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夜谈

黑色的机翼撕裂云絮,引擎声轰鸣,巨大的湾流飞机穿梭在云层中。

艾德乔拉开帷幕,看向机窗外。

灯火通明的巨型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织成一张闪光的蛛网,车辆灯光组成的金色河流蜿蜒着,勾勒出都市的轮廓,船的灯光在湖面上游曳着,火车从更远处的夜色中行驶过来。

以艾德乔的目力,他若愿意的话,还能看到下方城市中那一道道亮着灯的窗口,万家灯光皆在此间。

那些普通人在窗口中平凡而幸福地生活着,柔和而温馨。

飞机短暂地掠过下方的城市上空,而后驶在苍茫无垠的海域上。

“大人,检测到周围空域有三只龙形尸守在徘回。”

侍者悄无声息地走到艾德乔身边,低声禀报。

艾德乔澹澹道:“不用管他们,继续前进。”

“是。”侍者恭敬退下,对于老人的话没有任何异议。

艾德乔看向舷窗外,黑色的夜云深处,隐隐有巨龙的轮廓浮现,金色却漆幽的眼童阴冷着注视发出巨大噪音的湾流飞机,就像草原深处伺机而动的狩猎者。

艾德乔只觉悲凉与怒火,曾经的战士们即使死去也不得安息,连龙躯都被炼制成了尸守,弗里西斯究竟在想什么,竟然彻底掘开了龙墓。

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数百近千头龙形尸守从格陵兰海域下方涌出,他们庞大的身形甚至将格陵兰海域压得漆黑一片,每一头都是数十米级的三代种起步。

人类的近地卫星拍到了这样恐怖而震撼的一幕,这些照片同样送到了艾德乔的桌上。

他看着照片上某些熟悉的身影,记忆被拉回了千万年前。

许久后。

艾德乔疲惫地叹息道:“退下吧。”

无形无质的龙威顷刻间汹涌扩散开来去,只是瞬间就击溃了藏在云层后的尸守,它们惊恐地溃逃而去,就像触怒了王驾。

艾德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成为尸守后,它们已经不再是龙族了,只是一群残骸,一群僵尸,体内依旧残存着部分意识,灵魂之火残缺不全,等这最后的生命火焰燃烧殆尽,它们就彻底是一具傀儡。

它们依然遵循着龙族的法则,作为龙族仅次于那三位的古老者,艾德乔的血统足以凌驾在它们之上,以血统之威就能轻易将它们震慑退去。

他已经收到了尼索斯的消息,他们在玛尔斯的带领下前往了阿瓦隆,在那遭遇了弗里西斯与洛基,虽然最后逃了出来,却遭遇了埋伏已久的尸守群,最后重伤濒死的玛尔斯牺牲自己将他们送了出去。

玛尔斯死了,这一结果艾德乔并不意外。

事实上,长老会已经有一半以上的牺牲者。

如今仅存的长老会成员,加上尼索斯,也才五六人。

他们接下来将在亚伯罕的领地齐聚,紧急商讨一些事情。

弗里西斯已经派出了他的尸守大军,这些尸守四散开来,仅仅几个小时就散落在全世界,已经有尸守进入城区造成破坏,只为了打开一座尘封已久的尼伯龙根。

根据内线提供的情报,人类各国政府高层在短短时间内就进行了全球性会面,商讨处置措施,并在短时间内达成了临时性同盟,虽然其中关节问题繁多,但至少已经在大方向上取得了一致,这很符合艾德乔对他们的了解。

但此刻,人类方面的态度,反而不是艾德乔担心的对象。

在长老会最巅峰的时刻,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明里暗里掌控着庞大的势力,即使是核武也有部分掌握在他们手中,随时可以动用,而现在这部分势力有大半,随着弗里西斯的先后出手而逐一沦陷,被神秘的势力吞没。

这些神秘势力不用猜都知道是弗里西斯的人手。

艾德乔现在无法想象弗里西斯究竟掌握了多少力量。

但单凭他从长老会手中夺取的力量,他就能在人类世界制造混乱,比如将美国的核武投向俄罗斯。

他不需要一瞬间灭绝人类,只需要制造猜疑与混乱,人类阵营就将从内部不攻自破,即使有残余的国度依旧保持清醒与冷静,在他的军队面前也只是土鸡瓦狗。

他也不需要在意这座世界是否会毁灭于人类的核武器下,行事毫无忌惮。

单从明面上看,弗里西斯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人类阵营的联合战线看似强大,只可惜他们的内部早已布满蛀洞。

人类兴盛于他们无与伦比的好奇心与创造力,却也注定败亡于他们天性中的劣根性。

这世上没有无敌的族群,只有无敌的神。

所以在艾德乔眼中,这场战争本质仍是龙族内部的战争。

最终的走向仍是要看陛下与尼德霍格的态度。

可问题是……陛下究竟是秉持着什么态度,他到底在想什么?

尼索斯从阿瓦隆内带来的消息,他至今无法理解。

为什么弗里西斯会说陛下是骗子,是陛下逼迫他做出选择,口口声声称自己当年杀死陛下的原因竟然源自陛下自己的旨意?

这岂不荒唐可笑?

可这初闻荒唐可笑的言辞,却让艾德乔渐渐沉默。

因为他找不到弗里西斯撒谎的必要与理由,除非他真的疯癫了。

但至今以来弗里西斯的每一步都走的精准且巧妙,就连玛尔斯会带那个叫楚子航的男孩进入阿瓦隆都被他算到了。

他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而是龙族第二代至高的君主,他心中的谋划与沟壑早在千万年前就已证实。

所以……弗里西斯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是陛下让弗里西斯做出选择,逼迫他做出了篡位之举?

陛下也欺骗了弗里西斯,承诺始终不曾兑现?

这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艾德乔龙生第二次陷入了迷惘。

上一次他陷入迷惘,还是弗里西斯掀起反旗,袭杀陛下的那场战争,他们同样不理解弗里西斯的勇气与野心从何而来。

“大人,我们到了。”侍者的话语将艾德乔从失神中唤醒,老人望向窗外,飞机开始下降。

机舱里一片漆黑,飞机已经降低到了云层之下。

下方是临近海湾的地方,夕阳与夜色混合在一起,当地人驾驶渔船返回海港,水手们摘下帽子,正兴奋地向着岸上等待多时的家人们挥舞。

艾德乔注视着下方的人群,沉默着。

他不知道该不该评价这些人类依然无忧无虑,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因为海员的日常未必安全,他们为了家庭每日与大海搏击。

“真是欢庆啊。”他低声叹道,却不知道这样的欢庆还能持续多久。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弗里西斯的主要目的暂时不是推翻人类世界,让世界重归龙族统治,只是派遣他的军队是打开世界上所有的尼伯龙根。

但这样的行为是不能被人类世界所理解的,战争必然爆发。

人类不能容忍尸守随意进出人口繁多的地区。

而弗里西斯也不可能对人类解释。

如果人类妄图拦在他的前面,他会毫不犹豫将拦在身前的敌人摧毁碾碎!

风暴的种子已经在孕育了,战争时刻会爆发,可真到爆发的那一刻,人类会发现他们的警惕与先发制人,只会让自己提前步入灭亡。

除非……陛下出手。

飞机停靠在机场,艾德乔刚下飞机,早已等候多时的汽车悄无声息停靠在他身前。

侍者为他拉开后车门,艾德乔低声吩咐侍者做好飞机检修,随时可能起飞。

坐在车后座,艾德乔轻叹一声。

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路线无论是前期还是中期,始终都在围绕着如何提高战争效率这一主题,即使那些科学家并不是这么想的,但站在科学家背后的组织却在幕后指引、推动科学前进的方向。

生活质量的提高,民用科技的发展,只是顺带。

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用,至少他已经习惯了飞机汽车出行,自己扇翅膀飞什么的,这些年总感觉有点跌份……

黑色轿车将艾德乔带到了一片居民区。

夜色已至,一幢幢小屋都亮起了温暖的灯火,火光透出玻璃明灭温馨,路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有老人在散步,也有年轻人在夜跑。

艾德乔走下汽车,路过的老人微笑着冲他点头,看样子这片区域民风很友善。

“你要在那站多久?”

身后的庭院里,传来熟悉而讨厌的声音。

艾德乔转身,看到了拿着水管正在浇灌庭院花丛的大胡子男人。

“亚伯罕,为什么你不在弗里西斯的狩猎名单上?”艾德乔和善的与老友叙旧。

“因为好人不长命,我们这种坏东西自然要再遗祸千年。”亚伯罕澹澹道。

艾德乔无言。

当一个人为了损你不惜把自己也带入的时候,他就是无敌的。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亚伯罕冷笑道,“史密斯那个蠢货,行事风格如此招摇,甚至还养了一整座小岛的人类,弗里西斯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查出来。其余几个还用我举例吗?”

艾德乔摇头:“他们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我们的福金被入侵了。你我依然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运气好。”

亚伯罕丢下水管,澹澹道:“进屋聊。”

他们跨过门槛走进屋中。

屋内还坐着另外一位年轻男子,正在把玩着亚伯罕收藏的酒杯。

“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亚伯罕不悦地一把夺过。

年轻男人耸了耸肩,迎向艾德乔,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快,长老会就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了。”

“麻烦你下次说这话的时候捏个脸。”亚伯罕冷笑道。

艾德乔环视屋内一圈,皱眉道:“尼普呢?乔瑟连你都到了,负责说服你的尼普,去了哪里?”

“嘿。”名为乔瑟的年轻男人不乐意道,“那个憨货怎么可能说服我?我是自己找过来的,他压根就没找到我。”

“尼普说他待会就到。”亚伯罕道,“喝点什么,酒?茶?”

“来点酒吧。”艾德乔叹道,“尼索斯还没来吗?”

“那小家伙来有什么用。”乔瑟诧异道,“你们不会真指望他能对付洛基吧?哦,洛基现在也已经嘎了。即使弗里西斯占据了洛基占据的奥丁的身体,尼索斯也不可能压制他,精神层面的位阶差距太大了。”

“尼索斯也是初代种。”艾德乔瞥了他一眼道。

“初代种怎么了?”乔瑟挑眉,“初代种也分三六九等,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加上古老者的头衔?弗里西斯的位阶早已追赶陛下去了。你猜这两人撞上,是弗里西斯受限于血脉之缚向宗主低头,还是尼索斯秒跪?”

“我猜是尼索斯秒跪。”亚伯罕澹然道,“可能都不用弗里西斯放出龙威,知道身份第一时间,尼索斯就跪了,毕竟那小子一向从心。”

艾德乔不吱声了。

他坐了下来,接过亚伯罕递来的酒杯,要了两个冰块。

“要等尼普吗?”乔瑟翘着二郎腿,后仰着身子,全靠椅子的后腿支撑。

“他有说什么时间到吗?”艾德乔看向亚伯罕。

“没有,那憨货和你不一样,他出行不靠专机专车,全靠混。”亚伯罕不耐烦道,“不等他了,我们直接开始,是走程序还是开门见山?”

“什么叫靠混?”乔瑟好奇道。

“你也可以理解为拦路流,乞讨流。”亚伯罕坐了下来,“这憨货经常走在路上拦车,看有没有好心人搭他一程,没有就继续走,走到目的地,或者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乔瑟啧道:“这货还真拉得下脸啊。”

“不要脸是这样的。”亚伯罕漫不经心,目光却若有若无瞥向艾德乔。

“你们两个蠢货懂什么。”

没好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来人脱下大衣,很自然地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赤脚走进屋内,正是那日在日本海滩上与樱井明二人见面的男人,尼普。

“艾德乔,已经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吗?”尼普坐在艾德乔的对面,低沉道。

“不,还剩下个……”

“偌大个长老会,却只剩下我们四人了。”尼普摇头道,“千百年后再见吧。”

艾德乔想了想,收了声。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艾德乔,你见过陛下了对吗?”

“对。”艾德乔眼帘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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