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又怎么会不懂呢?他也会渴望那个家庭的温暖,就像是这些日子他会那么的期盼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三个在一起,就会是一个家。他的渴望,她终于还是懂了。
黎婉素蓦然抽出匕首,刀锋紧紧地逼向自己的颈间。几乎毫厘的差距,就生命垂危。
不远处,一黑一白的人影越来越靠近。昨夜宁远还说,他要穿黑色的衣服,那漫山的白雪,黑色会是最明显的标志。他要让她随时都可以看见他。那么即使是他死了,倒在了雪地上。她仍旧可以很快的辨认出他。
而黎洛轩却是记忆中最熟悉的白衣飘袂。一如十岁那年遇见时的情景。他在隐隐的想要表达一些什么。她懂,却什么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了。
“宁远!洛轩哥!”她忽然冲着两人大吼。极力破嗓而出的声音在风雪里消失的微乎其微。只不过是两人听力都极好,而且是这般紧迫的情形,自然分辨的清晰。顿时同时转过头看过来。
宁远一眼望见她手中的匕首第一时间便要冲过来。只是黎洛轩似乎是被什么震惊到了,只是愣愣的,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黎婉素自是懂得,那一声“洛轩哥!”许是什么都说明了吧!
“别过来!”黎婉素厉喝。宁远顿时站住。黎洛轩这才缓缓地想着他们走了过来。
“婉儿,你别激动,你先把刀子放下来,不要伤到自己,我们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好不好?如果你不想他死,我故意输,好不好?要不,我现在就认输,好不好婉儿?”宁远急急的唤着。倒是黎洛轩静静地,悠远深长的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婉儿这是怎么了?她会为了自己和宁远这样吗?竟然到了以生命来威胁的地步了吗?他微微震惊,稍愣,又暗暗冷笑。自己这是想什么呢?看婉儿已是微微隆起的肚子,那个新的生命,是他们的孩子。她又怎么会···?呵!真是!自己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会幻想。
“宁远,洛轩哥,你们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会伤害我们母子。”没办法了,事到如今,只能出此下策了。她不想宁远死,可是黎洛轩又不能输。
“你说!”
“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黎洛轩亦是万分着急的口气。那匕首微微闪过刺眼的光晃到他的眼里,他隐隐约约看得清那上面的雕龙图案。他曾听皇阿玛提起过,那把匕首便是由这锟鋙山上的玄铁练铸而成,刀刃锋利无比,任是石头,几乎都是吹弹可破。而婉儿那样横放在自己的颈间,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心中虽然都有些惊讶,但是来不及对望,黎婉素已是开口说了条件。“宁远,洛轩哥,我知道你们今天这一场决战,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本来我是不该插手的。但是,我不能让我还未出生的孩子没有父亲。而这个黎锦皇朝不能没有皇上。我没得选择。我希望···你们的决战可以点到为止。好不好?”黎婉素一字一句的说罢,方才重重的叹一口气。
今天她执意跟来,为的不过就是这件事。
“好!”
“好!”
事情似乎是意外的顺利。
只是,似乎也只有她自己才会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样的话对于这样的两个男人而言,真的是什么都够了。
我不想我的孩子没有父亲。未说的话是,我不能没有你。这话,宁远懂得,黎洛轩自然也懂。更何况,她的那句“黎锦皇朝不能没有皇上”,这样的清冷生疏,真的是什么都够了!
即使是舍了天下,也难得搏伊人一笑。
两个人的决战,几乎是没有任何意外的在最后一招停下。宁远的剑轻轻停在黎洛轩的脖子上。黎洛轩最后却是大笑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锋。真正正面的交锋。黎洛轩暗暗吃惊,宁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他是那么的安静,冷酷。只是看着,就让他隐隐的觉得危险。那抹肃杀只是愈加凛然。
隐于暗处的黎洛婕偷偷看着,泪水不禁滑落。皇兄,你这是何必呢?倾天下都难得佳人一笑,是缘尽了吧!只不过,回过头来想到自己的时候,又是哭笑不得了!自己怕是还不如皇兄呢?呵呵!错过了,总是错过了吧!
想罢,还是潇洒的站起身,没有顾虑的离去。她黎洛婕想要放下,总不会是那么难的吧!
而另一处的风日,亦是只静静的看着那火红颜色的离去,终于还是没有迈开脚步追寻。
他轻轻的问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就不再有可能了?可是,答案就在他的心中,不被看见。
两人到底是握手言和。黎洛轩轻拍宁远的肩膀,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可不可以借她用一会儿?”是客气的问题。淡淡的疏离,轻微的命令。长久以来习惯了的语气,总是难得改变。
宁远蓦然皱眉,刚刚想要开口拒绝。黎婉素已是开口:“宁远,我没事的,你下山去等我!”
是那样笃定的口气。又那样随意。黎洛轩只是听着,满腹的苦水已是无法宣泄。
“你想我们之间有怎样的结果,才是你最想要的,最合适的?”黎婉素直入主题。黑亮的瞳孔紧紧的盯着他。宁远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黎婉素温婉的笑笑,他还是会不放心自己。只不过是这样近的距离,他还是紧握着拳头,时时警惕着。心却是愈发的暖了起来。
黎洛轩蓦然怔住,无法答言。婉儿这样的直接,几乎没了一丝回旋的余地。良久,方才尽量压抑着自己,沉痛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知道,很久以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最想要的赏赐是什么?”
黎婉素忽然就盈盈俯身下去,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礼。温婉的提醒:“启禀皇上,您贵为一朝天子,应该是自称朕。”不卑不亢的语气。即使是黎洛轩反应迅速的想要去拉她起身,仍是没有来得及。
既然都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了,黎婉素自然不会去幻想两个人还可以做简简单单的朋友。该断的,就要断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吧!这样,多少是有些残忍,可是,长痛总是不如短痛的吧!
“婉儿···”黎洛轩沉痛的背转过身,泪水不甘的在眼眶里旋转,黎婉素没有看见,紧紧埋着的小脑袋,只是不厌其烦的提醒:“民女不敢!”
“婉儿!”黎洛轩忽然厉喝一声,转过身来用力地将她扶起。“一定要这样吗?”
黎婉素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只得恭敬地道一声:“启禀皇上,尊卑有别,还请皇上···”
“别说了!”黎洛轩狠狠地打断她。
“还请皇上不要···”黎婉素执拗地不肯停下。所有的事该终结了吧!这样的纠缠对谁都不好。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办法。
“朕命令你,不要再说了!”黎洛轩气急,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就后悔了。黎婉素只是愣怔了不到一秒,就更加恭顺的说道:“是!”纯粹的皇命不可违的模样。
黎洛轩还是叹道:“你变了!”
“你不也是?”黎婉素仍旧是温婉的微笑。万千风情系于眉角,黎洛轩只是看着,已是沦陷的无法自拔。
其实他们都明白的是,如果她不是变了,他又能护她周全吗?若她果真一直是单纯的女子,即使是宁远,怕是也难得全力保护她吧!
“那···朕问你···”黎洛轩绝望的仰天长叹。眸中清水愈发的浑浊不堪,血红的眼丝微微的狰狞。“朕问你,当初的赏赐,你原本···原本想要的是什么?”
“皇上是想听真话吗?”黎婉素微怔,答案就在口中,却是不知是否应当实话实说。
“朕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要听你的谎言吗?”黎洛轩嘲讽的笑笑。心底的绝望愈发的不堪抵挡。那来势汹汹的洪水就那样轻易地击破了他用尽全力才构筑的坚固的城墙。原本的幻想,并不容易,可是如今,还是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不剩了。连幻想的权力都要一并被残忍的剥夺。他无奈,可是命运的掌轮,不在他的掌控。
“我想要你的爱,干干净净的爱。只是爱,不要虚假的喜欢。那样的喜欢太过于轻薄。”黎婉素一字一句的说着。神色清冷。这是最真切的话,即使残忍,却是他想要的。
她明白,所以不再隐藏。
黎洛轩的眼眸有一瞬的失神。是这样的吗?果真是这样的吗?他不敢相信的摇头,终究还是丢下她一个人独自走了另一条下山的路径。
就这样结束吧!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宁远带着黎婉素离开,直上云霄的那个地方,佛说,正是时候,然后大手一挥就让宁远到了人间进了凡人宁远的身体里。
他倏然睁大了眼睛,原本清亮的眼睛瞬时就掺杂了些许的绝望和无力改变一切的空洞。记忆被迫苏醒,她必定是要恢复成那个紫蝶。高傲的睨视六界的紫蝶。
欢合后,她的美就越来越惊心动魄。
他忽然间就开始明白这个身体的主人宁远,他有的是怎样的心思。有太多事果真是不需要交代。情到深处无怨尤。果真如此。
“婉儿···”这个身体的主人本能的发出呼唤。而宁远却是在心底一声声大声地叫着“紫蝶!”
黎婉素的意识骤然清醒,翻天覆地的记忆汹涌而来。她一步步后退,眼中黑亮的神色越来越浑浊,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不断的摇头,可是越来越不停地时候,却是倏然之间就安静下来。
她一个人似乎是站在天地交接的地方,独自一个人,风冷,树清。她的身形比他更加迅速的恢复成自己本真的模样。
没有过于大的差别。可是那一身紫色的衣裳,她的身体慢慢的在半空中漂浮起。
黑亮的眼眸,还有脊背上慢慢生长出硕大的紫色翅膀。所有的真相铺天盖地而来。
最先接受的无一例外的是是曾经自己最真实的身份。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身份。她是最令人恶心的存在。她是一个怪物。
紫蝶轻轻的将纤细的手指附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突然之间就朝着不远处的宁远冷笑道:“宁远,你是不是也醒了?”不容置疑的问题,不得不回答。那样睨视六界的模样,让任何人都不觉之间仰望。
“是!”宁远轻轻负手过去。仙人宁远和凡人宁远迅速的合为一体。再者,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有隐藏的性格,还有就是做给别人的看的用来伪装。
紫蝶笑得愈发绝望。不是没有存最后的希冀,可是,那一声肯定地回答是预料之中的事。她忆起了所有的事,自然忘不掉那三千多年的囚牢。
“宁远,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你才是合适的手段?”紫蝶一如既往的笑着。眉角上扬的角度弯弯的,仿佛大笑,仿佛若有似无的哀叹。“你说,这个孩子···”紫蝶说着,故意的停下。挑挑眉看向不远处的宁远。这个孩子,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吧!
这个小东西!紫蝶想着,唇角掠过的一丝温暖,几乎无法捕捉。
“不要!”宁远大吼,再也无法佯装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紫蝶,你怎么会这样?不要!
“不要?”紫蝶笑得愈发轻佻。“你以为你可以控制我吗?卑鄙!”她冷哼一声。手掌已经猛力的拍向腹部。
鲜红浓稠的血液映在宁远的眼里,已是绝望无力的狰狞。
那鲜红迅速的在她的身上铺染开来。纯净的紫色瞬间就与它融为一体,恢复了真正的三千多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紫蝶。张狂,亵渎着世间的任何一切。
“一切都去死吧!都消失吧!”紫蝶恶狠狠地喊着。绝望声音穿透了所有人的泪珠。
宁远就站在不远处。还有黎洛轩,风日,黎洛婕。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走远。
所有人惊愕着,没有力气开口。甚至一直在暗中保护黎洛轩的林磊,亦是只静静的看着。
周围的空气忽然之间就宁静下来。那个张狂的不受控制的紫蝶仿佛也不见了。众人也只是愣怔着,不明所以。
她的手边忽然多出一把古筝来。她静静地旁若无人的弹着,仿佛仍旧是那个温婉可人的黎婉素。
“让一切都消失吧!都去死!所有的,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紫蝶轻轻地说着。平静如常。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伴随着纯粹的古筝声,传入耳内竟是有种尖锐的痛。像是可以将人人生生的剥离开来。
紫蝶几乎可以看见整个人世间慌乱不堪的景象。佛的声音忽然传入耳内:他们都是不必要有故事的人。他们因你而存在。若是你厌倦了,你选择死,那么所有人,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将为你···陪葬!
佛说的不清不淡。是平时一贯的口气。
黎婉素的身体本能的想要退缩,别人都是无辜的不是吗?真正欠她的不过是面前这个男人,或者说是这个仙人。
可是,紫蝶那样冷漠孤傲的性子,这样的话只是有着适得其反的效果。她最厌恶的莫过于佛那一副拯救苍生的大无畏的姿势。
十多年前的那一掌不仅没有把她的戾气消失无踪,只是隐忍到此时,才能更加的爆发。
紫蝶弹着古筝的手指轻轻撩拨,那蚀骨的连同诱惑一丝一毫的从她的眼中射出。
每一个人都痛苦的抱住头,苦苦的挣扎。只有宁远,唯独宁远在她的视野里静静的站着,那已经转变了颜色的头发,白色。是那个仙人宁远。淡定的姿态。是他的习惯。几千几万年都不曾改变的习惯。
除却眼中不明显的焦急和无奈,宁远没有变。几千年,一如既往。
“你在做什么?”紫蝶忽然大吼。宁远正在努力地抵制她的攻击,顺便将她对所有人的攻势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心里浅浅的不舍,不愿被承认。
“小蝶,我还是我,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我从来···都没有恶意!”宁远平静地沉声道。只是,这样的话对于仙人宁远而讲,已经是莫大的不容易。
紫蝶明白,所有往事里的记忆,甚至宁远的所有苦心,根本不必被挑明,她的苏醒,已经知道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