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担心的,每个人膨胀的欲望。”
谁知,阿方斯没有直接辩驳她,反而是指着她、说出这么一句话。
问题是…阿方斯也没说错。
安为什么不拒绝?本质上,也是因为她的欲望被膨胀了。
安德森想要造反,玩的是安德森的命,收益却有安一份,她当然不会拒绝了;
再说了,查理二世各种抠搜、连一个爵位都不肯给,跟他合作,确实挺吃亏的;
而安德森要是得手,那整个英国都是他们说了算,别说一个公爵,就是无冕之王、也是说当就当!
这么算下来,如果安德森能造反成功,安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问题是…如果他失败了呢?
安德森最多就是搭上一条命,可阿方斯呢?
别忘了,安德森在查理二世面前,就是烂命一条;他想要造反、那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可阿方斯不一样,他的本钱比查理二世还多,让他跟查理二世拼命,他是吃大亏的!
再说了,安德森要是成功了,他就咸鱼翻身、当上了人上人;
可阿方斯跟安呢?他们参不参与这件事、在整个欧洲都是横着走,根本没什么变化;
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跟着安德森玩这么大,那不是吃饱了撑的?
然而,安却有自己的心思:
阿方斯能得到的东西,不代表她能得到,更不代表…她的孩子能得到。
如果安德森造反成功,他肯定不会跟安妮玛丽合作,自然而然的、就只能站在自己这边;
到那时,阿方斯在英国能得到的所有好处,就会落入她、还有她的孩子手里!
相反,如果阿方斯没有支持安德森,或者说…安德森造反失败了,那一切,就会由阿方斯来决定。
阿方斯会把大部分利益给自己跟孩子吗?有可能;但他绝不会、把所有利益都给自己跟孩子!
因此,安跟安德森的利益才是一致的,至于阿方斯?跟他利益一致的,其实是安妮玛丽!
想到这里,安干脆跟阿方斯摊了牌:“你可以说我们被欲望蒙蔽了,但我希望…你能帮他!”
“我现在很怀疑,是不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听到安的表态,阿方斯顿时直翻白眼。
先说这造反的事,推翻斯图亚特王朝并不难,毕竟他们也没什么民心,难的是…后续如何建立统治?
想当年,身为清教徒的克伦威尔,尚且需要拉拢军队、以武力高压来维护统治;
换成安德森,一个天主教徒,别走在路上被人捅一刀、就要谢天谢地了,还想着呼风唤雨?
再说了,英国真正的统治力量,是那些保守贵族、地方乡绅跟商人,就连军方都难以与他们对抗;
就算把斯图亚特王朝推翻了,还不是得跟这些人谈判、把蛋糕分给他们,才能建立统治?
问题是,这么多人分蛋糕,留给阿方斯的还有什么?是斯图亚特王室那点破铜烂铁?还是那一身的债务?
就算阿方斯舍得下本钱,把这群人喂饱了,把最基本的统治搞起来,又该怎么挣钱呢?
要知道,眼下英国的经济体系破败不堪,算是欧洲最坑爹的国家之一:
长年贸易逆差、金银大量流出,导致国内物价通缩、人民生活困苦,连税金都快交不起了;
偏偏他们的国家铸币质量还差,金银兑换比例与欧洲大陆倒挂,每年仅仅是汇率方面、就损失重大;
更要命的是,作为一个岛国,他们有相当多的商品依赖进出口贸易,只要东西一涨价…国内就扛不住了。
掌握这样的国家,能维持统治已是不易,还想赚到钱?做梦!
可阿方斯是资本家啊!
权势地位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事;他真正想要的,还是朴素无华的小钱钱…
“我什么也没做!”不管阿方斯是有心、还是无意,安都毫不犹豫的否认了此事。
她为安德森辩驳,是为了得到阿方斯的支持,从而获取最大利益;
可若是因此引起阿方斯的反感,不但安德森不会得到支持,就连她跟阿方斯的关系、也会再度陷入冰点!
“那你应该明白,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阿方斯瞟了她一眼:
“除了一个爵位,你还能得到什么?一片封地?还是干脆让孩子去伦敦、当英国人?”
这一下,倒是把安给问住了。
拿一块封地,她还能考虑一下,可让孩子当英国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英法本就是百年世仇,加上信仰不同,这个孩子要想在那边有一番作为,就必须迎合当地的民众;
改国籍、改信仰,还要旗帜鲜明的反对法兰西,没准、还得跟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划清界限!
这种情况下,他得到的财富越多,对莫勒家族、对法兰西的危害就越大!
为了避免这一切,阿方斯最可能做的,就是剥夺这个孩子的继承权、不给他任何遗产。
试问,一边是阿方斯的天量资产的继承权,一边是当个忠诚的英国人,这很难选吗?
见安无言以对,阿方斯却有话要说:
“安德森想铤而走险,是因为他没有机会了;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有的是机会,还犯得着去冒险吗?”
机会?
这句话,让安顿时醍醐灌顶!
正如阿方斯所说,这是安德森最后的机会,所以,他愿意铤而走险、愿意拿命博富贵;
可对于安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巴迪斯率领的共济会舰队即将返回加莱,可以在武力上支援安德森;
荷兰那边跟阿方斯达成共识,又可以在资金、舆论上支援安德森;
再加上被他们拉拢的议员、官僚跟本杰明等人,也可以在政界上支援安德森;
如果错失这次机会,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个胆色、也没有这个机会这么做!
“你说得对,阿方斯,这是安德森最后的机会了。”
安站起身来,弯下腰、朝阿方斯凑近:
“可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就算我们想这么做,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想这么做。”阿方斯摇了摇头。
“你只是现在不想。”安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但你不能保证、你永远不这么想!”
一句话,如撞锤一般、重重的砸进阿方斯的心脏!
正如安说的那样,他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这么想吗?
不能。
查理二世是什么人,阿方斯还不了解?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一定会坑阿方斯一把的!
如果阿方斯报复回去,他就赶紧低头认个错,等以后有机会了,再重新找回场子;
如果阿方斯没有报复,那查理二世肯定会变本加厉、制造更多的机会来坑阿方斯;
作为博弈的双方,要么阿方斯一棒子把他打死,要么…就得忍受他无休止的纠缠!
现在阿方斯不想弄死查理二世,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吃到亏;
如果有一天,阿方斯吃了亏、甚至是吃了大亏,他还能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吗?
不能。
既然不能,那不正应该抓住机会、将隐患消灭于萌芽之中?
再想想,支持安德森的收益确实不大,可投入多少、也同样可控。
明面上,就有本杰明、库珀、诺福克公爵等政治势力与阿方斯合作;
暗地里,更是有奥斯本、菲尔帮、苏格兰的莱斯利家族与他合作;
另外,被钾碱绑架的资本家们,投资了“小麦白兰地”的资本家们,同样被绑上阿方斯的战车;
再加上莫须有的叛军,也会消磨查理二世手中的兵权,为安德森造反提供良好的契机;
这多重影响之下,阿方斯都不需要出多少力,安德森自己就足以掀翻斯图亚特王朝!
至于掀翻以后?阿方斯也未必需要控制全局。
正相反,如果他采取合纵连横、与当权者共天下呢?
议会还是议会,贵族还是贵族,资本家也仍然是资本家,大家自然就相安无事了。
只要相安无事,大家就可以坐在一起分蛋糕:弄一个爵位,弄一块封地,再把生意做起来,岂不美滋滋?
至于其他的?只要不影响阿方斯赚钱,管他洪水滔天!
“怎么样?”见阿方斯似乎有些动心了,安连忙趁热打铁:
“我知道,你是担心安德森不受控制,可我觉得…问题没那么严重;
他听话,我们就用着;他不听话,我们也随时可以换了他,不是吗?”
“…”
不得不说,安的话虽然过于绝情,却也是事实。
安德森靠的是长袖善舞、巧妙的借用各方力量来达成目的;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真正的合作对象、从始至终都是阿方斯;
如果有一天、安德森真的背刺了阿方斯,那他的这些盟友,绝不会跟着他往火坑里跳!
“我考虑一下吧。”考虑再三,阿方斯没有急着下决定,反而岔开话题:
“话说回来,你过来找我,应该有别的事跟我说吧?”
“哦…差点忘了。”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一封信:
“这是凯瑟琳王后给我的信,我打算给她回一封,想听听你的意见。”
凯瑟琳王后的信?
阿方斯一脸诧异的接过信封,取出信纸、草草的看了一遍。
待把信中内容看完,阿方斯又随手递还给安:“从信中内容来看,你的计划基本成功了,那就照计划进行咯?”
“那我是卖惨呢?还是强势一些?”安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方斯。
不用说,这又是给阿方斯挖坑了。
若是阿方斯建议她卖惨,那安肯定会把阿方斯写成天怒人怨的渣男,来博取凯瑟琳王后的同情;
为了让查理二世也上钩,安还得表现出几分幽怨,让查理二世像闻了腥的苍蝇一般叮上来!
至于查理二世怎么跟安聊天、两个人会不会打情骂俏,阿方斯就得自行体会了…
当然了,阿方斯如果不希望头顶绿油油,也可以换个选择,让安表现得强势些。
那样一来,安的火力就会集中在安妮玛丽身上,再怎么羞辱、咒骂安妮玛丽,都不足为奇;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查理二世上钩,继续在安跟安妮玛丽两边横跳,不停的讨价还价;
然后…安跟安妮玛丽隔空对骂,查理二世继续拱火,而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阿方斯,就会很惨…
“你还是写得中立些吧。”感觉两边都是刀山火海的阿方斯,恶狠狠的白了安一眼:
“你要拿出子爵夫人的底气来,宣誓自己无与伦比的主权;
只要让查理二世觉得、筹码必须压在你这边,不就可以了?”
“嗯哼…无与伦比的主权。”安瞟了阿方斯一眼:“我还有主权吗?”
“咳咳…”阿方斯连忙假装收拾起桌子:“去写信吧,我也要工作了,我今天的工作特别多…”
“哼哼…”安甩了他一个白眼,拿起凯瑟琳王后的信,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安德森那边,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实在不行…就让菲尔回伦敦?”
“我会认真考虑的。”阿方斯摆摆手,不打算继续跟安谈论下去。
“…”
傍晚,伦敦。
房间里,安德森靠坐在床头、翻看着明天沙龙宴会的客人名单,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安德森先生?”
“什么事?”站在安德森跟前的埃莉诺,率先回头问了一句。
“有安德森先生的信。”门外再度传来车夫的声音。
难道是…阿方斯的回信?
安德森顿时精神一振:“快!拿进来我看看!”
“是,安德森先生。”
车夫连忙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快步的走到床前。
“给我吧。”埃莉诺伸手挡住车夫,示意他把油纸包交给自己。
安德森就在眼前,车夫自然不会多嘴,随手便把油纸包递给了埃莉诺,自己又转身出了房间…
“拆开。”等车夫将房门关上,安德森这才再度开口:“把信给我。”
“是!”埃莉诺微微低下头,飞快的拆开油纸包,从中取出三封信!
然而,出乎埃莉诺的预料,这三封信的署名,分别是:克劳迪娅夫人、雷安娜跟阿尔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