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加莱。
凉棚里,阿方斯一边喝着红茶,一边翻看着早上刚刚送到的信件。
信是从伦敦送来的,一封是安德森的,一封是菲尔的;眼下,他看的便是安德森的来信。
前天晚上,安德森在国王宴会上对库珀一通羞辱;果不其然,昨天早上,库珀就在议会上慷慨陈词、言之切切的要让法国人付出代价!
据安德森了解到的消息,那份准备制裁阿方斯的法案,又被库珀拿出来讨论了一通,并建议议会直接动手,在海上扣押阿方斯名下的商船…
“阿方斯先生。”就在这时,尼尔跟阿纳尔一同走了过来。
“来了?坐。”阿方斯点点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信。
见阿方斯还在看信,尼尔二人连忙各自落座,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阿方斯开口问话。
“早上飞来一只鸽子,是列日放过来的,说渔船舰队要回来。”这时,阿方斯开口了。
“鸽子?”尼尔一愣,这可是紧急通讯手段,列日现在就放出鸽子,显然是时间非常紧迫,等不及用船只往返联系了!
“荷兰人…不会是已经在路上了吧?”阿纳尔也眉头一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估计是。”阿方斯撇撇嘴:“本来,我们精心设计了一个黑旗飘扬的计划,兴许可以吓唬吓唬荷兰人;
可现在,科尔贝尔伯爵大人还没到,没办法再次海试,我们的战列舰出不了海…”
“要不…跟亚伯拉罕将军说一声?”尼尔小声提议道,又转过头看向阿纳尔:“又或者…借用奥斯坦德的船?”
“现在可不是动用奥斯坦德这张牌的时候。”阿方斯摇摇头,再度开口:“公司办好了?”
“公司?”阿纳尔一愣:“哦!是腌鲱鱼公司吗?已经办好了,注册时间还特意登记为去年;
我们找了个商人,让他再找了个代理人,现在去阿姆斯特丹起诉荷兰的议会了。”
“拜塞里昂给约翰德维特先生回信了没有?”阿方斯点点头,又问了一句。
“回了,按您的意思,措辞躲闪,推托是商人干的,如果真有这种事,一定严惩不贷。”阿纳尔回道。
“那就行,接下来就跟荷兰人耗着。”阿方斯点点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阿纳尔:“听说,有不少西班牙商人,在英国发展得很好?”
“那都是被驱逐出国的异端!”阿纳尔顿时板起脸来。
当初,为了表现自己对教皇的虔诚,西班牙把所有的非天主教徒都驱逐出国境;而这些被驱逐的商人,则资助了英国皇家海军。
正是这些人的资助,使得皇家海军实力大涨,最终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对于阿纳尔来说,这些人就是叛国贼,全都得上绞刑架!
“安德森在伦敦打听到,他们似乎在筹备资金,准备买入钾碱。”
阿方斯笑着把手里的信递给尼尔,又看向阿纳尔问道:“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要炒钾碱,你们有驻扎在伦敦的间谍么?”
“…”阿纳尔歪着头,想了想才道:“我们没有联系过他们,但…可以试试看。”
“如果这些人…也要炒作钾碱的话?”尼尔露出古怪的神色:“您打算?”
“击鼓传花,让这些东西砸在他们手里。”阿方斯笑道:“就像当年的郁金香热。”
“钾碱不是很有价值吗?”阿纳尔奇怪道:“让英国人买入钾碱,他们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当一件商品严重偏离了它的真实价值,即便被买走,它们带来的收益,也低于损失。”
阿方斯笑道:“比如说,以10英镑\/磅的价格买入钾碱,二十万磅钾碱就让他们亏了190万英镑;
而这些钾碱带来的羊毛生意,也才280万英镑,你说,他们吃亏、还是我们吃亏?”
“价格太高了,他们不会买入的。”尼尔眨了眨眼睛:“尤其…我们即将卖给他们2万磅钾碱。”
“2万磅钾碱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正相反,只会迫使他们买入更多的钾碱。”阿方斯笑道:
“现在市场里只有四个买家:我、北方供销公司、安德普先生跟高乃依先生的投资品;
当第五个买家出现,就是其他四个买家、教他做个好人的时候了。”
“他们买,我们就拉高价格?”尼尔眨了眨眼睛:“他们卖,我们就压低价格?”
“没错。”阿方斯笑道:“让他们只能以低于目标价卖出,以高于目标价买入。”
“那我们…”阿纳尔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你们要配合我们表演。”阿方斯笑道:“时不时折腾一下,发个公告,抨击一下荷兰人,把钾碱的价格拉上去;
如果我们有需要,你们就再发几个公告,缓和一下关系,让钾碱的价格又跌下来。”
“我想这没问题,如果能让这些该死的家伙付出代价!”阿纳尔点点头:“我们可以配合。”
“那就行。”阿方斯点点头,这才又看向尼尔:“信里的其他内容,你怎么看?”
“呃…”尼尔看了一眼阿纳尔,又看了一眼阿方斯,这才小心翼翼道:“我对英国人…不是很了解…”
“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政府没有力量。”阿方斯淡定道:
“国王管不了议会,议会管不了国家,国家管不了人民,使得地方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这一点,西班牙也同样如此,也导致了葡萄牙从西班牙分裂,这一点,阿纳尔应该深有体会。”
“…”阿方斯这一句话,就把阿纳尔整不会了。
不可否认,西班牙的情况确实很糟糕,早在查理五世在位时,国内就已经矛盾重重;
查理五世糅合卡斯蒂利亚、莱昂、阿拉贡、纳瓦拉等国的王位、组成一个完整的西班牙王国;
可他仅仅解决了领土的统一,却没有解决民族、信仰、经济甚至是官僚制度的统一。
正因此,自查理五世以后,西班牙历经百年,从极盛走向衰败,国内始终矛盾重重、各自为政;
每个王国都像一百年前那样,关起门来,各自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英吉利也是如此,威尔士、英格兰、苏格兰低地、苏格兰高地、北爱尔兰、爱尔兰,这同样如同一个个小王国,各自过自己的小日子。
“英格兰拥有最多的人口,整个英吉利才八百万人,英格兰就占据了五百万。”
阿方斯再度开口:“因此,他们能压制住其他的地区,迫使他们服从英格兰的管制;
如果…有一件什么东西,破坏了它们的平衡,又或者…让英格兰的力量也被分裂…”
“您打算怎么做呢?”尼尔知道,阿方斯显然已经有了腹稿,这是要安排他们干活了。
“我原来就跟拜塞里昂说过,让他重新推行宗教宽容,接受一些非天主教徒商人。”阿方斯看向阿纳尔: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你们可以继续引入爱尔兰人,也可以…吸引那些从西班牙去伦敦的难民。”
“他们是叛徒!”阿纳尔摇了摇头。
“资本家跟难民是有区别的。”阿方斯摇摇头:“那些商人、阔佬,他们早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体面的英国人;
倒是那些普通的移民,他们在伦敦依旧是二等公民,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钱,还要饱受本地人的歧视。”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阿纳尔认真回道。
“上帝也会原谅迷途的羔羊,如果你们给他们机会,我觉得…可以让一些人痛改前非的。”阿方斯淡定回道。
事实上,那些被迫流亡英国的西班牙人,大部分是因为宗教迫害、被迫背井离乡的;
如果有别的选择,又有谁、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当二等公民呢?
“…”阿纳尔却只是一声不吭,很显然,这一点他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能做点什么呢?”尼尔连忙开口问道,以便于缓和这尴尬的气氛。
“安德森拜访了托马斯?费尔法克斯先生,他在约克郡的影响力非常大。”
阿方斯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约克郡是英格兰最大的郡,也是除伦敦以外,人口最多的郡。”
尼尔一听就懂了,阿方斯要利用费尔法克斯的影响力,把约克郡拉到他们这一边?
“约克郡位于阿伯丁海域跟大雅茅斯海域之间,您是想…把渔场转移到那边去?”
“什么生意都可以做,我们可以从约克郡采买补给品,也可以向他们出售鱼饼、腌鲱鱼或者其他鱼获。”
阿方斯笑道:“我们要跟苏格兰那边合作,费尔岛到爱丁堡、爱丁堡到约克郡、约克郡到加莱,这也是一条优质的短程航线。”
尼尔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
从加莱到约克郡、约克郡到爱丁堡、爱丁堡到费尔岛,都差不多是一天一夜的航程;
如果他们在约克郡、爱丁堡设立转运站,用加莱的工艺品、约克郡的农产品、苏格兰的酒水、费尔岛的鱼获建立区间贸易,不就是一条短程黄金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