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斯这话，也说出了荷兰众多富商之家的困境。
VOC是由多达14家参与东印度殖民地开发的商业公司联合而成的，每年VOC从东印度运输回来的商品，也是由这些富商层层转手出去的。
正如商盟的股东们，他们趴在商盟的项目上赚钱，等商盟不那么赚钱了，他们就开始利用商盟这个平台，各自找门路赚钱。
这也就导致了，作为平台本身的商盟、VOC并不赚钱，但依托平台赚钱的，大有人在。
现在，比克家族也面临这样的困难，他们的香料生意，完全依赖VOC的供应；他们的补给品生意，又大半是供应给VOC。
如果VOC倒下，比克家族要么转型做别的买卖，要么跟着VOC一起倒下…
问题是，他们怎么转型？
有加莱、有阿方斯在，荷兰的大部分商品已经失去竞争力；而阿方斯提供的共济会汉堡分会、钾碱生意，那也是用来套住他们的狗链子！
“我们不能失去VOC，那么…我们只能跟阿方斯先生合作…”杰拉德皱着眉头：
“而跟阿方斯先生合作，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安特普先生持有大量VOC股票的事实；
而安特普先生持有大量VOC股票，他必然会争取鹿特丹的17绅士席位，换句话说，阿方斯先生就持有17绅士的席位…”
“皮特还出卖了派遣到加莱的那些人，不出预料，阿方斯先生的目的，就是拿下霍福德家族的席位。”安德里斯回道。
“霍福德家族？约翰内斯这小子？”杰拉德眉头一挑：“这可是好事，这小子嘴贱得很，他死了，可不就天下太平了？”
“在VOC里面，他们确实与我们意见相左，但帮助安特普拿下他们…”安德里斯摇摇头：“我们就被迫跟安特普一条船了。”
“他们鹿特丹席位变化，与我们何干？”谁知，杰拉德却满不在意道：
“我们不用在意他们，甚至可以捣个乱，在皮特退下去之前，别让鹿特丹重选代表人。”
“哦？”安德里斯一愣，听起来，似乎不错？
“安特普先生想持有鹿特丹席位，他就必须在鹿特丹先进行选举，而霍福德家族也不是傻瓜，肯定会抵抗一下；
拖他十天半个月的，皮特已经滚蛋了，谁还在乎安特普先生持有鹿特丹席位？到那时候，他加入17绅士，还能让他去把加莱可可配方的事办好！”杰拉德嘿嘿一笑回道。
“你这个主意不错！”安德里斯点点头，笑了起来：“说得非常好，加莱可可配方的事，就让安特普先生去办！”
“可不是？他跟阿方斯先生关系密切，拿下加莱可可的配方，我们才能接纳他为17绅士。”杰拉德回道：“要是他办不成，丢的也是他的脸！”
“说得对，那我们还得想个办法，给霍福德家族透露一点风声…”安德里斯同样嘿嘿一笑，这坏事似乎变成了好事？
“不过…父亲。”杰拉德皱了皱眉头：“之前阿方斯先生就说了，他想要办一个特权公司的事…”
“这就是霍根霍科先生来说的，要把一切平稳过渡的原因了。”安德里斯又叹了一口气：
“约翰会连任、奥兰治家族会拿到一个议会议长的席位，乔安布劳会成为阿姆斯特丹市长，而他们，会拿到一个特权公司。”
“这…”杰拉德眼皮直跳：“那官司呢？”
“谁帮他拿到特权公司的授权书，他就跟谁谈官司的事。”安德里斯摇摇头：“无论如何，主动权不会交给我们。”
“那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乔安先生拿到这个特权公司？”杰拉德皱了皱眉头。
“但约翰绝不会放手。”安德里斯冷笑起来：“霍根霍科先生跑来告诉我，也不过是要利用我们，跟约翰产生矛盾。”
杰拉德又是脸色一苦！
安德里斯说的没错，这就是一个大阳谋！
无论是约翰德维特、还是VOC，绝不会把官司的决定权交给奥兰治家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抵制奥兰治家族，确保约翰德维特连任。
可他们付出代价、让约翰德维特连任、让乔安布劳当上阿姆斯特丹市长，这个官司，就必须还他们一个体面。
可…体面怎么来？那就得让阿方斯满意，这个特权公司给的特权越多，阿方斯在官司上的让步，也就越多！
但约翰德维特肯定会拿捏着这件事，跟VOC、跟安德里斯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利益；也正因此，在这件事上，安德里斯也更希望，由乔安布劳来主持此事。
“我想…阿方斯先生恐怕是故意如此的。”杰拉德皱了皱眉头：“先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什么都听他的，没准，我们就能参与到官司的谈判了。”
“也许吧，我们的选择，本就不多…”安德里斯叹了一口气：“这个骂名我是背定了，却没有人会理解我们…”
杰拉德看了父亲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他看来，比克家族根本玩不过阿方斯，直接躺平不就行了？谁倒霉，也轮不到比克家族倒霉不是？
偏偏安德里斯非要端着荷兰首富的架子，可真要端架子，那干脆不跟约翰德维特摊牌，大家伙齐心协力，跟阿方斯还有奥兰治家族拼了？
说到底，安德里斯就是既要又要；可连阿方斯都很难既要又要，他们？配吗？
“你怎么看？”安德里斯看向杰拉德问道。
“父亲，您应该知道，我们不是阿方斯先生的第一个荷兰朋友，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杰拉德想了想道：
“我们不做的事，会有别人做；我们没赚的钱，会被别人赚走；
霍福德家族站在阿方斯先生的对立面，他们很快会完蛋；如果我们站到他们那边去，我们迟早也得完蛋。”
“…”安德里斯顿时无语。
“皮特曾经反对阿方斯先生，而且反对得很彻底，而现在，他投奔阿方斯先生，卖我们也卖的很彻底！”杰拉德又道：
“如果有一天，霍福德家族走投无路，选择跟皮特一样的路子，转身把我们卖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安德里斯越发沉默。
“您问我有什么想法，我只有一个：只要我们能卖的，绝不能让别人抢在前面卖了！”杰拉德双手一摊回道。
“…”
加莱。
天才蒙蒙亮，安东尼就带着一个尖嘴猴腮、又黑又瘦的手下赶到阿方斯的庄园。
“老大，这以后，我是每天都得来阿方斯先生这儿报到？”那个手下站在庄园门口，就开始紧张了。
阿方斯这庄园，虽说不是龙潭虎穴，但也相差无几；克里斯汀娜大小姐的恶名，全加莱都知道；更别说，这儿全是达官贵人，磕着碰着一个，也没人吃罪得起！
“那是当然！”安东尼瞟了他一眼：“土拨鼠，我话可是放这儿了，这次是阿方斯先生抬举你，让你来跑腿，你要是敢给我丢人，你就完了！”
“是！是！老大！”那个被称为“土拨鼠”的手下更是欲哭无泪，挑谁不好，挑自己这个老实人？
“进去吧。”就在这时，拉蒙出现在庄园门口，手里还拿着酒壶，估计是刚刚起来。
“来，见过拉蒙先生！”安东尼立刻拉着手下进来，自己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卷烟，恭恭敬敬的递给拉蒙：“这是我的手下，土拔鼠菲尔，您多担待，多担待！”
“您好！拉蒙先生！”菲尔连忙也是弓着腰对拉蒙问礼。
“进去吧，老实点，少给老子来事儿。”拉蒙接过卷烟盒子，转身就走开了。
“您慢走！”安东尼弓着腰，眼看着拉蒙走远了，这才又对着菲尔说教起来：
“拉蒙先生可是克里斯汀娜大小姐的剑术教师，只能尊敬他，你在这儿，就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懂吗？”
“…是…”菲尔嘴唇有些发抖：这是什么龙潭虎穴？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还有，绝不能对阿方斯先生的话打半分的折扣，他让你滚，你就不能走出来，甚至爬出来都不行，懂不懂？”安东尼继续说教着。
“是！是！”菲尔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
“要对克里斯汀娜大小姐保持着对我的敬意，她说的永远是对的，如果你觉得错了，那肯定是你的感觉错了！”安东尼又道。
“老大…”菲尔都快哭出来了：“我觉得…我可能干不好这差事…”
“干不好！干不好！”安东尼揪起菲尔的衣领，啪啪的就给他两个巴掌，凶神恶煞的大喊道：“干不好，老子把你剁成肉酱！”
“…”菲尔哭丧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早啊，安东尼先生。”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呃？哦！早啊！安德森先生！”安东尼立刻收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换上满脸的笑容：“您这么早就要去工作了？”
“是啊，今天事比较多。”安德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