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的顾辞上了中学之后成绩依旧很好。
他每次考试都会拿回去一大叠奖状, 然后再把那些红黄色的纸张贴在自己床位的墙壁上。
那是为数不多属于他自己的空间,虽然有些小但让人很安心。
墙壁很快就被贴满,顾辞就用新的奖状覆盖旧的。
红黄色的墙皮如同被梅雨季的潮湿泡发了一般变得鼓鼓囊囊, 最外围那一层的科目名字慢慢变得同质化。
顾辞手里的奖状渐渐少了文科的存在。
顾辞的数学和物理能够做到次次满分, 但他却没办法攻克语文的阅读理解, 也写不出能让人拍手叫好的800字作文。
他的语文经常只能考到平均分以下, 但理科的绝对优势还是让顾辞常年霸榜成绩单榜首。
顾辞形象好气质佳,因为脑子拿过奥数竞赛的一等奖也因为出身上过当地的民生新闻。
“弱势群体”和“天才少年”这两个标签组合在一起,让顾辞成为了他们学校装点的门面。
每次有领导检查或是杰出校友返校的时候, 他总会出现在大会上作为学生讲话的代表。
十七岁的顾辞高挑丶单薄,眼神淡漠丶面色白皙。
节骨分明的手指拿着演讲稿, 从话筒传出的声音清朗又好听。
胸前的校徽被洗得有些掉了色, 短袖领子上的纽扣被系得规规矩矩。
经过多次清洗的布料不受控制地变薄,透过灯光能看到少年宽大的校服里面穿了一件浅色的背心。
在高考前那场百日誓师上,校方请了一位重量级的校友来为他们加油打气。
顾辞如同往常那样作为学生代表上场讲话, 三分钟读完稿子后就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散会离场。
可这次大会还没有散场, 主任就把他喊进了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坐着老师校长和那位杰出校友。
校友姓路, 周围的人都喊他路总。顾辞被校长叫到身边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喊了句路先生。
路先生像是已经知道了顾辞的事, 对他夸赞不已十分欣赏,说他很像年轻的自己。
不知道是顾辞的家世打动了他还是他在顾辞身上看到了无尽的潜力, 路先生主动提出了要资助顾辞去国外留学。
作为当事人的顾辞没什么反应, 屋子里的校长和主任倒是都笑开了花。
顾辞则在经过理性客观的分析后, 最终答应了路先生资助的意愿。
路先生好像真的很看好他,决定资助之后并不打算只给顾辞打钱, 而是把他带在身边开始用心培养。
路先生对顾辞说, 他中学期间拿到的那些奖项和荣誉已经足够拿到国外绝大多数常青藤大学的offer,不用整天在教室里埋头苦读了。
把顾辞带在身边的路先生有时会给他讲点简单的商业知识, 然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之前对顾辞的那种期待还是太保守了。
顾辞对数字十分敏感,商业天赋也高的吓人。
经常是他刚说出了一,顾辞就已经猜到了下面的二三四是什么。
普通人通常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在商界里摸爬滚打的人走一步算三步是常态。可顾辞小小年纪却能做到走一步定十步。
路先生觉得自己好像挖到了宝,对顾辞更加疼爱和重视。
路先生开始频繁把顾辞领回家,让他熟悉自己的孩子和家庭。
路先生好像很想让顾辞和自己的儿子亲近一些,像是在把他当成一个家臣在培养。
路先生有两个儿子,一个跟顾辞同龄,一个刚满10岁。
跟顾辞同龄的老大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甚至对顾辞还有一种莫名的敌视。
他优秀了十七年,却在成年前期准备正式参与家族企业的时候,突然空降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天才。
顾辞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表达出来的厌恶,他不懂为什么就直接过去问了原因。
路先生的大儿子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训斥顾辞问他为什么要羞辱自己,然后又开口把顾辞羞辱了一顿。
顾辞的情绪感知很粗糙,面对不加掩饰的侮辱心里也没多少波澜。
他像是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一般,没有生气只是疑惑。
不过顾辞虽然愣但是不傻,不会勉强自己跟讨厌他的人做朋友也不会再主动接触。
路先生的小儿子倒是很喜欢顾辞,经常会问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
顾辞面对这种问题并没有掩饰和逃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
他跟老二聊自己名字的来源,聊自己被收养的经过,聊孤儿院的变迁和那只消失的流浪猫。
明明是第一人称视角讲述出来的故事听起来却像第三人称的观察日记。
很多时候经常是老二都已经流了泪,顾辞的内心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商业天赋极高的顾辞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获得了路先生的青睐和信任,他开始带着顾辞进出自己的公司,去见那些跟路家世代合作的商业夥伴。
顾辞参加的第一场饭局是路家和关家的一次家宴。
两家人的关系看上去很好,各自的孩子也像是从小长到大的玩伴。
关家也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男孩看上去跟路家的老二差不多大,女孩比顾辞大一岁。
顾辞的话不多,打过招呼后就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复习英语资料。
“hi,顾辞。”
顾辞擡头见是关家的女儿关小姐。
她看了一眼顾辞手里拿着的东西,开口问:“你在准备雅思考试吗?”
顾辞点点头。
“雅思的口语考试很严格的。”关小姐看上去有些自来熟,顺势坐到顾辞旁边歪着头看他,“不过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或许能帮你练练发音。”
没怎么系统锻炼过口语的顾辞思索过后道了声谢:“麻烦您了。”
关小姐跟顾辞随便聊了两句,发现他的英语意外的没有口音,虽然发音有点不口语化但却出奇的标准。
像是从教材里一比一复制下来的一样。
关小姐笑着看顾辞:“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的口语去参加考试完全没有问题。”
顾辞嗯了一声后,又把目光放到了英语资料上。
关小姐看上去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安静了几秒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顾辞,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顾辞摇摇头。
关小姐接着又问:“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顾辞接着摇头:“没有。”
女孩的眼睛里像是窜出来了一簇小火苗,语调也变得欢快:“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呀?”
这次顾辞没有立即回答。
他在思考,思考关小姐口中的“喜欢”指的是什么。
顾辞知道喜欢这个词的意思,却对异性之间喜欢的概念很模糊。
喜欢是看到一个东西会感到快乐。
……异性之间的喜欢应该也是这样的。
顾辞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着,努力回想起当初能让自己感受到快乐的瞬间。
片刻后,顾辞回答:“喜欢喂流浪猫的女生。”
关小姐思索了几秒,得出了结论:“有爱心的女生吗?”
没等顾辞开口回答,她便又问出来了一句:“你对长相有什么偏好吗?”
顾辞垂下眼思考,几秒后开口说:“三花。”
关小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笑出声:“不是问你流浪猫的类型啦。”
饭桌上有人呼唤关小姐的名字,她在离开前对顾辞说:“和你聊天很开心,以后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顾辞没有即刻思考她的问题,而是先找出了她话里的错误信息:“我没有电话。”
“我会有办法的。”关小姐笑着留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三天后,顾辞在路先生家里陪着老二玩的时候,被家里的阿姨叫到了固定电话前。
“您好,我是顾辞。”
电话那头传来关小姐的声音:“顾辞,你今天可以出来一趟吗?”
这个要求有些意外,顾辞开口问她:“为什么?”
关小姐的话像是早就已经组织好的措辞一般,流畅又通顺:“你不是过两天就要去国外了吗?我作为前辈当然要给你传授一点在国外生活的注意事项啦。”
顾辞考虑过后说:“我去的时候可以带纸笔吗?”
电话里传来关小姐的笑声:“当然。”
得到地点的顾辞跟路先生的二儿子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传话的阿姨看着顾辞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走到电话旁拨通了路先生的号码。
顾辞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发现关小姐已经在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商场的大厅,顾辞正在寻找哪个地方能坐下来说话记录的时候,关小姐已经挽起了他的胳膊。
手边传来的异物感让顾辞不习惯也不舒服,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开口问关小姐:“我们不是应该找个地方聊在国外生活的注意事项吗?”
关小姐摆了摆手,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聊嘛。”
可他们走了两个小时,关小姐还是一句关于国外的话题都没提过。
她只是单纯的在逛街,时不时还会问顾辞,哪件衣服更适合她,哪个包更好看。
顾辞觉得关小姐有些不诚信,在楼层的休息处停了脚。
他的嘴角压了下来,问她:“关小姐,您好像骗了我。”
关小姐看到顾辞严肃的脸色,紧张了几秒:“我丶我这都是有原因的。”
顾辞没有说话,在等她给自己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
面对着如白杨树一般挺拔干净的顾辞,关小姐张了张嘴,把编织的谎话压回了肚子里,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因为我喜欢你。”
顾辞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的惊奇和意外。
不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份感情,而是因为这句话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顾辞听到和看到过这句话很多次,并且从始至终的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话题。
顾辞如往常一样对关小姐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就这么直接被拒绝的关小姐有些接受不了,上前一步开口追问着顾辞:“为什么?”
顾辞客观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出现开心的情绪。”
像是无法接受又像是残存着希望,关小姐退而求其次地问:“那你不讨厌我,对吧?”
“但我不喜欢你。”
顾辞的回答绝情又干脆,关小姐的泪几乎瞬间便汹涌了。
被这么直白拒绝过两次的关小姐知道自己不该纠缠顾辞了,但她还是有点舍不得。
在转身离去前,关小姐张开手臂梨花带雨地看向顾辞:“那你可以在我离开前抱我一下吗?”
还没等顾辞开口拒绝,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怒斥。
“顾辞!!”
顾辞转头看过去,见本该出门谈工作的路先生出现在了眼前。
“路先生,您怎么在……” “啪——”
顾辞的话被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拍断。
右脸颊发麻过后才传来痛感,顾辞的脑袋也是麻过之后才回过神。
他转头看向路先生,还没开口为自己挨的打询问缘由时,左脸颊上也多了个巴掌印。
路先生气急败坏地大声斥责顾辞:“你怎么敢勾引关小姐?!”
勾引?
顾辞的脑子里快速闪回了这个词的释义,接着开口反驳路先生:“我没有勾引关小姐。”
“还敢狡辩!”路先生再次擡起了手,巴掌即将落到顾辞身上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
顾辞看着路先生的眼睛,认真跟他讲道理:“路先生,犯错才要挨打。”
“我没犯错。”
被吓到的关小姐此时终于回过了神,他走到路先生身边,连忙开口解释道:“路叔叔你误会了,顾辞他没有勾引我,是我……”
“你不用开口替他遮掩了。”路先生像是故意开口打断关小姐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毫无理由的把错都归到了顾辞身上,“我这么看重你,没想到你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混账!”
路先生混迹交际场多年,自然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是关小姐有意,也知道顾辞是被冤枉的。
但清白远没有利益重要。
他虽然看好顾辞,但绝不能忍受他做出损失自己利益的事。
且不说让关家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上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儿会怎么想,就凭顾辞是他带进关家和陆家这个交际圈的事就够他被同行春秋笔法一阵子了。
何况关家和路家早有婚约在身,他绝不能忍受关家女儿身上的利益被一个外人染指。
路先生为了及时止损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判断过后对顾辞说:“从前就当我是看走了眼,以后我就当从没见过你这个人!”
在距离高考还有七天的时候,顾辞重新回到了学校。
他花三个月准备的那些出国流程事宜都幻化成了泡影,之前学校为顾辞争取的保送机会也因为百日誓师的那一场交易错过了有效确认期。
不过好在他的情绪没有崩溃。
好在他在高考的考场上正常发挥。
好在他没有被自己的理想院校抛弃。
好在他只是一直在被人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