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朱浩并未出现。
但朱浩的上奏已早先一天传到内阁,并在这天朝议上,由朱四亲自将朱浩请求以他人为礼部右侍郎的奏疏给驳回。
……朕选才而用,朝堂上也经过了商议,如果因此而不履任,那就是要乱朝堂规矩,作为臣子也不能任性而为,顾全自己的名声比维护朝堂的稳定还重要的话,那还算是称职的臣子吗?
朱四口气很强硬,但是谁都能听出来,皇帝好像是在回护朱浩。
好像这职位非塞给朱浩不可。
朝会结束,朱四特地让张佐去了内阁,跟现在的内阁三人做了一些交代。
内阁在蒋冕和毛纪离开后,总算没有朱四特别憎恶的对象,费宏为首辅,也算是安定了人心,因为费宏毕竟是正德时期便入阁的老臣,算是德高望重,人心的安定也让朝堂的过渡在有序中进行。张佐临走时,由费宏亲自相送。
费宏问道:张公公,若礼部右侍郎朱敬道继续上疏推辞,那陛下的意思如何?
张佐笑道:当然是继续让朱翰林来做这个侍郎,此职位,非他不可。
哦。
费宏本来还不太确定皇帝的心思,但听了张佐的话,他大概是明白,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张佐离开内阁值房后,没有回去见朱四,而是来到宫外,没先去见朱浩,而是直接登了唐寅的门。
唐寅家当天前来拜访的人不少,门前塞满了人,有的连名帖都没准备,就直接上门来,基本是江南之地的士子,他们觉得唐寅身为江南读书人的代表,应该是对本乡士子有求必应才对。
正因为最近经历了不少这种不讲理的事,唐寅最近连见客的心思都没了。
当天他更是以自己生病为由,闭门谢客。但张佐到来,唐寅还是要耐着性子见一下。……朱先生也不知怎的,上疏推辞,连陛下都不
如此生生死亡日何田安
知朱先生到底是何用意。说好了要仕年前把议礼之事完成,但朱先生那边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唐先生您应该见过他了吧?他可有说过什么?
张佐很着急。
大佬相争,我这个跑腿的便要遭殃。
皇帝迫切想让朱浩帮忙把大礼议之事搞定,可朱浩就是拿出不慌不忙的态度,朱四干脆就把朱浩提到礼部右侍郎的职位上……
君臣间好像因此而产生些许嫌隙。
就算朱四和朱浩互相都不承认,可张佐作为旁观者,却看出一丝端倪,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君臣间出现裂缝。
大事毕竟还没成呢。唐寅道:未见过。张佐很无语。
先前都亲自登门来跟你说过了,让你有时间多跟那位朱先生沟通一下,明白他的用意,有时咱家不能亲自上门去问他,就靠你这里给透点风声,结果……你比咱家还会推诿。
张佐问道:那唐先生对于议礼之事,有何见地呢?
唐寅皱眉:是说,如果敬道不能相助于陛下,就非要我出面不可?
呵呵。张佐笑了笑。
还真以为皇帝承诺过,让你可以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就信了?
你也不想想,翰林学士这职位那么多人盯着,凭什么你就可以当散人?你既不想自己出力,连问问朱浩是什么态度都不想出面,就算皇帝能放过你,咱家也会来叨扰,让你非出面不可。
唐寅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那在下就找时间催促敬道一下,但既然他说是年前搞定,就一定不会延后。唉!
唐寅感觉焦头烂额。
朱浩上疏推辞后,朝中主流意见,仍
旧是让朱浩回翰林院继续当他的修撰,哪怕是提倡侍读、侍讲也可,就是不能让朱浩一步登天。
杨慎当天又让人去找朱浩,结果没找到。杨慎特地去拜访了丰熙。
此时翰林院内,有关石斑入阁,还是让丰熙入阁,已经有了争议。
很多人觉得,既然石斑先前就没入阁,那现在也别抢别人的机会,还是把阁臣的席位留给丰熙,你石班安心在翰林院当个翰林学士,等着致仕就行。
杨慎则想借石斑和丰熙之间产生利益上的纠纷,试图往丰熙这边靠拢,而跟石班形成一种对立。因为杨慎一点都不喜欢石斑那个人。
丰学士,在下希望您能出面,反对朝廷对礼部右侍郎的安排,在下并非反对敬道的晋升,但以其为礼部右侍郎,的确不合适。
杨慎对丰熙所说的话,有点像是命令。不管你答应与否,我是来通知你,你必须要按照我说的,上奏来反对这件事。
丰熙非常头疼。
对丰熙来说,大礼议可以坚持站在继统继嗣一边,但最好别让我当挑头的,至于谁当礼部右侍郎……真有什么区别吗?
你杨慎能当侍讲学士,朱浩当侍读学士又怎么了?连你杨慎先前在举荐晋升者名单时,不也主动提出看好朱敬道?
丰熙道:用修啊,敬道自己会上奏推辞的,而陛下的态度不太好琢磨,谁也不知陛下到底是想用此人,还是说只是以其暂代此职位,避免朝中人继续以礼部事来扰乱朝堂秩序。
杨慎冷声道:难道丰学士就未曾想过,敬道可能暗中在大礼议事务上相助于陛下?
嗯?丰熙愣了一下。
朱浩不一直都是自己人吗?
就算这次他被破格提拔,但升上来的职位,你敢说不是烫手山芋?
那是人人艳羡的职位?
朝中上下,对礼部右侍郎职位最执着之人,大概只有一个张璁,其余人唯恐避之不及。
这也能说朱浩背地里仕给皇帝做事?
敬道对于议礼态度如何,不是应该问他自己吗?丰熙差点就要下逐客令了。
你杨慎有完没完?
不要以为你有个已致仕的首辅的老爹,我们就都要听你的,你以为自己是太子啊?
杨慎态度稍微缓和一些,语气平静道:既然丰学士不肯上奏,在下也不勉强,但另外有一件私事,不知丰学士是否肯出手相助?
说。丰熙很讶异。
这不像是杨慎平时的态度。
杨慎道:在下想以丰学士,给敬道去一封信,找地方见上一面,问询他的意见,不知丰学士是否肯从中相助?
丰熙先是一怔。
本来他想说,你还是自己去吧。
但又一想,先前杨慎在他面前提及,朱浩很可能暗中为皇帝做事,因而得到皇帝的欣赏,那就意味着朱浩背叛了传统文官阵营,既然杨慎有了这层怀疑,就不再把朱浩当成盟友,自然他自己不会主动去见。
其实丰熙不知道,杨慎纯粹是找不到朱浩,而且杨慎觉得,朱浩刻意躲着他。
丰熙道:我去见见敬道倒也未尝不可,有事还能直接相问。但问题是敬道在何处,我并不知情,此事我先应允下来,你且回去做事,不要再为朝事如此费心费力,很多事……顺其自然吧。就差说你杨慎管得太宽了。
丰熙到底算得上是翰林院中的明眼人。他看出来了,杨慎跟朱浩间有了芥蒂,而且一旦朱浩当上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地位就在杨慎之上,杨慎再也没法以趾高气扬的口吻,跑到朱浩面前去质问,甚至是发号施令。
因为朱浩完全可以不把他当回事。
丰熙觉得,杨慎找他去见朱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丰熙至少官职还在朱浩之上,能问出点什么来。
可丰熙也不知道朱浩在哪儿,况且当天他还有个局,就是去刘春府上拜见。
丰熙也要为自己入阁之事努力一把,虽然面子上他同意以石斑入阁……但那是蒋冕的意思,现在蒋冕走了,皇帝也明确说明,他跟石斑之间是直接的竞争关系,凭什么就一定是石斑而不是他呢?
既然有这种可能,那他自己总要做一点事吧?难道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
丰熙跟刘春的关系近一些,他想去问问,现在内阁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刘春在家中客厅接待了丰熙。
……目前我们几个,对于你跟邦彦谁入阁之事,并没有详细探讨过,料想这几日朝堂上会再提及此事。不过你也不要太纠结,因为某人的意见比我们几个都更重要……呵呵,实在没什么好透露给你的。
刘春想说的是,连我入阁都是朱浩那小子暗中谋划。
那时是什么状态?
杨廷和为首辅,朝中文官阵营几乎是铁板一块,照样被朱敬道找到破绽,把我硬塞进内阁。
而现在文官阵营基本是一盘散沙,连个真正的领袖都没了,那还不是朱浩想让谁入阁,谁就入?
黄公献入阁,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丰熙道:仁仲兄所说的某人,具体是何人?刘春肚子里揣着明白,而丰熙这边却真糊涂了。刘春摇摇头:目前不好说,不过回头我会替你问问,看看情况到底如何吧。丰熙又是一头雾水。你要去问问?问谁?问陛下?还是问费宏?
你刘仁仲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呢?
刘春就差没说,我是要去问问朱浩,看他想不想让你入阁,反正现在内阁大学士加谁减谁,估计都是朱浩一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