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真假假

“好!一言为定,一小时后咱们火车站见!”

听了法联会开出的优厚条件之后,李信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要知道李家当年虽然是靠运输业起家,但很快就在攒下第一桶金之后搭上了“实业强国”的浪潮,同时向面粉业和印染业进军,于是才有了久大和万聚两大商号。

久大主营面粉加工,别看这个行业听上去好像不起眼,但在民国时期可是当之无愧的最大产业。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国内连年的内战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得那些欧洲国家被迫从原来的面粉出口国转变为了进口国,于是国内的面粉就开始翻着番地接连看涨,而不少看到这一商机的商人便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这场时代的浪潮之中。

其中最为大胆也是获益最多的就当属祖籍无锡的荣氏兄弟了,竟一口气在上海开了十多家面粉厂,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还赢得了面粉大王的称号!

相比之下,当时身为李家家主的李老太爷则谨慎了许多,只用久大的名号开了五家面粉厂,剩下的钱则都拿去开了三间大规模的印染坊。

尽管没有为李家赢得什么面粉大王,印染大王之类的称号,却也凭借着敏锐的商业嗅觉让李家一跃成为了上海滩的商界新贵。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时间来到民国二十一年的时候,淞沪抗战爆发了,尽管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却对上海的实业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破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老太爷便萌生了想要把工厂搬到租界去的想法,但却遭到了租界当局的无情拒绝。

可即便如此,李老太爷却还是力排众议,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对自家的那几个工厂进行搬迁,包括李秉堂在内的其他人对此都很是不理解,只有时年刚刚二十出头的李蓉表示赞成。

同年四月,工厂搬迁的计划才刚刚启动,李老太爷便一病不起,驾鹤西去了。

然而在他临终之前,却并没有把下一任的家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李秉堂,而是直接传给了李蓉,并嘱咐她一定要把搬迁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在那之后,尽管李蓉也想尽办法想要把工厂搬进租界,但也始终都没能如愿。

可即便如此,李蓉也没有辜负李老太爷的临终嘱托,顶着各方巨大的压力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全部工厂的搬迁!

尽管对于这个决定,李家的那些掌柜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微词,但表面上却也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表露出来,直到五年以后,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才彻底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战争爆发以后,上海也随即沦陷,在战争的残酷蹂躏之下,上海的实业基本上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连此前被称为面粉大王、纺纱大王的荣氏兄弟的企业也都遭到重创。

申新八厂、茂新一厂在战火中化为一片废墟。幸存下来的厂房、机器和设备,也大都被日本人“军管”了。

留居上海的弟弟荣宗敬目睹手创的事业被毁于一旦,精神上受了严重创伤,而就在今年二月,更是郁积成疾,撒手离世。至于哥哥荣德生,虽然跟随国民政府远走重庆,并在那里重新建厂,却也无法重塑往日的辉煌了。

再看李家的工厂,竟然奇迹般地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而直到这时,人们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荣家兄弟把所有的工厂都建在闸北,李家则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以及时间的成本,把所有的工厂都搬到了沪西和南郊,而闸北正是中日双方交战最为激烈的区域,造成这样的结果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此对李信而言,能够把李家的工厂开进法租界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爷爷和姐姐的心愿,这才满口答应了下来。

“你醒啦?”挂断电话之后,李信便似笑非笑地对沙发上正一脸询问地看着自己的陆颖心说道。

“什……什么醒不醒的?我根本就没有睡好不好?”

李信也不跟着争辩,“好吧!那你先下去叫茂财备车!”

“备车?去哪啊?”

“我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上海火车站啊!”

“……哦,好!我这就去。”

说完便立刻站起身来,但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小书房,而是红着脸将身上的那件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才走了出去。

李信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才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伯仁吗?叫何孟义立刻带人到火车站来见我!另外传我的话,不许他们开处里的车,并且所有人一律都要身着便装,听明白了吗?”

挂断电话之后,李信便再次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

二十分钟后,上海火车站。

“科长!”

“你们来了啊!”李信看着已经跑得满头大汗的何孟义和他身后的十几个手下,微微点头说道,随即便看了看表,“再有一个多小时,从南京来的火车就要进站了,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在火车进站的时候立刻封锁整个头等车厢,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说着李信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封锁车厢以后,把这个人带到餐车车厢去。”

“是!”

说罢,何孟义便带着人迅速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而没过多久,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罗丹便也赶到了火车站前。

“我说罗丹副会长,你这一身的打扮也太夸张了吧?”

罗丹则尴尬地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科长就别笑话我了。”

“好吧!既然罗丹副会长如此谨慎,那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说着李信便用手指了指一旁的陆颖心,“这位是陆颖心陆组长,一会火车进站之后,你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陆颖心便走上前来对罗丹说道:“罗丹副会长,请跟我来吧!”

“好!好!”

而就在两人离开以后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的光景,一辆纯白色的宾利豪华轿车便缓缓停在了李信的面前。

“李科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东印会的理事,杰斯·史密斯先生。”待车子停稳之后,率先从车上下来的沙利文便主动向李信介绍道。

然而李信听了心里却十分地不爽,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什么都怕对比,与法联会直接派出自己的副会长来跟自己接洽相比,东印会却只派了一个小小的理事出面,两相比较就不难看出两个商会对自己抱有怎样的重视程度了!

可即便如此,李信表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更是主动向那个史密斯伸出了自己的手,“原来是史密斯理事!你好,鄙人李信!很高兴认识你!”

不想那史密斯却只是皱着眉撇了李信的手一眼,随后便自顾自地问道:“李科长,听沙利文说,你打算安排我在火车上跟那位负责人见面?”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安排,火车一进站就封锁整个头等车厢,届时史密斯理事就可以登车与负责人见面了。”李信一边说一边顺势把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

然而那史密斯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的确简单有效!但是李科长我不得不提醒你,这头等车厢里的乘客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如此明目张胆地搞封锁,万一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的话……”

“史密斯理事放心,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所造成的一切后果都由鄙人来承担,与你史密斯理事和东印会无关!”

说这话时,李信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心里却早已经把史密斯连带着整个东印会骂了个遍了。

而那史密斯直到听到李信这么说,这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仿佛施舍一般地对李信说道:“很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事成之后我们东印会一定重重有赏!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把他那已经渗透进骨子里的傲慢展现得淋漓尽致,让李信听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李信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带着史密斯和沙利文来到了专门为有钱人准备的站台候车室。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那列从南京出发的火车终于准时抵达了上海火车站。

“来了!弟兄们,动作快!立刻封锁头等车厢!”早就带人混进了站台的何孟义立刻对手下下达了命令,随即众人便一拥而上,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堵住了车厢的前后两个车门以及跟其他车厢连同的通道。

而就在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想干什么?”

可话音未落,一柄手斧便闪烁着寒光朝着那人飞了过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狠狠地劈进了身后的软座。

“斧头帮办事,闲杂人等都给我靠边站!胆敢胡乱掺和者,杀无赦!”

“斧……”即便是听到了斧头帮的名号,那个年轻人却依旧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可就在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旁的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给及时制止了。

为首那人才继续说道:“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兄弟我此番虽然只想求财,不想害命,但你们也别逼我,否则我不一定会干出什么事来!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

而就在那些“斧头帮众”因为外面的骚乱而稍微一分神的功夫,刚刚那个年轻人便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三两下就制住了刚刚威胁恐吓众人的那个家伙。

可就在那人把手斧架到了刚刚那个为首的家伙的脖子上的时候,何孟义的声音便及时地响了起来,“误会误会,这位小哥,你误会了!他们可不是什么斧头帮的帮众,刚刚只是在做一次日常的劫车演练罢了!”

“真的?”听何孟义这么一说,那个年轻人便将信将疑地说道。

“当然是真的,小哥你看,这是我的证件!”说着何孟义便将自己的证件拿了出来。

“这……”一看到何孟义的证件,那个年轻人便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好在这时刚刚制止了他的那个中年人及时走了过来打起了圆场,“闹了半天原来是老总们在做演习啊!老夫还真以为是斧头帮来打劫我们了呢!可把老夫给吓得不轻啊!”

何孟义也很识趣,连忙向众人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我何孟义在这给大家赔礼了!”

“赔礼就不必了,如果刚刚只是演习的话,那现在我们可以下车了吧?”

“当然!各位请自便,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听何孟义这么一说,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车厢里的气氛也缓和放松了不少。

而就在坐在最里面的那个妇人准备跟随其他人一块儿下车,路过何孟义的时候,却被他不动声色地给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请您跟我来一下!我们李科长想见您。”

“李科长?哪个李科长?”

“警备处特别巡查科的李科长。”

“是他?”那妇人听了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又恢复了过来,对何孟义说道,“带路吧!”

很快,何孟义就带着那个妇人来到了火车上的餐车,而李信则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你就是李信?”一见到李信,那妇人便主动开口问道。

李信则笑了笑,“当然!如假包换!不过我是应该称呼你江副部长,还是江会长呢?”

“无所谓!对我而言,称呼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罢了!只是不知李科长如此劳师动众地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来迎接我,究竟有何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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