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半响没有说话,他感觉长子说对了,这就是刘璟提出避免合肥战役的条件,将洛阳让给他,得到洛阳战略之地,北可进攻并州,东可占领许昌,南可夹击南阳,合肥显得无足轻重了。
更重要是得到洛阳,等于得到了两京,那么汉国就立刻可以提升为大汉王朝,人心所向,自己仅仅靠一个河北和并州,如何能与汉军对抗?
想到这,曹操咬牙切齿道:“中原是我的起兵之地,他想占领洛阳,做梦去吧!”
“父亲,孩儿听说刘协最近在挑拨南方皇族和刘璟的关系,他提出了将南方皇族的宗庙祭祀放在洛阳,这就成了刘璟要去洛阳拜祭宗庙的借口,他甚至不要带五万军队,只要带五千人,一旦他制造冲突,他的大军就会立刻杀出潼关,进军洛阳,名正言顺地占领洛阳。”
曹操点点头,“那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现在就去见他!”
伏完事件后,曹操曾严禁皇亲国戚以及在职官员与汉帝刘协接触,为了控制刘协,他不惜又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刘协,以取代伏皇后,只是因为曹操和刘璟曾达成妥协,曹操最终被迫保留了伏皇后的名义,而他的两个女儿分别为元妃和贵妃。
不过,这一两年来,曹操又逐渐放宽了对刘协的限制,一方面是原本就无能懦弱的刘协彻底被曹操收服,再不敢有一点异心;另一方面,刘璟咄咄逼人的崛起,使汉国一步步变成了汉朝,天下人无论士庶,皆渐渐忘记了邺都的天子,而将刘璟视为正统。
这就是曹操的矛盾之处,他虽然是希望以魏国取代汉朝,民众忘记汉朝也是他的希望,但很快他便发现,民众并非忘记汉朝,而是把刘璟的长安汉国视为汉朝了,汉国的风头已经远远压过了魏国。
反复权衡之后,曹操决定稍微放松对刘协的控制,让这个已经快要消亡的汉朝再次露一露面,提醒人们,大汉天子依然存在,不仅放松刘协和外界的联系,甚至在爆发汉匈大战之际,曹操还是以天子的名义下旨备战。
只是刘协的表现着实令曹操失望,小肚鸡肠不说,偏偏他的小动作被刘璟抓住把柄,使刘璟有了图谋洛阳的借口,这让曹操怎么不恼怒。(.)
曹操怒气冲冲进了安阳宫,他在大殿前对几名宦官高声道:“天子在哪里?就说微臣有要事求见!”
曹操口口声声称微臣,但他的语气却异常严厉,几名宦官吓得战战兢兢,飞奔而去。
此时,刘协正和元妃曹节一起用午膳,这两年刘协也长胖不少,他已四十余岁,长期的深宫生活使他无法和外面接触,思维也渐渐钝化,他就像一只在笼子里长大的鸟,已经没有了帝王应有的尊严和血性,他只满足于帝王的头衔和称呼,只希望永远这样生活下去,永远成为大汉天子。
至于大汉复兴这样的伟业已经和他无关,他也不关心,他对外界的唯一关心,就是刘璟的一天天强大,让他如坐针毡,那是威胁到他切身利益之人,令他帝位不稳,剥夺他仅剩下的天子之名,甚至在他心中,刘璟对他的威胁远远超出了曹操。
“陛下在想什么?”坐在他对面的曹节笑着问道。
曹节今年只有十八岁,虽然长得非常清秀,但身材瘦小,和身材肥大的刘协呈鲜明的对比,刘协半晌才回过神,说道:“朕在考虑旦日祭祀宗庙之事,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身体不好,不能参加庙祭?”
“陛下是说前两天召集全体皇族商议之事吗?”
刘协点了点头,“本来都说好了,但这两天有不少皇族,尤其那些德高望重之人都来请假,说是身体不适,旦日不能参加庙祭,可现在离庙祭还有二十天,这分明就是他们找借口不想参加。”
“陛下说得对,这应该是在找借口,但陛下是否明白为什么如此多人都要找借口不参加呢?难道前两年也是这样吗?”
“没有,前年庙祭基本上都参加了,就是今年奇怪,怎么问也不说实话,朕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正说着,一名宦官慌慌张张跑进来,躬身道:“陛下,魏公来了,有急事求见陛下。”
曹操到来,使刘协本能地吓得一哆嗦,曹节连忙劝慰道:“陛下,父亲或许是为册封世子之事而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请陛下宽心。”
刘协想一想,最近也没有什么战役,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他一颗心才稍稍放下,对宦官道:“请魏公在偏殿稍候,朕更衣后马上就到!”
刘协也顾不得用膳,换了一件常服便匆匆向前殿而去。
太极殿偏殿内,曹操独自一人按剑而坐,两旁站着数十名金甲侍卫,那些都是曹操派出的心腹亲卫,掌控着整个皇宫的安全,还有几名服侍刘协的宦官,也是效忠于曹操,有他们在,不管刘协做什么,说什么,都逃不过曹操的眼睛。
这时,后殿传来一阵脚步声,刘协在几名宫女和宦官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偏殿,曹操站起身施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魏公不必多礼,请坐!”
刘协请曹操坐下,满脸堆笑问道:“不知魏公有什么急事要找朕商议?”
曹操淡淡道:“也谈不上急事,就是想和陛下商议一下旦日庙祭之事,听说陛下准备今年准备举行一次盛大的宗庙祭祀,是吗?”
刘协不明白曹操的意思,他只得小心翼翼道:“目前是有这个打算。”
“听说洛阳那边也要举行庙祭,不知是传闻还是实事?”
曹操提到了洛阳庙祭,刘协的心顿时紧张起来,那是他的一个小心眼,想恶心刘璟,让南方的宗室都去洛阳祭祀,惟独不邀请刘璟。
刘协无法否认,只得硬着头皮道:“朕主要考虑到南方宗室来邺都不方便,所以就建议他们在洛阳进行庙祭,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曹操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恼火,冷冷道:“南方的宗室?意思是说,陛下也准备邀请汉王去洛阳祭祀吗?”
刘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朕没有邀请他,魏公一定听错了传言。”
“哼!”曹操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道:“今天汉王的使者来了,他带来了汉王的消息,刘璟也要去洛阳参加庙祭,不仅他要去,他还要率领五万军队前去,陛下说这该如何是好?”
刘协愣住了,他半天也反应不过来,曹操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公,他这是何意?”
“陛下真不明白吗?”曹操目光冷厉地盯着他,刘协心中一阵发慌,连忙摇头,“朕真不知。”
“那好,我就告诉你,陛下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他会借口去洛阳庙祭,然后留下五万大军在洛阳,或者他不再离去,微臣这样说,陛下应该明白了吗?”
刘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在洛阳举行庙祭,却给了刘璟夺取洛阳的机会,他心中又是懊悔,又是害怕,曹操分明就是来兴师问罪,自己该怎么办?
刘协嘴唇嚅嗫着,半晌才低声道:“现在该怎么办?朕愿听魏公的安排!”
曹操心中愤恨,他就恨不得一刀宰了这个蠢货,但这人毕竟是天子,对自己还有用处,他便忍住了内心的恼火,冷冷道:“请陛下立刻下旨,为了节省开支,旦日的庙祭全部取消,所有宗室在家中自己祭祀先祖。”
刘协不想取消邺都的庙祭,但他又不敢不从,只得点点头,“好吧!朕立刻下旨取消旦日所有庙祭。”
曹操脸色稍霁,语气也温和下来,又道:“微臣其实是为陛下着想,刘璟已决定旦日不在长安举行庙祭,若陛下一意孤行,我相信不会有多少宗室敢来参加庙祭,刘璟势大,宗室都惹不起他,陛下,好自为之吧!”
说完,曹操躬身行一礼,转身扬长而去,刘协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宗室都要请假了,生病是假,畏惧刘璟才是真。
他只觉两腿一阵阵战栗,强烈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内心,良久,他才自言自语道:“难道朕时日不长了吗?”
就在当天下午,曹操在铜雀台召集魏国文官百官,正式宣布了他的决定,立长子曹丕为世子,为魏国继承人,曹操随即下令大赦天下囚徒,庆贺魏国立下世子,邺都满城欢腾,但也有无数人失落,尤其是曹植的支持者,都有一种大祸将临的恐惧。
傍晚时分,邺都贵宾馆内,司马懿正坐在内堂上看书,下午满城的狂欢已经结束,但此时还隐隐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爆竹声。
司马懿也没有料到,曹操会在这个时候宣布立曹丕为世子,一般是在旦日后,新的一年开始时,才正式宣布这种继承人的重大决定,现在离新年只有二十天,曹操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这着实有点不同寻常。
不过司马懿也能猜到一点原因,根据他们得到的情报,尽管曹丕胜出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但曹植和支持他的势力并不甘心,还在准备新年后进行最后一搏,而曹操在这个时候宣布曹丕为世子,必然是他感觉到了什么?
另外,曹操此时立曹丕为世子,恐怕也是为了备战合肥。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走到堂下,向司马懿躬身行礼道:“启禀尚书,李参军求见!”
司马懿顿时精神一振,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李参军就是李孚,他官任校尉参军,是汉国在邺都的官方联系人,属于公开身份,汉国有什么对魏国或者朝廷的公文信件,一般都是由李孚负责转达。
另一方面,李孚也会收集一些邺都的重大情报,传递给成都,而这些情报并非绝密,都是公开消息,也正是这个缘故,曹操明知李孚做了不少暗事,却始终找不到证据动他。
不多时,李孚被领进了后堂,他躬身行一礼,“李孚参见司马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