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
朱四正在召见新任翰林学士黄瓒,对黄瓒面授机宜,让其继续在大礼议的事情上出力。
张左在旁听着,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等君臣会面结束,朱四安排张左亲自送黄瓒到翰林院就任。
以司礼监掌印太监跟黄瓒同行,正是体现出皇帝对黄瓒的重视。
“张公公,其实不必劳烦您大驾的。”
到了宫门口,黄瓒便想让张左回去。
这边皇帝要跟黄瓒保持亲密战友的关系,黄瓒却觉得,自己身为文臣,不应该跟帝党走得太近。
张左笑道:“陛下的吩咐,咱家岂能不遵从?黄学士放宽心,就算到了翰林院,咱家在人前也不会多说什么,你就当咱家不存在便可。”
黄瓒想了下,这才点点头,随后御马监准备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载二人去了翰林院。
……
……
翰林院新任翰林学士正式到任,还是负责帮朝廷议礼,属于“继统不继嗣”派别的干将。
以黄瓒在儒官中的声望,显然撑不起这个职位,翰林院的人也没有待见他,只是当听说黄瓒来上任,身旁还跟着张左时,有些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杨慎此时正在翰林院中,但他来的目的,不是修《武宗实录》,而是让人整理历史上有关礼法典故的桉例。
杨慎准备在京城出版一批有关议礼方面的书籍,进一步从舆论场上抨击嘉靖皇帝的任性妄为,占领道德制高点。
叶桂章和余承勋一起过来见杨慎,告知黄瓒到翰林院上任的事。
“……他这次来可不简单,司礼监掌印张公公亲自陪同,看样子陛下对议礼仍旧不肯罢休,只怕接下来还有新的小动作。”
余承勋说话声音尽量保持低沉,生怕别人听去。
杨慎道:“可有人去见?”
余承勋叹道:“若只是他一人来,旁人或可装湖涂,但现在就连石学士和丰学士也不得出面迎接……要不用修你也去看看?”
“不用了!”
杨慎并没有那么着恼,大概他从心底瞧不起黄瓒,当下冷冷地补充一句,“这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给陛下出谋划策之人绝对不是他,倒是一直没在议礼事上露过面的张侍读,你们可要加紧留意了!”
叶桂章惊讶地问道:“用修是说,那位张侍读或是为陛下献策之人?”
余承勋在旁道:“倒是有这种可能,不然为何受陛下拔擢的翰林侍读,却在此事上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不同寻常啊!”
张邦奇被皇帝塞进翰林院,到现在却什么事都没做,显得异常低调,但越低调就越会引起旁人怀疑。
“敬道今日还是没来应卯吗?”
杨慎突然问了一句。
余承勋摇头:“敬道这人,你知道的,干什么事都没积极性,估计没人去三催四请,叫不来这尊大神,不过无关痛痒,他在哪儿不一样?”
叶桂章道:“就算敬道到了翰林院,对局势也无影响。”
杨慎没再做评价。
但余承勋和叶桂章都能感受到,杨慎好像真的很器重朱浩,哪怕以往都觉得朱浩跟他们貌合神离,有时甚至唱反调,可关键时候……杨慎居然还是想让朱浩帮他,而不是他们这些自以为的嫡系。
……
……
黄瓒正式到任翰林院第一天,日子过得并不痛快。
很糟心。
开始时有人迎接,那些人只是看在张左同行的面子上,等张左离开后,所有人都对他很冷漠,黄瓒甚至不知自己能做点什么,做了一辈子官,却对翰林院的事毫无头绪,连个能真正带他熟悉环境的人都没有。
他本指望张璁能早点来,不想张璁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当天翰林院中不见其身影。
黄瓒下午很早就离开翰林院,回去见到在府宅中等他的苏熙贵。
“姐夫,这翰林学士好当吧?”苏熙贵本来还想过去恭喜黄瓒,新官上任第一天,总应该风风光光,谁料黄瓒冷冷地甩下一句:“有时间帮我去问问那位朱小友,陛下几时让我入阁?”
“……”
苏熙贵瞬间无语。
你人才刚进翰林院呢,就想一步登天入阁当阁老?
黄瓒看出小舅子的无语,无奈地道:“这翰林院中勾心斗角,真非一般衙门可比,没有一个人是做实事的,满腹经纶者不少,却把精力放在了如何论资排辈、拉帮结派上,这种污秽之地宁可不去!”
苏熙贵点点头表示会意。
心里却继续腹诽,感情你是在翰林院遭遇别人的白眼,所以才会说这番气话……如果你去了后别人都巴结和恭维你,你再试试!?
“姐夫,这入阁可着不得急。朱小当家这人做事还是比较靠谱的,他说能帮您入阁,还说您能在阁部留个一年半载,绝对不会食言,您晚进也有晚进的好,或就能平稳过渡一个时期,或许朝廷离不开您,您还能……当几天首辅呢?”
苏熙贵不想去见朱浩。
黄瓒瞪他一眼:“你有难处?”
苏熙贵一脸无奈:“姐夫啊,让我去见别人,怎么都好说,就是这位朱小当家,他缺钱吗?别说银子,女人、宅子、字画、古玩,但凡这世上别人稀罕的东西,他就没一样真心喜欢的……
“没错,我这人是善于花钱,也善于跟喜欢钱的人打交道,可是遇上这种油盐不进的,就算有力也无处使啊。”
黄瓒面色冷峻:“你就不能琢磨点他喜欢的东西?”
“琢磨不出来,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如果他愿意,现在进翰林院当翰林学士的那个人就是他,别说现在几位阁老,就算是杨阁老还在朝……咳,这话可能你不爱听,那位杨中堂十有八九就是被他给搞下去的。
“你说他这么能干,陛下对他百般信任,他不求上位,连去翰林院当个修撰都不情不愿,这种人到底稀罕啥?”
苏熙贵一副我不去,谁爱去谁去的态度,开始不怎么配合黄瓒了。
黄瓒以往对小舅子也算客气,毕竟很多事要靠小舅子维持和打理,连公务方面也多要靠苏熙贵的关系。
现在黄瓒已不是南京户部尚书,好像没法跟小舅子更多好处,就更差遣不动小舅子给自己办事。
苏熙贵再度以商量的口吻道:“姐夫,要是您觉得在翰苑中不顺心,人际关系处理不好,那不如让朱小当家到陛下跟前帮您说说,咱不走翰林这条路,回去当个兵部尚书,或还有机会执掌吏部,方体现出您卓尔不凡的才干。”
黄瓒道:“翰林院再不好,那也是清贵之所,内阁乃大明决策中枢,总好过于庸庸碌碌为人做事,听命于人!”
以黄瓒的意思,就算我混得再不舒心,也比以前强,反正我就赖在翰林院不走了,只等未来入阁当阁老。
……
……
翌日朝议,黄瓒作为议礼派的翰林学士,已可以正大光明出现在朝班中,位置还非常靠前,几乎是紧挨着几名阁臣。
当天大臣们好像根本不记得还有大礼议这件事,反正现在君臣在礼数方面达成妥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就算有些人心有不满,大概也要等下一次皇帝再次就议礼向文臣发起进攻而引发。
朱浩给唐寅那份有关修铁路的上奏,被拿到了朝堂上说事,还是由朱四自己提出来的。
“……诸位卿家,想必你们前两天也看到了,火车和铁路,对大明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一次所运货物远非一般马车可比,速度方面,西山到京城还不到两个时辰,也就仅仅比快马慢了那么一点,但火车却能运送更多的货物,就算不运货运点别的也行……”
朱四给在场大臣讲述修造火车和铁路的好处。
但大臣们没有一个对此有兴趣。
对于正统文官来说,他们只在意大明国祚稳固,讲因循守旧,不主动破坏规矩,而火车和铁路这种标新立异的玩意儿可不是文官看得上眼的。
孙交见众文官只让皇帝在那儿自说自话,看了都不由觉得小皇帝有些可怜,于是出列接茬:“陛下,此等新奇之物,尚且需时间验证其可行性,若是目前就要上马修造更多的火车和铁路,只怕会劳民伤财,一旦遇到什么变故,损失会很大。”
工部尚书赵璜也出来反对:“直路土路运送军需,可出狄夷之不备,若以铁路所运,容易为狄夷和贼寇把持目标,道路遇险可能性更大。孙部堂提出以时间验证,臣附议。”
朱四显得很扫兴。
唐寅适当时候把请求的奏疏呈递上来,本来朱四顺势就能同意。
可现在连两个一向持中立和倾向于他的大臣都出来反对,朱四便知道在修铁路这件事上,他得不到
朝臣支持了。
“反正朕也不打算用户部的钱粮,不是吗?”
朱四态度冷了下来,不再求人,“朕以路来修路,以路养路,不用朝廷的银子,朕也就不跟你们商议了。”
此话一出,在场大臣都不乐意了。
大礼议的事情上,我们难以把你拉回头,现在你更能耐了,连治国安邦的事情上也想把我们甩开?
蒋冕走出来道:“天子虽富有四海,但海内之富也为百姓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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