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约翰德维特眉头一皱，自己说到这一步，这群银行家还是听不懂人话？
“我这么问吧，您为什么会认为…阿方斯先生手中的利弗尔，是有限的？”弗朗西斯科问道。
“那您觉得，那是无限的？”约翰德维特有些不满。
“阿方斯先生发行了多少承兑券？两百万？三百万？咱们就算他500万利弗尔。”
弗朗西斯科竖起一个巴掌：“咱们再算他全部回收，再向外面投放两次，一共是1500万；
加莱拿不出1500万利弗尔？巴黎拿不出1500万利弗尔？那耶稣会能不能拿出来？”
耶稣会！
约翰德维特麻了。
耶稣会的前身可是圣殿骑士团，富有得让法国国王都垂涎、甚至对他们下手的大土豪，他们的理财能力，那是人尽皆知；
恰巧，阿方斯现在就有两条路子、可以跟耶稣会借到钱：安妮玛丽、还有阿拉斯大主教！
安妮玛丽自己跟耶稣会大佬、雷斯枢机主教关系密切不说，她的养母、安娜王太后就是耶稣会的另一位幕后大佬！
而阿拉斯大主教？他兴许没办法给阿方斯要来多少贷款，但他赋予了阿方斯“可敬者”的荣誉，让耶稣会可以大胆的信任他，给他贷款额度…
既然阿方斯有足够的贷款额度，这也意味着、跟他比放血，那肯定是不理智的；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该…怎么打败阿方斯呢？
“安德里斯先生呢？他能帮你们筹集多少资金呢？”约翰德维特再度开口。
谁知，他这么一问，弗朗西斯科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失落！
“安德里斯先生…回汉堡了。”另一个股东瞟了弗朗西斯科一眼，小声回道：“现在…我们去安德里斯先生府上，杰拉德先生也不见我们…”
只是一句话，约翰德维特什么都明白了。
从前段时间开始，当他发现、杰拉德去了加莱之后、却什么都瞒着安德里斯时，他就知道…这两父子做了不同的选择。
也是那时候开始，约翰德维特开始提防着杰拉德、也只跟安德里斯说一部分事情，就是担心、这些事情让杰拉德知道，偷偷告诉了阿方斯；
现在好了，情况比他想象中还糟：这两父子很可能摊牌了，而安德里斯一看自己会出事，就干脆退隐二线！
安德里斯这么一退，杰拉德就可以代表比克家族、理直气壮的变更阵营，站到阿方斯这一边！
而正是这么一退，比克家族又抖了起来、而跟他们联盟的这些人、就算是被卖了个干净…
比克家族现在跳反，而德海尔家族大半身家都在北方、也不敢跟阿方斯别扭，荷兰拿得出手的，就只能是图里普家族。
可图里普家族靠得住？一样靠不住…
小伊莱亚斯那是人尽皆知的认钱不认人，而雅各布兄弟、又是奥兰治家族的人；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约翰德维特根本信不过他们。
那么…又能找谁来救阿姆斯特丹银行？
“大议长先生，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们了！”弗朗西斯科猛的拉住约翰德维特：“您必须代表国家，宣布全力保护银行！”
“没错！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们了！”其他股东也跟着围了上来：
“以国家的名义，要求荷兰的企业都在阿姆斯特丹银行设立账户，把他们的大部分资金都保存在我们这里！”
“这…怎么可能？！！”约翰德维特脸色一变！
一直以来，阿姆斯特丹银行都标榜贸易自由、金融自由，凭借他们良好的信用、庞大的资金流吸取了全世界的资金；
可现在，这个世界第一大商业银行，在被商业手段打得落花流水时，却第一时间想到、用政治手段来保护自己？
更离谱的是…他们知道这种手段不能用来对付法国人，就把矛头对到自己人身上，从荷兰银行手里抢客户、从荷兰商人手里抢资金！
约翰德维特发自内心的想要拒绝，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阿姆斯特丹银行是荷兰第一大商业银行，它正是维护荷盾的货币霸权的基石，它一旦倒下、荷盾的霸权也必然被承兑券所取代…
但约翰德维特知道，他们必须用一切代价、来保护他们的货币霸权，才能保护荷兰的商业霸权，进一步维护他们的国家霸权！
“我们会讨论这件事。”想了想，约翰德维特给出积极的回应：“你们也可以适当的放出风声，但一定要控制影响、不能导致金融秩序混乱。”
“我们…我们会…先放出风声，就说，国家将要把荷盾的铸币权授予我们。”
弗朗西斯科试探着说道：“这不会影响秩序，又能吓住安德普，让他知道…我们将拥有取不完的荷盾！”
弗朗西斯科这么一说，约翰德维特却是眼睛一眯！
他不是傻子，正相反，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分明感觉到：这才是这些人的目的！
他们先用这些恐怖的消息恐吓自己，让自己觉得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阿姆斯特丹银行；
再然后，又抛出一个自己难以接受的建议，只要自己没有发疯，就不会同意他们、抽整个荷兰的血来保住阿姆斯特丹银行；
这时候，他们又利用自己那只愿意放消息、却不愿意实际执行的念头，提出更有影响力的消息，让市场相信…他们可以铸造荷盾！
问题是…这种手段，吓唬安德普可以，吓唬阿方斯不行！
为了夺取荷盾的霸权，如果阿姆斯特丹银行敢放消息、铸造新荷盾，阿方斯就敢放假消息、说新荷盾的含银量造假！
到那时，旧荷盾的银根会收得更紧，约翰德维特就不得不咬着牙、真让阿姆斯特丹银行铸造出高品质的新荷盾。
等到那个时候，阿姆斯特丹银行确实保住了，但荷兰的金融秩序也就崩溃了：荷盾超发了…
现在收紧银根、并非是荷盾真的没了，只不过不在阿姆斯特丹银行手里；可一旦阿姆斯特丹银行发行了足够的荷盾，存量荷盾就超量了；
如果那时候，阿方斯再放出他们手里的荷盾、回收市场的承兑券，那么…超量的荷盾，必然会大规模冲击荷兰市场！
钱多了，东西却没增加，反应过来、就是东西贵了；物价上涨、人民生活困苦，就必须去外国购买更多的商品；
当他们买的东西比卖的东西多，外汇市场的荷盾就会变多，导致汇率下跌；而汇率下跌，等待他们的、就是阿方斯的汇率收割！
到那时，荷盾的霸权依旧会被抢走，但死的不是一个阿姆斯特丹银行，是整个荷兰，是整个荷兰的金融秩序…
“阿姆斯特丹银行不会得到货币发行权，永远不会！”约翰德维特斩钉截铁的拒绝：“而且VOC跟西印度公司的货币发行权，也将被废除！”
“大议长先生！”所有人脸色一变：“VOC跟西印度公司的货币发行权是国家授予的合法权益，他们也只在殖民地使用…”
“也不行！”约翰德维特越想越害怕！
如果他们逼不得已、真的让阿方斯入股阿姆斯特丹银行，那VOC跟西印度公司所拥有的货币发行权，就跟着落入阿方斯手里！
试想那时候，VOC跟西印度公司需要在殖民地发行更多的货币，而阿方斯、却利用阿姆斯特丹银行，向殖民地投放他的承兑券…
到那时，这殖民地的财富，到底是让荷兰人收割了，还是被阿方斯收割了？
“大议长先生！”弗朗西斯科发火了：“您到底是想救银行，还是害死银行？！！”
“阿姆斯特丹银行拥有的货币发行权，就是你们该死的原因！”约翰德维特也发火了：“如果你们没有货币发行权，他要你们干什么？！！”
被约翰德维特这么一吼，弗朗西斯科也愣住了…
如果说、阿方斯盯上的，就是他们的货币发行权，那…阿方斯盯上的，其实就是他们的殖民地？
那如果…阿姆斯特丹银行失去货币发行权，似乎…阿方斯确实没有继续死咬着他们不放的理由。
可…他们有利用价值，阿方斯的选择、会是抢走银行；但他们没有利用价值，谁知道…阿方斯的选择、会不会是让银行破产？
再退一万步讲，他们是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好、还是做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好？
“我们绝不会放弃货币发行权！”绝不会让自己变得“毫无价值”的弗朗西斯科，随即大吼一声：“绝不会！”
约翰德维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VOC跟西印度公司的最新授权是今年才给的，分别还有十年跟五年才到期；在这段时间里，约翰德维特要废弃这种特权、就只能跟他们“商量”。
阿姆斯特丹银行不肯放弃货币发行权，那VOC跟西印度公司，会放弃？就算他们被说服，阿方斯就能同意？
“我们就坦白说了吧，您今天不给我们出个主意，我们明天就关银行。”弗朗西斯科再度开口：“您想抓人，就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