的恩爱，查理二世就越是憋着一口气！
他要让安妮玛丽、让阿方斯知道，自己比她们更牛，自己才能决定这个爵位的归属权！
眼看着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开始帮外人说话，查理二世越发不满：
“朕说了，等我们收到安夫人的回信后再做决定，你…听明白了吗？”
“…”
“怎么，你对朕的决定有意见？”见约克公爵没吭声，查理二世越发不满。
“…是！臣弟…臣弟…听见了。”
面对查理二世的极限施压，即便心中极度不爽，约克公爵还是咬着牙、应和了一句。
“那就好…”查理二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今天…不是跟诺福克公爵大人打猎去了？有什么收获吗？”
“我们在格林尼治的王家猎场打到一头鹿。”被问及打猎之事，约克公爵便回了一句：
“看样子，它是因为缺乏食物、才被迫离开自己的栖息地的，臣弟以为…今年粮食恐怕会减产。”
减产？
查理二世闻言，眉头便深深皱了下去！
如今正值小冰期末期，天气虽然有所变暖，但寒流对农作物的影响依旧巨大；
英国的主要农作物是大麦、小麦跟芜菁；这些作物多在11月中下旬收成，是最主要的过冬食物；
如果今年的天气比往年寒冷，不但食物会减产、冬天还会加长，简直就是双重暴击；
再叠加钾碱价格居高不下、羊毛低贱而毛衣昂贵的现状，恐怕会有很多人熬不过这个冬天…
然而，即便如此，查理二世也不想向阿方斯屈服，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便跳过这个话题：
“还有其他收获吗？朕指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还有两件事。”约克公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诺福克公爵似乎说服了安德里格斯先生，准备从他手中得到一些商人的把柄；
按照他的意思，他要利用这些把柄来查税，从而胁迫那些商人屈服、支持“羊毛税”提案。”
“查税？还想要挟这些商人？”查理二世顿时满脸冷笑：“他这是找死！”
“臣弟也这么觉得，不过…既然诺福克公爵大人愿意去尝试，我们也未尝不可以观望一番。”
约克公爵望了查理二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哈哈…说的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其他人。”诺福克公爵愿意去趟刀山火海，查理二世也是喜闻乐见：
“你刚刚不是说，有两件事？那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是关于中毒案的。”约克公爵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
“安德森先生怀疑…这件事是克拉伦敦伯爵大人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