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娜夫人走后，安才看向阿方斯：“大议长先生来了？”
“你不知道？”阿方斯笑了起来：“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找他？”
“我找他干嘛？”安翻了翻白眼：
“你会见荷兰大议长的事，让苏珊娜夫人撞见了，她怎么能不紧张？这要是…大议长先生又撞见她，事情可就更大了！”
“已经撞见了。”阿方斯好没气道：“就因为他没带礼物，克劳迪娅夫人把他带到棋牌室，让汀娜她们撞见了。”
“…”安看着阿方斯，想了想，开口问道：“阿尔弗雷德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路上了，大主教冕下亲自前来，总得照顾他老人家的意思，恐怕会慢一点。”阿方斯摇摇头。
“这样可不行，眼下可以由阿尔弗雷德先生顶着，以后呢？”安皱起眉头：“克劳迪娅夫人根本没有分寸！”
“别考虑那么远，阿尔弗雷德先生至少还能为我们服务十年，十年以后，再看克劳迪娅夫人能不能称职也不迟…”
阿方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我该去给尼尔写信了，得赶紧把这小子叫回来，去给荷兰的老爷们、找点事做…”
“…”
转眼间，又是两天过去。
哈尔姆斯塔德。
昨天上午，布勒恩就带着舰队、登陆了这座没有城墙的破败城市。
在教会的压迫下，城内无守军、城外也不知道去哪求援的总督，干脆利落的投降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城市的布勒恩，第一时间安排艾尔夫、在附近设计埋伏；而在今天早上，他们等到了弗兰格尔…
这一边，经过了四天四夜的逃亡，弗兰格尔带领的一千多士兵，只剩下不足一千人；
而士气更是低落，天寒地冻、补给短缺，又是战败逃亡的败军，能维持现有的规模，还是因为士兵们无处可去…
对于弗兰格尔来说，同样是一场折磨。
十天前，他在哥德堡坚持了两天两夜的守城战，只睡了一个囫囵觉、就被迫弃城逃亡；
足足跑了三天，他才跑到瓦尔贝里，这才睡了一夜，隔天就被布勒恩打上门来，再度被迫、连夜撤离；
再然后，他又带着军队，在饥寒交迫的悲惨环境下，维持了四天四夜的行军，终于赶到了哈尔姆斯塔德近郊。
作为一个五十岁的老将军，他能只靠极其有限的休息，维持了十天的指挥、战斗跟行军，完全称得上毅力惊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打了败仗，毅力再惊人，别人也只会叫他…逃命元帅…
更让他心寒的是…远方出现了一支军队，一支严阵以待的军队！
最前方，骑在马上的指挥官、是艾尔夫。
按照他的命令、带着瓦尔贝里残军、向法国人投降的艾尔夫。
这是一个优秀的骑兵军官，骁勇善战，人狠话不多；可…当这样一个优秀的手下，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时，弗兰格尔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元帅阁下，久违了。”艾尔夫驱着马，上前了几步，离他们还有百步之远。
“你们可真快啊…我们辛辛苦苦跑了四天，还是被你们堵上了。”弗兰格尔叹了一口气：“是法国人让你来的吧？”
“您还有其他想说的吗？”艾尔夫看着他，表情很是淡漠。
“他们跑了四天四夜，没力气了。”弗兰格尔一脸绝望，指了指身后的战士：“看在同胞的份上，你放了他们吧。”
“您不觉得…您为他们求情，对我们也是一种残忍？”艾尔夫举起马鞭，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士兵：
“我们被抛弃在瓦尔贝里，而那个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法国人会怎么对我们。”
“…”
这句话，弗兰格尔无从辩驳。
他确实不知道，法国人会怎么对待这些降兵，尤其是受伤的降兵…
可是那个时候，他如果带上这些降兵，他们也是死路一条，基本没几个人…能活着抵达哈尔姆斯塔德！
但，抛弃就是抛弃，尤其是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候，将他们抛弃…这也难怪，艾尔夫会投降得如此彻底，竟然亲自带兵来围堵自己！
“拔刀吧，元帅阁下，我想送您一场骑兵格斗，作为您最后的体面。”艾尔夫拔出腰间的佩剑，遥遥指向弗兰格尔。
骑兵格斗？弗兰格尔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还有几十个骑兵，这是随他出征的贵族跟卫兵；
艾尔夫同意接受士兵投降，却不准备接受这些人？所以…才要用骑兵格斗、处决他们？
“锵！”弗兰格尔拔出自己的佩剑，这把伴随他从北打到南、从东打到西的老家伙，今天恐怕就是最后一次、陪自己征战沙场了！
“为了王国的荣耀，为了卡尔十世陛下！”弗兰格尔高举着佩剑：“冲锋！”
“为了王国的荣耀，为了陛下！”他背后的贵族、卫兵们纷纷拔出佩剑：“冲锋！”
“为我们自己！”艾尔夫横剑直指弗兰格尔：“冲锋！”
“为我们自己！”艾尔夫背后的骑兵们也纷纷拔出佩剑：“冲锋！”
“哒哒…”
“哒哒哒…”
两边都是几十骑骑兵，却跑出了千军万马、摧枯拉朽的气势！
“锵～锵～锵～”
佩剑互相劈砍的声音、刀剑入肉的声音，甚至是骑兵坠马的声音…当两军交错而过，艾尔夫身后还有46骑、而弗兰格尔身后，只剩下35骑。
弗兰格尔回头望了一眼，贵族们、护卫们满脸疲倦，他们快撑不住了；可为了国家与荣耀，他们仍然在咬牙坚持！
这些人都是国家的精英，是饱经训练、战斗经验丰富的优秀战士，却因为自己、今天都必然血染黄沙…
他再度转过头来，看着艾尔夫，他是多么想告诉他、自己可以去死，但他希望、艾尔夫能放这些人回去，给瑞典保留一点火种！
可…他又怎么说得出口？这些人是火种，难道被抛弃的艾尔夫、瓦尔贝里的伤员们，就不是火种了么？
他们为什么负伤？他们难道不知道…法国人难以战胜？可他们，不还是冲在了第一线，在瓦尔贝里的城头抵御法国人？
可悲的是…当时的弗兰格尔，选择了抛弃他们！抛弃了这些为国受伤的战士！
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保留火种？
深呼吸一口气，弗兰格尔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佩剑：“冲锋！”
“冲锋！”
“冲锋！”另一边，艾尔夫同样高举着手中的佩剑，一马当先，带着骑兵们朝这边冲锋！
“杀啊！”
“锵～锵～锵～”
“锵～锵～锵～”
更多的人落马，还有人被砍掉了手臂、砍掉了手指、亦或是砍掉了手臂上的一片肉…
然而，当他们再一次与敌人交互而过，每一个仍然能骑在马上的人，都没有退缩！
艾尔夫的手臂上被砍开一个大血口，他直接扯下一段衣裾，在伤口上缠绕几圈，狠狠打上一个死结，便再度举起佩剑，遥遥指着弗兰格尔。
弗兰格尔则被打掉了头盔，披头散发的他，显得格外的狼狈；持着佩剑的手有些颤抖，虎口也裂开一个伤口、火辣辣的疼。
他身后的骑士更少了，这些最优秀的战士，因为四天四夜的逃亡、消耗了极大的体力，面对本不如他们的普通骑兵，却付出重大伤亡！
22人对38人，差距更大了，也许这一轮冲锋，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冲锋了…
弗兰格尔转过头来，眼眶中泛着泪光，他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缓缓的举起佩剑：“愿…上帝的荣光照耀我们！”
每一个骑士都知道，这将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许再也无法回到故乡、见自己想见的人，跟她们说自己想说的话…
每个人都默默的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为自己所爱的人祈祷；再然后，他们亲吻自己的佩剑，拥抱自己的坐骑，又视死如归的…举起佩剑！
“冲锋！”弗兰格尔高举着佩剑，这一刻，他找回了三十年前、他们在莱茵河畔、击溃了天主教联盟军的荣光！
“冲锋！”
“冲锋！”艾尔夫同样高举着佩剑！
“杀！”
两支骑兵如两支利箭一般，狠狠的撞向敌人！
然而，最令人想不到的一刻发生了：冲锋在前的弗兰格尔，他的战马仅仅跑出了几步，就双腿一软，狠狠的摔倒在地！
战马摔倒，便把弗兰格尔狠狠的摔了出去，为了防止战马将他踩死，他身后的骑士不得不纷纷勒马悬停，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而弗兰格尔一行的突然刹车，让艾尔夫也高高举起手臂，止住了身后骑兵的冲锋，所有人都围着弗兰格尔、停了下来！
“不！不！”而此时的弗兰格尔，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战马跑去，扑通一声、在战马面前跪了下来。
它老了，也耗尽体力了。
摔倒在地的它，再也站不起来了，眼睛里还带着对尘世的眷恋、对奔腾于沙场的渴望，可生命，正在远离它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