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筹集必要的经费，巴迪斯便将一部分钾碱提前出售给荷兰商人了。”
安又摆摆手：“我们已经在瑞典重建工厂了，等明年海峡解封后，便可以起运新的钾碱回加莱。”
“要到明年？”威廉配第先是一愣，紧接着、他的声音提高几十个分贝：
“重建？！！原来的工厂出问题了吗？！！”
“要不怎么说、战火无情呢？”安再度叹了一口气，领着他在后院走廊茶桌处落座：
“巴迪斯这次去斯德哥尔摩，本是替瑞典王室镇压叛乱的贵族的；
谁曾想、这些贵族眼看兵败，竟然纵火焚城、烧毁了城中大半建筑。”
“纵火焚城...”威廉配第目瞪口呆，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过，他怀疑的不是斯德哥尔摩被大火焚毁，他怀疑的是：火是叛军放的、还是巴迪斯放的？
如果真是叛军烧毁的，那来年钾碱的产量还有保证、毕竟阿方斯还想继续赚钱；
可如果...火是巴迪斯放的，那钾碱的价格、恐怕又要迎来一轮暴涨！
“可不是？除了王宫、军营跟几处教堂，很多地方都被焚毁了，连城内的钾碱工厂也不能幸免。”
安显得煞有其事：“不过，这件事我们还都瞒着，您可千万别到处说；
要不然，消息一旦传到荷兰、钾碱的价格还要成倍的上涨。”
事实上，巴迪斯在斯德哥尔摩才待了几天，连仗都没打过，更别说纵火焚城了；
不过，这不影响安编出一段故事，既可以拖延交付钾碱的时间，又可以吓唬吓唬英国人，多好？
作为被吓唬的对象，威廉配第显然就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
眼下北海周边各国都知道，阿方斯在北方大打出手、把瑞典人锤得生活不能自理；
而几十年前，瑞典人还是虎虎生威的北海小霸王、把不可一世的哈布斯堡王朝打得头破血流；
有了这两个现实支撑，按正常人的思路，双方肯定是打破了狗脑子，就算纵火焚城也不足为奇；
在这个前提下，威廉配第只能认定钾碱工厂被烧毁了，而钾碱的价值、也由此继续放大！
现在安告诉他、荷兰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暗喜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去找其他人验证真假…
“是是是！您说得对，可不能让荷兰人知道，要不然…天知道钾碱会涨成什么样子？”
威廉配第不停点头，还不忘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冷汗。
“可不是么？”见威廉配第信了自己的鬼话，安自然得抓紧忽悠：
“我们现在也不能采购更多的钾碱，这不但会导致钾碱价格飙升、还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您回去后，也要跟伯爵大人跟陛下解释清楚，真不是我们不愿意拿出那么多钾碱，实在是时机不合适；
当然了，如果陛下坚持认为，必须等我们交付这么多钾碱以后、爵位的事情才能谈，我也无话可说。”
什么叫无话可说？
威廉配第认为，安就是摆明了耍无赖：反正钾碱我是没有的，能不能给爵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问题是…他们有的选吗？
没有。
如果查理二世真敢跟他们耗着，也许到了明年开春，安又能找到一个新的理由、证明他们交付不了钾碱；
到那时，查理二世又能怎么办？继续跟安耗着，一直等到她能交付钾碱的那一天？
如果安一年不交付钾碱，他们可以等一年；如果安十年不交付钾碱，他们还能跟着等十年吗？
再说了，就算他们等得了，这十年里收割的羊毛、能存放十年吗？养羊的农民能苦苦等候这十年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他们不能，那摆在他们眼前的选择、就只有一个：先把爵位给安，再跟她要钾碱…
可这样一来，就该轮到威廉配第担心了：如果他们给了爵位，安还是拿不出那么多钾碱呢？
如果她给一半、欠着另一半呢？
她的孩子明年才出世，可以等18年后，再去伦敦露个脸；可他们、能让安欠账18年吗？
显然…还是不行。
回想一下，他来加莱之前、查理二世还想得挺美，想用爵位坑安的钱、还想把黑锅扣在克拉伦敦伯爵身上；
可现在呢？安比他们还心黑手狠，一脸和善的给他们挖了个大坑，就看他们自己跳不跳？
没辙了，威廉配第只能绞尽脑汁、给安制造一点紧迫感：
“如果没有10万磅钾碱，您现在能拿出多少呢？现在的土地价格是最划算的，错过现在…”
“土地会更便宜，不是吗？”安双手一摊：
“土地为什么便宜了？因为养羊不划算了嘛！那养羊为什么不划算呢？因为钾碱贵了嘛！”
“…”
“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等我们筹足10万磅钾碱，再放出消息来…”
安露出得意的笑容：“让全世界都知道、斯德哥尔摩被大火焚毁、所有的钾碱工厂都没了！”
“这…这可不行！”威廉配第脸色立时大变！
没办法，实在是安的计谋太毒了！
她先筹足十万磅钾碱，再突然放出这个劲爆消息，钾碱价格一定会急剧暴涨；
再然后，羊毛供应价会闻声大跌，无数农民只能杀羊、亏本卖羊，最终伤心的离开曾经的牧场；
而安呢？则稳坐钓鱼台，等着土地的价格继续崩盘，然后以更低的价格精准抄底！
这一点，威廉配第绝对不能接受！
别忘了，他在爱尔兰也有几万英亩的土地，而他的买入价格虽然低，但也有4-50先令\/亩；
如果安把盘子砸了，以40先令甚至更低的价格、抄底更多的土地，那威廉配第就完了！
安的土地比他还便宜，她能给出的地租也就更便宜，牧民肯定会优先选择跟她租土地；
另外，安还是钾碱的第一供应商，牧民要想羊毛卖出好价钱，也得优先肯定选择租她的土地；
偏偏能租赁土地的人就那么多，安的土地租出去了，威廉配第的土地就很难租出去…
“配第爵士，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们也不想伤害农民的利益。”
安也不打算把他逼得太狠，转而开始跟他讨价还价：
“倒不如这样，就按您说的、以25万英镑的价格买入10万英亩土地；
但是呢…我们现在给不了那么多钾碱，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会买入价值25万英镑的英国国债；
等我们交付钾碱的时候，你们再拿现金赎回这些国债，直到你们全部赎回国债为止，如何？”
“呃…这…呃…”威廉配第的脑子一下子不够用了：
他们给了土地，不是应该收到买地款吗？为什么变成卖国债？那不是他们又欠了安一大笔钱？
还有，安交付钾碱的时候，他们为什么还得反过来支付现金、用以赎回国债呢？
可再想想…排除国债的话，那就相当于安提前拿走土地、后来又用钾碱冲抵了土地款，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那…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显然，是有的。
傻子都知道，安拿走价值25万英镑的土地，又拿走价值25万英镑的国债，可她付出的、也只有25万英镑；
这就意味着，在第一次手交易时，她拿走的国债并没有付钱；
只有等到第二手交易时，她交付完钾碱，再收到货款后，才开始归还等价的国债；
注意，这是归还，因为查理二世他们支付的是钾碱的货款，而不是赎回国债的赎金；
那么…如果第一手交易完成后，查理二世没了呢？
显而易见，无论谁接替了查理二世的位置，他们依旧可以拿钱买钾碱，但安不会归还等价的国债…
换句话说，这价值25万英镑的国债，就算让她给黑了！
“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安也没急着直接坑死他：“我们也可以先提供25万磅的钾碱提货单给您；
从明年4月开始，您每隔40天，就过来提一万磅钾碱，直到25万磅钾碱全部提完，如何？”
这不就…打白条了？
威廉配第想都不想、就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这样更不行，安夫人，我们没办法等那么久…”
“如果还是不行，那我们只能等有足够的钾碱了，再考虑买地的事。”
安自然有办法拿捏他：“不过那时候，我肯定是不会按这个价位购买的，我坚信…会有更划算的价格出现！”
威廉配第知道，更划算的价格肯定会出现，因为它一天不出现，安就一天不交付钾碱…
这可咋办呢？
想跟安拿钱，就得给土地、还得给国债；不想给国债，就得拿远期的钾碱提货单；
如果两个都不想要？那简单，安就跟他们耗着，让羊毛业崩盘、让土地价格也崩盘，再从容抄底！
正当威廉配第进退两难时，背后突然传来阿方斯的声音：
“早上好，威廉配第爵士！你们聊什么呢？”
“啊！阿方斯先生！”威廉配第猛然起身，兴奋的朝他打招呼，以缓解被安问住的尴尬！
“你忙完了？”安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们正在聊孩子爵位跟封地的事呢，爵士说现在爱尔兰的土地很便宜，25万英镑就可以买下十万亩土地。”
“哦？”阿方斯拉开安身旁的座椅，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
“爵士希望我们一次性支付15万英镑跟10万磅钾碱。”
安又借机跟阿方斯串供：“我也把斯德哥尔摩被焚毁的消息告诉爵士了，承诺年后再交付这些钾碱。”
斯德哥尔摩焚毁？年后交付钾碱？
阿方斯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然后呢？”
“爵士觉得，我们会错过机会，因为现在的土地比往常都更便宜。”
安嘴角微微一翘：“我给他出了三个选择，可爵士…似乎一个都想选。”
“是嘛？”明知道安是挖坑给威廉配第跳，阿方斯却转头看向威廉配第，继续向他施压！
这一下，原本的救星也变成压迫自己的大山，威廉配第都快哭出来了：
“阿、阿方斯先生，我…我不是不想选，只是、只是这三个条件都…都不太合适…”
“怎么说？”
阿方斯好整以暇的看着威廉配第，结果、威廉配第还没开口，安却凑了过来、在阿方斯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通…
听安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阿方斯终于明白，威廉配第为什么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了。
这两人的目标都很明确，就是用土地换钱换钾碱，但两个人都想让对方先给钱、自己再交货；
不同的是，威廉配第想快速成交，而安却打算拖延时间、等“大计划”成功后，直接白嫖这份好处！
然而，一边是英国佬，一边是自己的夫人，阿方斯该支持谁、不是明摆的事？
“咳咳…让我来说句公道话吧。”阿方斯咳嗽一声，开启“公道人”模式：
“其实爵士的要求也合理，买东西嘛，肯定是要先付钱、再拿东西的。”
“对对对！”威廉配第连连点头：“阿方斯先生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我们现在拿不出钾碱也是事实。”谁知，阿方斯话锋一转：
“我们也不可能为了降价10%的土地，出10倍的价格买入钾碱，是吧？
不如这样，我们找个第三方、为我们做担保交易，怎么样？”
“担保交易？”威廉配第脸色微微一变：查理二世是让他来坑钱的，要是用担保交易，后面还怎么赖账？
“没错，担保交易。”
阿方斯点了点头：“你们先将土地跟爵位的册封诏书抵押给第三方，拿到你们需要的钱；
而我们则跟第三方另外签署合同，在我们认为合适的时候，再偿还贷款、拿回土地。”
“那钾碱呢？”威廉配第最重视的，终究还是钾碱。
“我们会提供一批钾碱的期单给第三方，由他们跟你们进行交接。”阿方斯双手一摊：
“你们可以选择提前出售期单给第三方、换取现货钾碱，也可以到期后再拿着期单找我们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