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钾碱?”约翰德维特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这玩意儿有多珍贵。
“是的,硫磺以及钾碱,阿方斯先生把要说的话,都写在信里面了。”霍根霍科尴尬的指了指信封,这意味着,他也不知道,阿方斯为什么要禁运硫磺跟钾碱?
既然霍根霍科一问三不知,约翰德维特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打开了阿方斯的来信,这一看,就把他看得心惊肉跳!
硫磺、钾碱,这两样化工材料是干嘛的呢?漂白。
而这两种漂白剂,又是给什么漂白的呢?羊毛。
一招毙命!
这个时代,瑞典人发家靠贩铜、丹麦人发家靠捕鲸、荷兰人发家靠鲱鱼、而英国人,则靠羊。
17世纪正是大英的圈地时代,“羊吃人”的事件屡禁不绝,大地主们大肆的圈占土地,把肥沃的农田变成牧场,大规模的饲养绵羊。
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人间惨剧,最大的原因就是,养羊收取羊毛的收入,远远超过种田的收入。
一英亩牧场可以养7头羊,一头羊每年可以收割约18磅羊毛。一磅羊毛价值2先令,一年产出便是12英镑;而种田呢?一年产出只有5英镑。
两倍多的收益、以及卖羊、卖羊皮的额外收入,让每个英国人都知道,养羊才是发家致富的唯一途径!
自1620年、第一代斯宾塞伯爵开始养羊发家,到查理一世发布法令、限制每个人只能养2000头羊时,斯宾塞家族拥有25万头羊;而整个英国,已经有超过400万头羊!
而这400万头羊、每年收获的7200万磅羊毛,漂白都依赖于硫磺跟钾碱;最最神奇的是,英国人不会制备钾碱,英国境内,也没有硫磺矿…
而这,正是阿方斯选择禁运的原因。
事实上,钾碱在这个时代,还是产量极小的一种化工材料,年产量不足120吨;其中瑞典年产超过80吨、波西米亚年产25吨,俄国年产约10吨。
至于硫磺,整个欧洲,只有法国、波兰跟意大利有硫磺矿,进口的硫磺,则完全依赖荷兰人从东印度运入。
可以说,只要阿方斯卡住法国、意大利的硫磺矿,荷兰人再禁运,硫磺跟钾碱会涨成天价!
没办法,英国人自己没有硫磺矿、也不会制备钾碱,就没办法对羊毛进行漂白;而没办法对羊毛漂白,英国人就惨了。
英国人曾长期出口本色羊毛、本色羊羊线,这种初级加工品利润微薄、还为荷兰人提供了廉价原材料,让他们得以生产珍贵的毛绒制品、挂毯赚大钱;
因此,查理一世推出一项法律,禁止本国人出售本色羊毛及本色羊毛制品,甚至,禁止在海岸线五英里内养羊,避免这些原材料用来资敌。
但现在嘛,一旦开启禁运,英国人又卖不出本色羊毛,那如此多的、没办法加工的羊毛,应该怎么办?
不给羊剪羊毛?现在是夏天,这些羊会被活活热死…
把羊毛堆着?还是夏天,跳蚤、蚊虫会破坏羊毛的品质,而且雨季会导致羊毛发霉腐烂…
生产本色羊毛制品,然后本土低价倾销?大笔的外汇就飞了;如果英国无法出口羊毛制品,对外贸易顺差会瞬间变成巨大的贸易逆差,不用三年,英国的金银就会被荷兰人搬空…
“我觉得我可以理解阿方斯先生的想法,可这些原材料,我们没办法消化,怎么办呢?”约翰德维特放下信,他已经很心动了。
“阿方斯先生说了,英国人怎么用,我们就怎么用,而且,我们也不需要一味的禁运,而是大幅度的提高售价…”霍根霍科回道。
“提高售价?翻一倍?”约翰德维特大胆问道。
“阿方斯先生说,至少翻十倍!”霍根霍科伸出十根手指:
“阿方斯先生认为,我们可以加一倍的价钱,请瑞典人减产钾碱;他们只需要生产10万磅的钾碱,但我们付20万磅钾碱的钱,全部吃下!”
约翰德维特顿时目瞪口呆!
十倍!这可能吗?
可能。
因为钾碱的产值并不高,年产值不过一百万利弗尔,投入国际市场进行贸易的,甚至连80万利弗尔都没有;如果瑞典人减产,即便翻十倍,其实总产值也就500万利弗尔。
相比之下,羊毛产业是一个年产值一千万英镑的支柱产业;如果完全失去钾碱跟硫磺,英国人的年产值直接倒退1\/4,别的不说,至少能饿死个三五十万人…
对于荷兰来说,收益还远不止如此。
16世纪初,荷兰最先发展了毛绒行业,他们在阿姆斯特丹编织的彩色羊毛绒制品、挂毯,在黎凡特市场风靡全球,备受欢迎;
然而,进入16世纪末,八十年战争爆发,荷兰人的航线受到西班牙人的重创,在很长一段时间开始缺席黎凡特贸易;在这期间,法国人跟英国人来了…
17世纪初,以里昂为首的勃艮第羊毛产业区每年向黎凡特市场提供价值400万利弗尔的羊毛制品,而英国人是200万利弗尔;到了1630年,法国的羊毛制品出口量提升到700万利弗尔,而英国人呢?2000万!
对比之下,荷兰人的出口产值从3000万利弗尔一路暴跌到300万,即便击败了西班牙人,这个产业也被英国人抢走了;而现在,抢回来的机会,就在眼前!
“我们也需要钾碱,这样吧,暂时就没必要减产了,我们会吃下绝大多数的份额,而阿方斯先生那边,我们可以让出…嗯…2万磅的钾碱给他。”约翰德维特想了想回道。
整个欧洲的钾碱产量才20多万磅,让出2万磅钾碱给阿方斯,就能让阿方斯爆赚几十万利弗尔了;多不多不好说,但纯粹白捡的钱,怎么也不能嫌少吧?
“这太少了,我们需要十万磅!”霍根霍科摇摇头回道:“您要知道,这是阿方斯先生想出来的主意,他应该分到这么多。”
“3万磅,不能更多了。”约翰德维特摇摇头:“他想出来的主意没错,但没有他,我们也能吃下全部的钾碱,欧洲的钾碱,本就完全由我们把控。”
“8万磅,没有我们控制硫磺,钾碱的价格也没办法提高10倍,不是吗?”霍根霍科是寸土必争。
“4万磅,这绝对是我能给的、最多的份额了,我可以打赌,阿方斯先生自己都买不到这么多的钾碱!”约翰德维特摇摇头回道。
“各让一步,5万磅。”霍根霍科回道:“我们可以出手,把英国人现有的库存也买走。”
“…”约翰德维特想了想,这才点点头:“成交,但是,我们卖给阿方斯先生的钾碱,也必须拿到阿姆斯特丹的交易市场进行交易。”
“可以。”霍根霍科点点头,约翰德维特会这么要求,就是怕阿方斯偷偷卖了低价,可…阿方斯可能卖低价吗?
“那么…祝我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合作。”约翰德维特点点头:“我也想请求阿方斯先生一件事,请您转发一下。”
“呃…好的,您请说。”霍根霍科连忙回道。
“我们跟阿方斯先生也算是朋友了,我诚恳的请求阿方斯先生,放弃对VOC发起的官司。”约翰德维特盯着霍根霍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呃…这…好的,我会帮您带到的。”霍根霍科连忙点点头。
“您认为,阿方斯先生会答应吗?”见霍根霍科答应的这么快,约翰德维特就有不好的预感。
“不会。”果不其然,霍根霍科摇了摇头。
“为什么?”约翰德维特问道,他总觉得阿方斯的想法很难琢磨,现在正好,可以从霍根霍科口中了解他的想法。
“您是阿方斯先生的朋友,但VOC不是。”霍根霍科摇摇头回道:
“我的工作并不怎么接触阿方斯先生,但我来之前,我听得出来,阿方斯先生在提及您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
“那他提及VOC的时候呢?”约翰德维特问道。
“很不屑。”霍根霍科回道。
“…”约翰德维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同行就是冤家…
“您还有其他需要我带的话么?我可能还要去一趟阿姆斯特丹,马上就得出发了。”霍根霍科又开口问道。
“哦?您要去拜访茱莉亚小姐?”约翰德维特微微一笑问道。
“哦…不,是去一趟阿姆斯特丹的证券交易所,阿方斯先生打算买入一些VOC的股票。”霍根霍科尬笑着回道。
“阿方斯先生…要买VOC股票?”约翰德维特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品到什么,又似乎没有。
“是的,一点点。”霍根霍科用尾指比划了一下,但约翰德维特一百个不相信:特意派人从加莱跑一趟,就为了买一点点VOC股票?
“我还想请您一起吃顿饭…那…这样吧,您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到时候在家里安排一个宴会。”约翰德维特笑道。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我恐怕得多待几天,还不确定回来的时间。”霍根霍科连忙回道。
“这样吗?那…能不能请您,为我带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