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钟音乐响起来时,客人们温文尔雅,相互推杯换盏,一派祥和的景象。
接下来就是客人们的表演,他们从兵器架上取下各自善长的兵器,有的舞剑,有的使刀,配合着编钟的音乐节奏,可以用一点都不美好来形容。
因为他们不是表演,根本用不着考虑姿式优美这个词,只是一个劲地使用实战的招数,怎么难看怎么使,怎么有用怎么使,总之是让自己痛快了,让观众难过了。
熊况想着,一群商人,为何会热衷于习武?后又一想,商人带着巨款行走江湖做买卖,如果没有一点自卫的能力,可能早就走不到楚国边境,就横尸成为路标了。
这么一解释,熊况说服了自己,这时,公子示意到他表演的时间了。
音乐声又换成一片轻松的节奏,熊况边抛着七把短剑,边走到了习武厅的中央,在间隙中,他打量这些客人,面前放着的黑色漆盘,里面放着那种坚硬的面饼,整块的肉,半生不熟的,带着强烈的腥膻味,可能是羊肉,这是南方非常少见的吃法,也是南方非常少见的食物,可能他们都是公子家乡的来客吧。
几番玩耍下来,公子站起来,摆摆手,止住了鼓掌声,对客人说:wutu.org 螃蟹小说网
“接下来,楚国最伟大的艺人熊况,要用这七把短剑,百步穿桔,他有一位优秀的合作者,是一位喜欢阅读屈原辞赋的年青人。”
正说着,宋玉突然走到了中央。
熊况吃惊地睁大眼,明明天三前的夜里,他亲手将他送到村外,怎么他又自投罗网了呢?
宋玉向他点点头,接过了公子手中的桔子,向众位客人展示了一下,的确是枚桔子,然后把它放在头顶上。
宋玉把难题交到他的手上。
虽然搞不清楚宋玉又回到了这里是为什么,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熊况把短剑拿在手中,稳了稳呼吸,开始扬起了双手。
一道道剑光飞了出去,平稳地从那枚桔子中间划过,而桔子下面的人毫发无损。
这一绝技看呆了众人,突然客人们爆发出掌声,为院子中央的两个人喝彩。
宋玉拿下桔子,用盘子装好,给客人递过去一一观看,最后把盘子送到了公子面前。
公子依然把桔子拿起来吃了,然后一挥手,管家端上了三个桔子,公子把三个桔子叠起来,交给宋玉,宋玉说:
“是不是我们演完飞剑穿过这三个桔子,就可以回家了?”
公子说:
“当然,你随时都可以回家,你不是刚从家里来吗?”
显然宋玉和熊况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
宋玉只得把三个桔子摞起来,摆在头顶上。
现在,只能绝对相信对方,如果稍一分神,或有一丝一毫的对对方不信任,身子有一点偏位,就可能让对方产生失误。
熊况也只想着早早地结束这场表演。
面对三个桔子,如果他用七把剑分出上下,肯定不能完全命中,他只能一只一只地切开而不能让它们落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表演。
客人们也紧张起来,他们从未看过如此精彩的表演。
正在熊况犹豫时,宋玉朗诵起屈原的《桔颂》,一开口,编钟团队马上跟上,给他来了个配乐伴奏,仿佛这不是高度紧张,生死一悬的赌刀,而是一个大型的文艺演出。
先是浑厚的低音传来,带着空气的颤栗,如水波一圈一圈的荡开,仿佛是熊况在发问:
我们必须这么做吗?
然后是轻灵而幽远的高音传来,似乎是宋玉的回答:
我准备好了。
在一排排声音与声音的对话中,熊况平复了心情,他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分别用三把短剑同时发出。第一批的三把剑用力劈开最下面的桔子,让上面的两只落入了下面桔子里,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将第二只劈开,第三只落入第二只桔子里,最后一剑,穿过第三只桔子,这样三只桔子都劈开了,却套在了一起,而没有落下。
在钟磬齐鸣雄浑的音乐声中,宋玉取下三只桔子,装入盘内,分别送给客人观看,这一刻,只能用神技来形容。
公子拿起三只桔子,仔细看着剑法,也不由地赞,然后一挥手,送上了一盘金贝,对宋玉说,再委屈你们在这里待几天,我送走客人后,就送你们回城。
熊况和宋玉拿着赏钱,却被关入了地下室书房里。
熊况埋怨:
“老弟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回到城里时我想,屈原先生决不会收一个不讲信用,把责任和危险推给别人的弟子,这样我又回到了村庄,但被他们发现了,把我关在了村外,直到刚才才把我带到大厅里,现在看来,他们可能真的不会放我们回去。”
熊况摇摇头:
“如果他们不放过我们的话,没有必要关着,让那只黑狗再咬一下就行了,反正官员来查时,也只能认为是我们误闯了人家院子,被狗咬死了,自找的。”
比熊况他们更紧张的,却是刚才的那帮客人。
一个矮胖的客人说:
“没想到楚国一个玩杂耍的都有这么利害的剑法,将来还不是大秦的死敌。”
众人都点头认可,把目光移向了公子,只见他喝了一口酒说:
“杂耍永远是杂耍,上不了战场,只能娱乐君王和贵族,如果少了杂耍的,下次朋友们再来楚国,我也找不到更好的演出招待了。”
显然他不同意客人们的要求。
一位老者说:
“公子不必过多考虑,对于秦国来说,一切楚国的人才,都是我们的死敌。”
公子却摇摇头:
“这么多年来,我四方交游,广交朋友,就是等到将来有一天,秦国一统天下时,他们都是国家需要的人才,如果一个国家没有人才,那只能是平庸当道,这定然不是大王想看到的结局。”
老者摇摇头:
“不能养虎为患。宁要奴才,也不能留着英才。”
公子道:
“各位这次从楚国各地借道回国,还是小心为好,不要节外生枝。暴露了自己。”
言下之意,这块地盘我做主。
三天后,公子叫了辆城里的马车,亲自送他俩上了马车,然后一施礼,说了声后会有期,站在村口看着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熊况和宋玉一路颠簸,都不敢相信能平安离开了村庄,刚到城门口,他俩就要求下车,打发车夫回去,然后熊况又叫了一辆马车,直奔黄府,让宋玉在马车上等着。
不一会儿,只见熊况带着黄府的兵丁,骑着马,又回过头直奔村庄。
这里已是一座空村,不仅村中一个人也没有,关过他们的地下室,已被水淹没。一切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很久以前,这里就是一座废弃的庄园。
宋玉和熊况呆立在原地,仿佛那一个月的时间,是做了一场梦。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把一切痕迹消毁?
想到这儿,宋玉不禁开始浑身发冷了,他们俩分明是死里逃生,那位公子,实在是有意将他们放走,不惜最后毁了整个村庄。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